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年少清歌,縱馬逍遙 第五回: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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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聲回話,蘇傲冷笑道:“這少年倒是好大顏麵,連嵐山閣護法都為他求情。”
天佑見幾道紅綾在風中飄揚,唰唰幾下,織成碩大蛛網,登時訝極,又見一抹倩影手挽紅綾,自樹間飄然落下,一雙雪足踏在雪地之中,踝上佩戴金鈴,隨著動作叮鈴作響。
其時風雪交加,這女子僅著薄紗,走過來盈盈一拜,畢恭畢敬地道:“嵐山閣右護法唐妙,見過教主。”
鐵英心神大震:原來這人是隕天教教主,也莫怪乎這等邪氣。
天佑卻想:聽聞嵐山閣內英才濟濟,沒料還有這般嬌柔可人的女子。
紗裙旖旎,更襯得嬌顏似火,唐妙眼望蘇傲,目露企盼。
蘇傲卻一側身,避過這禮。
唐妙就著下拜姿勢說道:“教主想得知三少下落,何必為難這青年,此事來龍去脈,教主盡可以詢問唐妙,唐妙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蘇傲袖袍一甩,在雪地中走了幾步。唐妙姿勢不變,循著他轉了轉方向。蘇傲停下腳步,問道:“那好,本尊就問你,他如今身在何處?”
唐妙怔了怔,道:“教主憑何認為三少他尚在人世?”
蘇傲道:“就憑貴閣主同他一道失蹤,他的為人,你不清楚?”
世人皆為這心機叵測的男子所騙,認為他死在偏陽神弓夜飛雪手中,少數知悉內情者,也僅猜測他換去皮囊,在數年間扮作他人,直到七年之後,他又故意敗在劉娥手下,功成身死,逃脫所有人的耳目,將嵐山閣‘易主’。
這些事瞞得過天下人,卻瞞不過隕天教教主。
其實唐妙掌握的消息,也不比鐵英多得多少,隻她比鐵英了解顏杜二人,如果毫無把握,不會輕易涉險,即便情況堪虞,也會事先給予交待,這五年間音訊全無,隻怕被困在某處不得脫身。
眨了眨眼,這女子露出幾分皮態道:“原來教主對咱們閣主這樣了解,可是有甚麼淵源?”
見她麵上恭敬,眼珠兒卻轉得飛快,蘇傲笑道:“唐妙,當年你寄居終南山,本尊並未驅趕,反有照拂,你道是為何?”
唐妙自然知曉原因,當下默不作聲。
蘇傲道:“因為你懂得分寸。”看準了她不敢當真忤逆,袖子一揚,阻在麵前的綾網登時絞得粉碎。
唐妙身子僵硬,見鐵英被對方真力吸附,重被擒了回去,急道:“教主這是何必?”
蘇傲反問:“你當真不清楚?”
唐妙心下明白,隕天教教主對杜三少用情至深,絕不會饒過假扮其身份之人。欲要出手相救,然而打從骨子裏對這男人存有畏懼,一時咬住下唇,躊躇不決。
為難之際,忽有人道:“這人是三少失蹤前唯一的線索,師傅這會將他殺了,怕有不妥,不若教他仔細回憶當時細節,咱們也好理出線索,待尋回人來,再同他計較不遲。”
說話之人,正是天佑。
唐妙早便瞧見這少年,隻當是蘇傲隨侍,這會凝神打量,才覺他身帶貴氣,樣貌不俗,又聽他稱蘇傲為師,心下更是驚訝。
據她所知,隕天教教主自恃其才,認為無人有此才華,能夠承襲他的衣缽,是以數十年來,從不曾收過弟子,隕天教內,也唯有阮天均受過他親自指點——這突然冒出的徒弟,究竟甚麼來頭?
見他反駁蘇傲決定,不禁替他憂心,畢竟蘇傲之名,素來同和善無緣。不想蘇傲忖度一番,竟道:“這話也不無道理。”
唐妙向他凝視許久,不大相信眼前所見。
那少年暗地裏朝她眨了眨眼,唐妙不覺莞爾。鐵英處境盡管不妙,好歹撿回一條性命,她心下微舒,咳了聲道:“教主要留你問話,你盡管照實相告。”瞧了瞧蘇傲臉色,又道:“待三少回來,請他領你回來。”言畢又是一拜,雪足輕踏,掠向遠處。
天佑見她逃也似的背影,忍住笑,轉身扶起鐵英,牽住他的右手,哢噠兩聲,將錯位的骨骼接回原處,笑道:“鐵少俠,你這傷需得修養一陣,此去汴京,路途遙遠,順道給我講講三少的事跡,可好?”
鐵英隻道比起蘇傲的心狠手辣來,這少年實在說不出的純善可愛,聞言點了點頭,兩人並肩踏入車中。
雪勢漸大,接連下了三天。鐵英在天佑悉心照料下,傷勢漸有好轉。蘇傲自擄了人來,便對他不管不問,三人雖是同行,倒有多數時光不在車上。
這日天寒地凍,天佑自車壁暗格中翻出一隻酒壇。那酒壇隻有巴掌大小,便是盛滿佳釀,也不過三鬥分量。天佑在紅泥小爐中添了炭,等到水開,燙了紫砂套壺,把酒溫在壺內。
不久酒香四溢,鐵英自昏睡中醒過神來,下意識舔了舔唇。天佑招呼他坐起來,笑道:“這是蘇傲私藏的瓊酥,咱們一人半壇,偷偷將它喝了,不告訴他。”
鐵英道:“隕天教教主不是你師傅麼,你怎麼直呼名諱?”見這少年人前頗識大體,私底下另有一番天真浪漫,不禁笑了。
見他這一笑,將連日來掛在臉上的愁色衝淡不少,天佑也覺開懷,轉眼卻歎道:“他授我武藝,人前人後稱他一聲師傅,也是常理,但我心中著實不願他做我師傅。”
鐵英疑道:“莫非是他強擄你來?”心想:隕天教教主行事詭異,真搶人來做徒弟,也非不可能。
天佑噗嗤笑出:“自然不是。”伸指撥弄爐中的火焰,眯著眼道:“幾年前若非是他,我早就死了。”
鐵英皺了皺眉道:“是否他常逼你練武,你覺得苦了,才討厭他?”
天佑一哂,卻不答話。鐵英待要追問,天佑已搓著手道:“酒燙好了,唔,說好一人一半,你不許跟我搶。”
知道兩人另有糾葛,鐵英不再贅言,伸手端了酒來,湊近唇邊。瓊酥酒素有‘一滴沾唇滿口香’的讚譽,僅是酒香,已熏人欲醉,他喃喃道:“那人好愛杯中之物,倘若嚐到如此佳釀,不知是怎生模樣。”一仰頭,整杯瓊酥落了肚腹。
天佑聽見他自言自語,隨口問道:“鐵少俠是在記掛三少麼?”
鐵英苦笑道:“少俠麼……我若不是綴著杜三少的名頭,豈敢沾這個‘俠’字?”歎了一聲,又道:“我倒忘了,他也不願擔著俠名,也是,這些個名頭,有時真是汙了他了。”
天佑第一次聽說俠名汙人,笑道:“這可新鮮。”
鐵英道:“江湖中,自詡正派俠士,沽名釣譽之人少麼,和這些人並稱為俠,豈不是汙了真正俠客。”
天佑道:“這話在理,咱們幹一杯!”說著小心翼翼在對方杯中斟了半杯酒水。
鐵英怔了怔,想通緣由,登覺莞爾,沒料別了那大酒鬼,又識得這小酒徒,一時間哭笑不得。
這日未趕到鎮上,馬車在雪地裏行了半宿,停在山林間的破廟外。蘇傲整日沒見人影,天佑也不著急,扶了鐵英下車,在廟中生火取暖。
是夜,鐵英照舊揀些杜三少的舊事來說,天佑聽得入迷,時而插上幾句。鐵英傷勢未愈,說了一陣,便覺困頓。待他睡下,天佑從包袱裏取出一支麵人,拿在手中細細端詳。
火光下,那麵人黃發金箍,毛臉紅股,正是齊天大聖孫悟空。五年時光,麵人也僅僅有些發黃,邊邊角角皆都保存完好,天佑彎起唇道:“誰道我討厭他了?”
一陣風吹過,廟宇內幢幡翻飛,光影斑駁,天佑收了麵人,手探腳邊,握住隨身佩劍。
霎時間,一道人影撲開大門,雙手捉住蒲團上一團雪白物事,哈哈大笑:“雪蟾寶貝,任你跑到天邊,也還逃不出老叟手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