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廿七回:仙人種彩玉紅顏彈指枯,魘廊忘今夕千機逢千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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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迎風摸著顏少青刀削斧鑿的輪廓,心中溢滿喜悅,轉頭向拓跋宇道:“謝謝。”
見二人耳鬢廝磨,拓跋宇隻覺得心頭火起,冷哼一聲,偏過頭去。顏少青運轉九轉丹魂經,平複腹內躁動的真氣,同時大致說了魘中之事。
杜迎風聽到趙褆二字,眉間一緊。
拓跋宇乘勢插言:“這位趙褆,難不成是閣主的舊相好?”
杜迎風和姓趙的始終不對盤,趙褆也好,趙鈺也罷,甚至當今天子,始終耳不聽為清,其餘兩個倒也罷了,偏生溫王趙褆同顏少青有過一段,他杜小爺何許人也,難道還能同一個死人置氣?心裏不舒坦,卻也按捺性子不言不語。
顏少青暗歎一聲,伸手在他背上安撫。
杜迎風湊近他耳邊道:“小爺才沒吃醋。”語氣裏又是委屈,又是隱忍。顏少青不覺莞爾,兩人臉頰輕輕刮蹭,一時誰也不願放手。
拓跋宇咳了聲,又道:“雖說陣眼毀去了,可畢竟是在虛境,怎能作數?”
杜迎風一指他腰間,說道:“陣法講究虛虛實實,你說是虛境,也是虛境,你說不是虛境,卻也不是虛境。”
道家陣術,包羅天地,玄妙浩渺,豈是三言兩語解釋得清,拓跋宇手探腰間,發現褡褳內的一捆蛇皮不見了蹤影,心中有些明悟。
陣眼已毀,這山腹絕非久留之地,待顏少青療傷完畢,三人便按原路返回。在甬道內走了半裏地,頭頂便有石屑落下,知道湛均所言不虛,更是加緊趕路。
山腹炙熱,走沒多久,杜迎風便渾身滾燙,渾渾噩噩又走一段,實在支撐不住,栽倒下來。顏少青扶著他靠在懷中,隻覺得自己抱了個火爐,按著他腰眼輸送真氣,同時問道:“風兒,覺得如何?”
杜迎風腦中轟鳴,委實聽不清耳畔有人說話,一股邪火升自丹田,在體內肆意衝撞,手腳俱軟。此刻摸到身前有個清涼之物,想也不想便湊了上去,腰腹貼著左右磨蹭,沒想越蹭越熱,口中亦是饑渴。
這副摸樣無疑是蠱毒發作,顏少青轉過身來,喝道:“拓跋宇!”
拓跋宇握著半顆夜明珠,怔怔看著對方懷中的軟玉溫香,由於欲丨火難耐,那人臉頰緋紅,氣喘不停,半闔的眸子蕩著一抹霧氣,實在惹人垂涎。
“拓跋宇!”
拓跋宇一時癡了,對方複又喝斥,才令他醒轉過來。
顏少青冷冷道:“你馬上替他解蠱,如若不然,別怪我一寸寸在你血肉中找尋蠱王!”
那眼神洞射幽冥,冰寒至極,拓跋宇毫不懷疑自己如若答個”不”字,對方即刻便會動手。自知武藝遜色三分,而且杜迎風此刻的境況也著實磨人,他輕歎:“解蠱需有藥物配合,而且必須在幹燥、封閉的木屋內,哪能隨便亂來。”
顏少青漠然相望。
拓跋宇知他不信,又道:“即便你將本座殺了淩遲,一時三刻內僥幸找到蠱王,你又知道如何解蠱?”眼望對方,一字一頓道:“當今天下,合歡蠱唯有本座能解,也唯有本座會解。”
鬼紋刀已從袖內滑出,牢牢握在手中,聽得這席話,又被收入袖中。顏少青不間斷地向懷中之人輸送真氣,道:“這片刻間哪裏去尋木屋,隻怕還未尋著,他便要爆體而亡。”
拓跋宇笑得曖昧:“這緩解蠱毒的法子,還需要本座教授麼。”
顏少青呼吸一重。拓跋宇繼續道:“他好歹是習武之人,挨不了一日兩日,還挨不得一時半刻?待跑出山腹,回到船上,你們找個艙室,想怎麼著便怎麼著,之後再由三少主持破陣,到時候上了旱地,準備好相應草藥,本座自會信守承諾,替他拔去蠱毒。”
盡管將信將疑,然而此刻確非解蠱的最佳時機。顏少青斟酌一番,伸手欲點杜迎風頸側的昏睡穴。
杜迎風抬手軟綿綿一擋,喘著氣道:“別,小爺受的住。”
顏少青在他耳邊道:“到船上替你紓解,便沒這般難受了。”
聽到這話,杜迎風耳根子全紅透了。身上軟綿無力,平素頤指氣使的神氣全被壓在邪火下,瞪了對方一眼,咬牙催促:“那還不快走。”
沿途不斷有石屑落下,石屑漏完,便是石塊。顏少青護好懷中之人,施展輕功,往前疾馳。石塊愈落愈急,地動山搖,轟鳴聲絡繹不絕,奔出魘廊,隻聽穹頂上傳來一聲巨大轟鳴,白骨簌簌而落。
屍骨梯以風馳雲卷之速塌陷,眼見一道深淵梗在峭壁中間,拓跋宇暗恨咬牙,顏少青亦黑了臉色。兩處懸崖相距甚遠,但憑輕功,絕無可能躍過,更不提崖下縱流的岩漿,更是觸之立斃。
杜迎風雙手攀住男子脖頸,探眼往下深望,見正中是一池鑠石流金,四周岩石通紅,高低錯落,一段段橙金自高處蜿蜒而下,彙入中間深潭。
震撼之下,他狠狠咬破嘴唇,強迫自己清醒,心下演算事先布置的生門位置,奈何腹內蠱毒作祟,欲流一波波衝擊理智,令人頭腦渾濁。
顏少青見他咬得滿嘴是血,捏住他下顎道:“別勉強。”
杜迎風勉力思索,愈發覺得渾身燥熱,啞著嗓子道:“現下無論如何也去不到對麵,你們試試……去找那個蛇窟……”
四周岩壁嵌著幾百間洞穴,粗略看去,幾乎無甚差異。
顏少青沉吟片刻,目光往一間間洞穴掃去,發現西南邊上十餘丈處,有大片紫霧遮擋了視線,低聲道:“接下來有些顛簸,你且忍著。”
杜迎風連忙拽緊他的衣袖。
嗖地一聲,飛虎爪釘入石壁之中。顏少青收緊繩索,在岩壁輕踏幾步,閃身沒入紫霧。拓跋宇不甘落後,擲出七枚薄刃,借力踏躍,同時掠入山洞。
顏少青無暇與他較勁,疾步向內走去。杜迎風朝斜上方的石縫指了指,他輕輕頷首,施展輕功躍了上去。
洞穴極其寬敞,空氣中有一陣果樹清香,令人心曠神怡。拓跋宇吸了幾口清洌幹爽的空氣,笑道:“這處確是好地方,與其在外被亂石砸死,不如躲在此處,好歹還有食物果腹。”
兩人對他這話不作理會。杜迎風朝前方果樹指了指。顏少青替他拭去汗水,問道:“你布下的生門在這裏?”
杜迎風頷首:“是,你在附近找一找,也許要……掘地三尺。”
兩人心意相通,不需作多餘解釋。這些樹圃如此茂盛,必須要有水土供給,火山灰可以作為土壤,至於水脈,定然藏在洞穴附近,隻要找到水脈,就等同於找到出路。
拓跋宇顯然也想到了這點,走上前去,勁貫右臂,劈倒了一棵果樹。樹根從泥土裏翻將出來,向南處長得較密,向北較疏。靠近水源的樹木向來茁壯,這一比較,三人均是了然。
沒多久掘出水脈,不出幾人意外,是一條丈許來寬的地下河。
三人閉住氣息,在水下遊了兩刻鍾的光景,水流逐漸變得湍急,顏少青給懷中人渡了氣,又遊一陣,倏然視野變窄,身側推來幾大股洶湧澎湃的暗流,將三人卷了進去。
***
河上突起風浪,樓船隨之搖擺不定,悠子期從船艙出來,望見島嶼的東南角上冒起一股黑煙,一怔之下,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升起船帆,以最快速度駛向島嶼,他咬著牙,一向冷靜的雙眼布滿血絲,夢囈般重複道:“快……快點……快快快……”
猛地裏打來一個巨浪,樓船將翻未翻之際,他狠狠扯過船舵。啪地一響,船頭擺放的木桌甩出去撞在左舷上,棋子撒了滿地。
駛近看時,隻見島上黑塵四揚,岩漿從山口內噴濺而出,沿著赤地灌入河中。大地隆隆震顫,仿佛有一頭咆哮的巨龍,正從地底猙獰著翻身。
空氣灼燙著皮膚,船帆抵不住高溫,開始熊熊燃燒,悠子期緊緊咬著牙,可是從骨子裏透出的寒意仍令他齒關打顫。
沐亭之從船艙裏跌跌撞撞地奔過來,見此情形,心頭亦是一片冰涼。
“不可能……義父……”他驚恐得睜大雙眼,祈望從漫天煙塵中見到那人高大偉岸的身影,直到島嶼漸漸遠離,他忽然拽住身旁之人,驚聲大叫:“義父還在島上,你不能!你不能!”
悠子期被他扯得一個趔趄,死死把住船舵,沉聲道:“如果連你我也死在這裏,那麼誰給閣主報仇?誰給大當家報仇?”
焦黑的船帆從空中飄落,沐亭之呆呆看著,霎時間仿佛失了所有力氣,頹然坐倒在地。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