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年少清歌,縱馬逍遙  第六回:孤山簷下風吹雪,寒寺佛前雪欺霜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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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綠袍褐發,耳上垂著兩隻碩大金環,正是藥虯翁。
    鐵英被這異常動靜驚醒了,掙紮著坐起來,伸手去取佩劍,這才想起攬雲劍已被蘇傲奪去。他右手抓了個空,情急之下,牽動傷處,咬牙悶哼一聲,摔回原地。
    藥虯翁手中所捧,乃是一隻通體雪白的蟾蜍,隻有豆眼瑩綠,如得稀世奇珍。他大笑不住,轉過身來,指著天佑、鐵英笑道:“兩個小子,你們說,老叟今日得了這寶貝,該怎麼慶賀?”
    鐵英待要出聲,天佑按住他的手背,笑吟吟地回話:“晚輩恭賀前輩喜獲至寶,正巧手邊有些酒肉,前輩若不嫌棄,大可取用。”說著捧出一方酒壇。
    藥虯翁看看架在火上,肥美流油的烤兔,再看看那壇美酒,縱聲大笑:“小子,算你識趣!”他本身是用毒行家,也不怕對方暗中使絆,將雪蟾收妥,大踏步走來,伸手撕下一條兔腿,大嚼起來。
    他喝一口酒,便吃一口肉,半盞茶工夫,酒肉都進了肚子。酒足飯飽之後,他打量鐵英,說道:“這張臉熟悉得很,小子,咱們在哪裏見過?”
    鐵英強自鎮定道:“前輩說笑了,晚輩隻是無名小卒,豈敢入得前輩耳目。”
    藥虯翁湊近他道:“這麼說,你認得老叟?”
    鐵英額頭滲著汗,垂目道:“藥虯翁大名,如雷貫耳,江湖中誰人不識。”
    藥虯翁長笑一聲,連連點頭:“這話在理,不過,老叟還是覺得你眼熟。”
    鐵英親身領教過這毒叟的難纏,時隔五年,那手段仍教人顫栗,當下若隻他一人,死便死了,可天佑是他救命恩人,不能教這稚弱少年隨他一齊喪命。
    若在全盛之期,自己倒有把握和他一戰,以慰死在他蜈蚣毒蜂之下,又剖屍荒野的鏢師在天之靈,奈何重傷未愈,隻得咬牙低頭:“人有相似,物有雷同,前輩閱人無數,定是將晚輩當作了相識之人。”
    藥虯翁拍著他肩膀道:“可不就是老叟眼花了,將你當做鎮威鏢局那遺子。”說著大笑走開。
    鐵英心中恨極,見他轉身走開,卻也鬆了一口氣。
    藥虯翁伸個懶腰,道:“吃也吃飽,喝也喝足,該幹正事了。”
    聽見這話,鐵英眼皮一跳,問道:“甚麼正事?”
    藥虯翁怪笑幾聲,轉過身來,凶相畢露:“自然是殺人滅口的正事了,你二人親眼瞧見老叟捉了雪蟾,未免你們到處宣揚引來麻煩,隻好一刀殺了,永絕後患。”
    天佑擺手道:”咱們口風緊得很,不會告訴別人。”
    藥虯翁盯了他幾眼,皺眉道:“怪事,怪事,怎麼這張臉孔也熟悉得很。”
    天佑訕笑兩聲。鐵英當他害怕,將他撥到身後,道:“前輩德高望重,不要和咱們小輩計較。”
    藥虯翁砸吧著嘴道:“看在酒濃肉香的份上,老叟給你們一個痛快。”戲弄般盯了鐵英兩眼,又道:”不論你是不是鎮威鏢局那條漏網之魚,反正都要死。”
    鐵英忍無可忍,大聲叱道:“還我叔叔伯伯的命來!”勉強提起三分真力,衝上前去。沒料起身之前,天佑看似細弱的手臂將他一格,挺劍搶到身前。
    鐵英睜大了眼,怔怔看著這半大少年和藥虯翁鬥到一處。
    本是抱著戲耍態度,全沒將對手放在眼裏,十招過後,藥虯翁驚覺失策,這少年劍上的招式看似無害,實則綿裏藏針,一招勝過一招的伶俐,逼得他不得不全力以赴。
    又拆了十餘招,心中暗暗納罕:這少年不僅劍術絕倫,內力也和自己不相伯仲。他不由起了惜才之心,邊打邊道:“小子,不如你改投到老叟門下,學一身使毒的本領,假以時日,保管在江湖中橫行無忌。”
    天佑劍招不停,矜持笑道:“我可不敢違叛師門,隻怕念頭才起,便被師傅打斷雙腿。”
    藥虯翁自負毒藝,道:“你如今投在哪門哪派,待我同你師傅去說。”
    天佑如實答道:“隕天教。”
    藥虯翁大驚:“隕天教?”手中慢了半拍,右邊袖子給劍鋒劃了一道,他無暇理會,抓耳撓腮地道:“這,這,怎麼會是隕天教?”
    他喃喃自語,忽然跳起來道:“隕天教擅於馭蟲使毒,怎會明槍明刀地動手?”越想越是那麼回事,袖子翻起,撒出一蓬藥粉。
    他退出戰圈,桀桀怪笑:“小子,可認得這丁霜散?”丁霜散是他獨門秘藥,中者手足俱軟,短時間內力道盡失,藥虯翁武功不算登峰造極,名聲卻甚響亮,許多排得上名號的高手,便是敗在這味毒藥之下。
    藥虯翁又得意道:“這也不會立時便死,你有一炷香的時間考慮,是改投到老叟門下,亦是繼續冥頑不靈。”這句話說完,見天佑好端端站在原處,麵色變了變,轉而笑道:“好小子,竟然閉住呼吸,不過丁霜散可非尋常毒藥,隻要皮膚上沾著一星半點兒……”
    天佑在臉上摸了摸,果然抹下細微粉末,伸舌一舔,笑道:“前輩是同晚輩開玩笑呢,這糖粉又香又甜,怎是毒藥?”
    見他談笑如常,藥虯翁臉上驟然變色,一時真當自己錯拿了藥粉,但見鐵英雙眼半闔,昏昏欲睡,正是中了丁霜散的徵狀,又是驚訝,又是疑惑,自問:“怎麼回事?”
    忽然腹中疼痛如絞,他哎喲一聲,捂住小腹,疼痛漸從腹部傳到胸口,手腳也軟得厲害,知道這是中毒症狀,喝道:“好小子,這等刁滑!”
    自己雖然中毒,然而鎮威鏢局的小子也中了丁霜散,倒不怕這刁滑小子突然犯難,暗道:對方定是在酒肉裏做了手腳,自己恃勇輕敵,才著了道,但丁霜散卻為何失效?
    一雙凶眼在天佑身上轉了幾轉,問道:“你這小子,身上可有甚麼避毒的寶貝?”
    天佑想了想,答道:“其實說起來,此事還要多謝前輩。”
    藥虯翁冷哼一聲:“胡言亂語,你有避毒之物,同老叟有何相幹!”
    天佑笑道:“也是晚輩頑皮,兒時招惹了前輩豢養的寒血碧龍,喝了它的寶血,得了這百毒不侵的本事。”
    藥虯翁耳邊嗡嗡作響,回過神來,大叫道:“原來是你!”知曉原因,更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廟中滿地打滾。
    “臭小子,老叟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啖你的肉,喝你的血!”
    “哎喲,哎喲!”
    “碧龍血啊!老叟的碧龍血啊!”
    天佑任他哇哇亂叫,滾地生塵,隻作不理,蹲下身來,在鐵英嘴裏塞了一枚藥丸,不久鐵英轉醒,他扶起人來,問道:“你覺得如何?”
    鐵英咬牙道:“我要殺了這老毒物!”借了天佑佩劍,撐身站立起來。
    藥虯翁畢竟人老成精,見勢不妙,往火裏投了把藥丸,噼裏啪啦一陣濃煙冒起,趁勢滾到門前,逃了出去。
    鐵英作勢要追,天佑按住他的肩膀道:“這老毒物身上玩意不少,方才輕敵,才著了我的道兒,這會有了警惕,便沒那麼容易對付。”
    天佑被濃煙嗆了一陣,含恨道:“咳咳,我真不甘心……”
    天佑道:“他中了我的玲瓏雪露,最近都不能出來害人,即使毒解了,身上也要長肉疙瘩,就像……”
    “就像他抓的那隻雪蟾。”鐵英接過話頭,一時不忍,笑了出來。自五年前那件事後,他還不曾這般笑過,抹了抹眼淚,繼續大笑。
    擔心這煙氣中含有毒藥,兩人到外頭避了一陣,待到濃煙散盡,回到廟中,重燃了火堆。
    天佑歎道:“兔子可以再捉,隻可惜了那壺好酒,給他糟蹋啦。”
    鐵英忍俊不住,道:“瞧你年紀輕輕,卻這樣嗜酒。”說著想起某個人來,笑容頓了頓,臉色漸趨黯淡。
    這是他的心結,天佑待勸,卻也無從勸起,隻得轉移話題道:“有時路上看人押鏢,這裏頭有甚麼講究,可否給我說說?”
    鐵英許久沒接觸這行,回憶年少時父親叔伯的教導,以及僅有的一次行鏢經曆,倒也說得有模有樣。
    隻是寒夜飛雪,深山老廟,總有悲寂難遣,他原本是個活潑性子,若非遭逢大厄,當是無憂無慮做他的少主,過幾年接手鏢局生意,再給家中開枝散葉,庸碌一生,卻也平穩一生——然而一個精鋼打造的鐵籠,卻將他的人生破壞殆盡。
    ‘啪’地一聲,鐵英狠狠折斷手裏的枯枝。
    遠處傳來馬蹄聲,天佑清澈的眸子眯了眯,不動聲色地望向門外。
    蹄聲漸近,接著是提馬勒韁之聲,有個粗獷聲音道:“庾莊主,此刻又是刮風,又是夜雪,實在不好趕路,不如在前頭的破廟歇息一宿。”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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