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廿七回:仙人種彩玉紅顏彈指枯,魘廊忘今夕千機逢千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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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宇進來山腹,目的即是毀去陣眼,此刻陣眼落入岩漿,如能自毀,那便最好,但想陣中怪事層出不窮,是以不敢妄下結論,隻暗暗打量雙方神色,分析利害。
湛均身著寬袍,腰銜美玉,端端一副儒生打扮,奈何長發散落肩頭,失了儒雅,反添狂恣。不辨容顏,卻也顯出幾段風流,拓跋宇隱隱覺得這人身段有些熟稔,卻也記不得在何處見過。
他暗道:這人若非遺落了發冠,自己倒可目睹真容。正在可惜,瞥見顏少青衣襟上有塊深色痕跡,其間露著一星瑩白,似是半截玉簪。
那位置不偏不倚,在臍上七寸,劍突下半寸,正是人體死穴!
拓跋宇心驚膽戰,不知若在夢魘時重傷,現實中將會如何,又想進來之前,見到嵐山閣閣主臉色灰敗,原來是這般緣故。
死穴被封,不至於當場斃命,卻將導致大半功力施展不出。拓跋宇素來聰穎,當即猜得對方這掌打來,是另有所圖。兩人現在是一根繩上栓著的螞蚱,顏少青身隕,他也好過不了,嘖了一聲,運足五成功力,助對方逼出封穴之物。
他猜到顏少青的意圖,卻不知顏少青死穴被封,那湛均也沒討著甚麼便宜,左臂的手臂骨已給人捏碎,軟軟抬不起來。
湛均臉上瞧不出痛楚,看了拓跋宇一眼,溫和笑道:“這位小友能入我陣來,想必外麵有高人接應,如今在江湖上,僅有清淩神宗的弟子有這份能耐,不知是人才濟濟的淩華宗,還是獨攬聖眷的清溪觀?”
杜迎風同清溪觀觀主沈遙雲是同門師兄弟,一身奇門之術不說盡得真傳,也學得五五之數,湛均這一猜測,竟猜得八九不離十。顏少青自沒心思向他透露,拓跋宇根本對此一無所知,是以都閉口不言。
湛均討了個沒趣,並不惱怒,繼而笑道:“不願告訴我麼?也罷,一時三刻之後,岩洞坍塌,即便那位本領高強,也要埋骨在此。”歎了一聲,又道:“你既然見過了褆兒,心中也算了了牽掛,咱們便在這裏相攜餘生,你意如何?”
龍有逆鱗,觸之則死。拓跋宇眼望身側,隻見嵐山閣閣主眸光淩冽,薄唇緊抿,隱有發怒征兆。察覺那眸光中凶光倏閃,忙將掌力一放一撤,抬手向湛均左臂攻去。
湛均左肩微轉,讓開旁來一擊,無力垂下的左手三指作訣,輕輕向前一劃。霎時間劍氣破空,拓跋宇斜身直退,心下驚詫:這人並未使劍,卻能指出劍氣,分明已窺得武學化境!
退避時心念電轉,施展輕功在一塊突石上站定,突然頰邊刺痛,三道勁風掠過鬢發,咄咄咄三聲異響,身後岩壁上登時多了三道劍痕。
湛均這一發招,顏少青已借由拓跋宇之手逼出發簪。湛均忽聞響動,身子一側,那玉簪被他咬在口中。
自己大意之下,顏少青已使計逼出封穴之物,湛均心下暗驚,麵上不露聲色,用完好的右手取下發簪,繞起長發,鬆鬆挽上。
昏暗之中,乍見一張玉色臉龐,神態溫潤,頗具君子之風。顏少青早已不被這張麵皮所惑,冷冷說道:“假借婆羅教之手,實則是替何人賣命?你這招偷梁換柱的把戲,玩得倒是不錯。”
拓跋宇暗暗驚詫:右使原來是被此人收買!此人與嵐山閣閣主像是舊識,不知甚麼來頭。他見湛均容貌陌生,心中那絲熟稔便也淡了。
湛均淡然一笑:“這些年我飄蕩在外,難免寂寞,便收了幾名孤兒,那婆羅教右使幼失怙恃,我見他天資聰穎,便教了他一些奇門堪輿之術。”
拓跋宇愈聽愈驚:右使年逾五旬,比自己還大上兩輪,怎會是這人徒弟?
顏少青沉聲道:“我早已說過,萬事皆應天道,你莫要逆天而行。”
湛均幽幽一歎:“我參了近百年的道,隻認得一句‘隻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你和褆兒之事,便是遵循天道,但是結果如何?”
顏少青道:“我和趙褆緣分已盡,況且這是他自行抉擇,怨不得天道,既然做出選擇,勢必要承付代價。”
湛均盯著他看了半晌,道:“不知該說你無情,還是放得下。”右手一揚,指端射出一道劍氣,又道:“穴道解封,便使真本事罷。”
拓跋宇在旁聽得一知半解,但趙褆兩個字卻記住了。忽覺劍氣迫麵而來,身子斜過來一避,順勢從高處旋身而下。
應敵之際,顏少青嘴皮動了一動。拓跋宇收到傳音,足底在岩壁上一踢,直接縱向岩漿池。
見他衝著陣眼而去,湛均眸色微沉,左手食指同無名指相抵,朝下迅速一劃。顏少青身形幌動,伸出手來,在他手背液門穴上一點。湛均左手不甚靈便,急忙避開,一道劍氣便失了準頭。
湛均道:“你當真要同我作對?”
顏少青淡淡地道:“難道束手等死?”
湛均一笑,左右開弓,向他連施一十三道劍氣。這手指劍叫做‘陰陽指’,是湛均獨門功法。顏少青十五歲拜在湛均門下,對於這部功法日見夜見,清楚它的厲害,一轉身,突然縱高,雙手向他雙肩同時按下。
招式未至,澎湃的熱力已壓將而下。這一招自上而下,將湛均退路盡數封去。湛均斜退兩步,右肩微微一沉,手指半曲起來,劍氣直點對方掌心。
這一招連消帶打,堪稱妙極。顏少青身在半空,變掌為爪,手腕斜刺裏一轉,猶如鐵鎖一般,牢牢扣住湛均右腕,向內一折!
拓跋宇聽得上頭傳來一聲喝斥,仰麵看去,隻見一層層濃灰色的薄霧。他垂目沉吟:那陣眼落入池內,即便沒有熔化,也已沉入池底,自己終歸是肉體凡胎,如何能從火中取栗?
數條岩流順著溝壑蜿蜒彙入池中。拓跋宇一摸身上褡褳,登時有了主意。從中取出蛇皮,握住一端,甩入池內翻攪。
那巨蟒盤桓在火山內,日夜與岩漿為伍,一身皮肉不懼水火,十分堅韌。岩池占地不大,拓跋宇翻攪一陣,蛇皮已卷中一樣異物,拖上岸來,正是湛均適才拋下的杯盞。
揮動蛇皮,將杯盞一劈為二,從中露出幾縷發絲,被濺上來的岩漿一燙,轉眼燒成了灰燼。
湛均指端劍氣一滯,虛弱笑道:“小顏,為師等著你。”
拓跋宇從低處躍來,見他萎頓在地,沒了氣息,問道:“死了?”
顏少青搖頭道:“你知道,這是虛境。”拓跋宇還未接話,顏少青又道:“你我之間,有筆賬還待清算。”呼地一掌,直往對方胸口拍落。
拓跋宇暗罵一聲,手中蛇皮橫揮。顏少青握住蛇皮尾端,兩人各一施力,啪地一聲,水火難浸的蟒蛇皮登時碎成百片千片。
拓跋宇縱身後退,兩指彈處,三枚毒針鑽入漫天蛇皮之中。顏少青一揚手,接了暗器,倒轉針尖擲出,三枚毒針追出丈許,被拓拔宇衣袖擋開,沒進岩壁。
拓跋宇一甩衣袖,冷笑道:“那人說了一時三刻,岩洞便要坍塌,閣主盡管在此與我鬥個你死我活。”
顏少青冰寒至極的目光射在他身上:“你若再打他的主意……”
拓跋宇隻聽得半句,忽然眼前一花,如墜雲霧之中。少頃睜開雙眼,隻覺滿身是汗,順著臉頰往下淌落。
身下是一副刻製粗糙的陣盤,破碎的明珠發出暗淡光暈,在石壁間投下一對相擁的身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