第十五回：霹靂驚銀毫斷魂，雷霆怒赤袖割喉（中）
    花廳內，蘇傲正望著窗外梅樹出神，須臾，他勾唇笑道：“換好衣裳了，藥服了麼？”
    天佑自廳側的耳房出來，笑吟吟道：“服過了，流星公子的藥真不錯，這才過了半刻，傷口便不疼了。”
    蘇傲放下茶盞，說道：“過來。”
    天佑依言走近。翻開他的衣領，蘇傲道：“丹藥僅是散瘀止疼，這傷口仍需妥善處理。”替他拆開白紗，敷上金瘡藥，又道：“白若離是藥王弟子，往後可跟著他研習藥理，至於江湖上那些末流伎倆，不學也罷。”
    天佑靠在他頸側，聞著他發間辛甜而獨特的氣息，含糊道：“我隻跟師傅學，毒術、醫道，甚麼都好。”突然驚覺他言下之意，抬頭道：“你要拋下我了，是不是？”但願這是自己多想，盯著眼前兩片削薄的嘴唇，實在不願從中聽到無情的話來。
    見他扯著自己衣襟，滿眼怨懟，蘇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傻徒兒，整日胡思亂想麼，為師要走一趟關外，不便帶著你。”
    天佑一怔道：“遼域？”
    蘇傲手指梳著他長發，頷首道：“快則數月，遲則半年。萬劍山莊有杜霜城主持，要比隕天教安生不少，你便在此養傷。”
    天佑不願同他分開，撲在他懷中，叫道：“遼域又有何去不得？蘇傲，我陪著你。”忽然門外傳來異響，原來婢女前來送茶，瞧見他情不自禁撲入蘇傲懷中，失手打翻了茶杯。
    天佑雙眼釘在婢女身上，見她慌慌張張收拾了茶具，又慌慌張張告退，心中苦楚，轉動脖子，將臉頰貼在蘇傲胸前，暗道：此去遼域，定然是去找杜三少了，倘若尋著，可還有歸來之時？嘴唇不住抖動，咬了咬牙，道：“蘇傲，你可知……”
    他見對方望定自己，話到嘴邊，又忍住不說，怕將心意宣之於口，便連師徒也沒得做，又想起江湖人常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胸中煩悶至極。
    蘇傲問道：“怎麼，有何不適？”
    天佑不欲再說，伸手一推，自他懷中退了出來，奔出門外。萬劍山莊被譽為武林聖地，景致自不必說，縱在臘月，亦有花香襲人。天佑奔進梅花林中，沒頭沒腦地一通亂轉，四周越走越荒涼，奔過長廊，渡過九曲橋，到了林外。
    走了幾步，見樹木掩映之中露出幾片黛色磚瓦，知道自己進了一座小院。院中鬆柏蒼蔥，青石鋪地，中間有一大片空地，擺著桌椅酒肉，供人取用。他心頭煩悶，走上前去，抱起一隻酒壇，仰頭便喝。
    酒液衝進喉嚨，煩憂未消，酒興倒被激了出來，抱著酒壇，連灌數十大口，這才盡興。
    少時，一夥人吵吵嚷嚷從屋內走了出來，當首那人體型彪壯，唇上留著兩撇濃須，正是白沙幫幫主趙刈，他罵道：“這是甚麼待客之道，竟將我白沙幫眾人攔在後院！”
    莊丁耐著性子道：“趙幫主息怒。莊主說了，來者皆是客，隻是前廳容不下百來人，這才委屈諸位江湖朋友在院中稍候。”
    被請去前廳的，哪個不是江湖中的名宿，趙刈嘴上叫嚷，心中卻也雪亮，見院中擺好酒肉，正好肚餓，邊走邊喃喃咒罵：“幾個貉子，待大爺吃飽喝足，再來同你們計較！”
    幾個莊丁均低下頭去，暗自好笑。趙刈闊步走到院中，發現酒桌旁早有人了，凝眸看時，隻見是個唇紅齒白的俊俏少年，心中一動，喝道：“大爺還沒動杯，倒便宜了你小子，過來！”同時伸手抓了過去。
    俗話說，酒入愁腸，愁上加愁，天佑不知喝了多少，隻覺得眼前有些迷瞪，身子不聽使喚，搖搖晃晃，倒也躲過一抓。
    趙刈本就是來鬧事的，見這少年穿戴得體，不似尋常武夫，斷定是莊中內眷，心想：好你個杜霜城，當日給大爺難堪，今日大爺便欺辱你的家眷，教你抬不起頭來做人。”
    天佑趴在桌上，伸手勾起一隻酒壇，遞上前去：“來，繼續喝！”
    趙刈哈哈大笑，接過酒壇，在他暈紅細嫩的小臉上輕輕拍了兩下。
    天佑揮手擋開，含糊道：“別鬧，喝酒。”趙刈淫邪的目光在他脖頸上轉了幾轉，捉住他亂揮的手掌，嘖地一親：“嗯，喝酒，喝酒，本大爺先幹了你這杯醇酒。”
    白沙幫幫眾聽到這聲浪語，皆笑起來。幾個莊丁麵麵相覷，他們不識天佑身份，但萬劍山莊素來是莊重之地，從未有過這等有傷風化的境況發生，一人上前喝止：“趙幫主，請自重！”
    趙刈向手下使了眼色，眾人心領神會，登時鬧騰起來。一陣推搡之下，幾個莊丁都被擠出院外。趙刈探手過去，忽然紅芒一閃，似有蟲豸飛入樹叢，他罵了一聲：“甚麼東西？”又伸手去揭天佑衣襟。
    感覺有人覆在身上，天佑推拒道：“讓開，別打攪少爺喝酒，否則，否則……”
    趙刈嘿地一笑：“否則如何？”繡著藤紋的長袍散在青石之上，他呼吸急促，忍不住伸手在雪白的頸上亂摸。
    後背抵在冰冷堅硬的青石上，天佑一個激靈，酒也醒了，右肘在地上一撐，將這百十斤的大漢掀翻在地，接著重重一巴掌，打在對方臉上。
    趙刈又痛又怒，罵道：“賤貨！來人，給我按住他！”眾人一擁而上。
    天佑剛要出手，看了看院外，又住手不動。
    趙刈擒住他的雙腕，喝道：“小賤人，你躲到哪裏去？”
    天佑肩上有傷，給他擰得生疼，他從未遭受這般侮辱，卻閉住了嘴，一聲不吭。
    見他老實下來，趙刈得意道：“你安分一些，也少受些苦，不準得了樂趣，還舍不得我走。”
    天佑扭頭不答。趙刈探手一扯，天佑剛換的長袍登時裂成兩截，裏麵是雪白中衣，襯著背脊上一對形狀漂亮的蝴蝶骨。趙刈舔了舔舌頭，說道：“骨骼生得不錯，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可惜，可惜……哈哈……”
    突然之間，他雙眼圓睜，死死瞪住前方。原來一道紅影從屋頂上翻了下來，衣袖如刀，在他喉間快速割下，便是這一下，他臉色大變，笑聲永遠封在了咽喉之中。
    一息之後，他頸中鮮血狂噴，頭顱高高拋了出去。瞧見這一幕，白沙幫眾人嚇得懵了。四周寂靜無聲。
    天佑緊緊環住來人的頸項。
    蘇傲在他背上輕拍：“沒事了，他不能再欺負你。”他素來殺伐果斷，這會右手卻在袖中發抖。天佑沒有機會瞧見，白沙幫的幫眾也沒有機會瞧見，因之趙刈死後，血腥氣引來了方圓數裏內所有蟲豸，院中除了他們師徒二人，再沒活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