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廿七回:仙人種彩玉紅顏彈指枯,魘廊忘今夕千機逢千途(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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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這話,拓跋宇頓覺兩道攝人的目光射將過來,笑容險些掛不住。
    殺氣凝重得令人窒息。嵐山閣閣主原本便不是好相與的,拓跋宇幾番拂其逆鱗,終於徹底將人激怒。
    杜迎風心道:拓跋宇雖說是個混賬,但這時將他殺了,破陣之事可有些難辦。相處久了,自然知道如何才能平息這股怒氣,趁著對方還未動手,主動湊上前去,親了親男子嘴唇。
    顏少青將人扣在懷裏,在他嘴裏大肆采擷。一吻畢了,怒意稍散。杜迎風轉過頭來,正色道:“教主可明白了?”
    世上之事,總是越得不到,執念越深。拓跋宇臉沉如水,暗道:本座相中之人,豈會輕易罷手!
    杜迎風知道男子餘怒未消,絕口不提解蠱之事,隻道:“教主清楚陣眼的位置,那便說出來,大夥有個商量。”
    拓跋宇道:“本座說出陣眼的位置,助你們脫困,你們須得答應一個條件。”
    杜迎風稍作深想,便猜到他要提甚麼條件,不待對方開口,已措好說辭:“不就是東南方向的荒島麼,教主難道還將這當作交易?”
    兩人相處時日尚短,拓跋宇不知他除了武藝之外,還有一肚子鬼主意,見他仿佛胸有成竹,心中吃驚,問道:“你是如何得知陣眼的位置?”
    杜迎風不料竟給自己蒙對了,臉上不動聲色,瞥了他一眼道:“小爺師承玄門正宗,區區天羅地網陣,又有何難?那荒島上盡是火山,除卻頂尖高手,沒人可以呆上半刻鍾時辰,教主武藝高強,想必可以呆上一個時辰,隻是沒把握對付那些奇門遁甲,是也不是?”
    見他將真實情形說得八九不離十,拓跋宇最後一絲疑惑也去了,他深深看了對方一眼,暗道:中原武林第一高手,果然不是沽名釣譽之輩,先時誤會他徒有相貌,真是看走眼了。
    越是如此,便越放不開手,道:“有三少相助,合你我之力,定然可以對付那些機關,隻是如今你身子不適……”
    杜迎風暗暗咬牙:那還不是拜你所賜!
    拓跋宇教他一瞪,十分受用地笑起來:“如今隻盼嵐山閣閣主不計前嫌,同我合作了。”
    顏少青沉吟不語。杜迎風知他不肯輕信對手,斟酌片刻,低聲道:“陣眼內的機關,憑你我如今境況,的確有些棘手。”
    顏少青凝眉不語。
    杜迎風走到矮桌旁,在棋局上落下四枚黑子,圍成一個四門兜底陣。
    他擺弄著棋盤,雪白的手指襯著墨玉似的黑子煞是好看,拓跋宇忍不住道:“這是做甚麼?”
    杜迎風道:“留四條後路。”
    拓跋宇好奇道:“既然是留作後路,那麼便愈多愈好,幹甚麼不布成九子連環陣,甚至是十麵埋伏陣?”
    杜迎風眼皮一翻,道:“沒見隻有四枚餘子麼!”
    拓跋宇望向棋簍,果見空空如也。他又問了諸多問題,杜迎風卻不再理會,伸手將棋盤上幾枚白子動了動。
    須臾後,船頭轉向東南,又過一炷香,遠處已可見大片焦土赤地。
    荒島上寸草不生,土地幹涸開裂,到處是高低不平的土丘。沐亭之尚在昏迷,船剛靠岸,便被高溫迫得氣息急促。
    杜迎風吩咐悠子期照顧傷患,自己則欲躍下船去。
    顏少青伸手將他阻下,道:“你也留下。”
    杜迎風嘿地一笑,道:“顏大閣主懂得奇門遁甲,還是陣法堪輿?”顏少青皺眉看他。杜迎風又看向拓跋宇:“教主是個中高手了,定可破陣?”
    拓跋宇笑了笑,如實道:“本座擅陣,但杜三少確實技高一籌。”
    杜迎風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天有異像,代表陣法有變,地脈幹裂,則是凶險之像,你們硬闖進去,可討不著甚麼便宜。”
    顏少青道:“陣中很凶險麼?”
    杜迎風點了點頭,正要將自身本事大肆鼓吹一番,對方先一步開口道:“那你更不能去。”
    拓跋宇哈哈大笑。杜迎風睇了他一眼,眸中忿然。顏少青卻不多說,稍一抬步,人已站在荒島之上。
    拓跋宇打趣道:“你服個軟,本座便帶你去。”
    杜迎風轉過身,拿個後腦勺對他。拓跋宇得了個沒趣,悻悻然轉身走了。
    過了一盞茶工夫,兩人身影已沒在深深淺淺的溝壑之中。
    杜迎風到船艙中換上一身利落裝束,用皮繩將褲管袖管紮緊,身上佩了袖箭、虎爪等物。悠子期見這架勢,忙阻止他道:“大當家!”
    杜迎風一擺手道:“你叫了這聲大當家,就要聽我話。”
    悠子期不敢違背顏少青的意思,卻也不敢當麵忤逆這人,心中糾結起來。杜迎風收拾妥當,拍著他肩膀道:“這是去破陣,不是同人比武,不是武功高強便可以安然回來,他糊塗,你也跟著糊塗麼?”
    話雖沒錯,可眼前之人但要出了半點差錯,他如何承擔閣主怒氣?悠子期站在原地,讓也不是,擋也不是,真真是左右為難。
    杜迎風‘啊’地一聲道:“十二醒了!”
    悠子期剛回過頭,杜迎風已順著纖繩攀下船舷,落地之後,他拴緊腰間長劍,朝上擺手道:“將船駛離岸邊,越遠越好,兩個時辰之後再回來。”說罷邁開腳步,追隨兩人足印而去。
    不說杜三少如何避過兩人耳目,悄悄綴在後頭,且說顏少青、拓跋宇二人到了島上,正一步步往最高的山坡走去。
    地熱從裂縫中噴薄而出,島上別說樹木,連活物都難覓蹤跡。兩人話不投機,隻埋頭趕路,行走時,左右留有三尺距離,即便對方突然發難,也有回護餘地。
    徒步行走,是怕錯過沿途線索,四周地熱蒸蒸騰騰,有些模糊視野,行了一陣,拓跋宇忽然道:“死在此處,屍骨不出幾個時辰便被熱氣烤幹,過上幾個晝夜之後,便麵目全非了。”
    顏少青目不斜視,繼續前行。
    拓跋宇又道:“任你叱吒江湖,變成幹屍後,誰還認得出你?顏少青,你說三少能認出你麼?”
    顏少青腳步不停,淡淡地道:“你要是後悔,我現在便殺了你,若決定繼續走,我便等破陣之後再殺你,這兩條路,你可以選一條。”
    哂笑一聲,拓跋宇道:“你內力堪堪與我持個平手,真打起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顏少青駐足看他:“你當真如此認為?”
    幽冷的目光在身上滾了兩轉,拓跋宇一時有些沒準,道:“不過閣主身懷神兵,本座卻要遜色三分了。”言下之意,即使自己落敗,也是敗在神兵之下。
    顏少青輕輕瞥了他一眼,邁開前行。拓跋宇心下不是滋味,挑釁幾句,顏少青依然不理。荒島徑長不過五裏,兩人腳程甚快,不多時便走到島心的一座石坡上。
    這石坡高有三丈,四周亂石堆砌,石縫間嵌著大量灰色粉末,顏少青抓在手中碾了碾,皺眉道:“是浮石。”
    拓跋宇躍上坡頂,笑道:“還有更有趣的。”自坡頂往下俯瞰,一道深淵怪口也似,直上直下地嵌在正中。顏少青躍上坡來,與他並肩站立。
    其時烏雲遮月,淵口內朦朦朧朧透出幾抹異光流彩,閉眼聆聽,深淵內似有沸騰之聲。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異口同聲道:“是火山。”
    陣眼藏在火山下,這事當真令人始料不及。四周溫度已然極高,這火山內還不知是怎樣的煉獄。拓跋宇臉色陰晴不定,顏少青斜走兩步,封住了他的退路。
    見他如此,拓跋宇隻是輕笑,接著雙足一點,往下掠去。顏少青凝視良久,待他身影漸漸看不真切,這才一振衣袖,旋身躍下。
    熱氣直逼臉麵,顏少青左腳在右腳麵上一踏,半空中輕輕一個旋身,找到了落腳地方。拓跋宇正在不遠處,一手一腳地掛住岩壁,往四周查探。
    周圍是各色紋理的山岩,一大片流瀉而下,溝壑中覆著苔蘚,苔蘚中光澤微轉,露出細小璀璨的晶石,像九天仙女的釵裙。
    三個古篆嵌在石中。拓跋宇輕聲念出:“仙女壁。”
    兩人相距不遠,袍角隨風卷在一塊,又嘩地滑開。拓跋宇凝視淵下,忽然扯下腰裏的墜子,隨手一擲。
    那墜子往下直落,上頭的青玉獅子半途中被甚麼扯碎了,化成齏粉四下飛散。
    顏少青向另一個方向扔了一個錦囊,才落兩丈,又被扯得粉碎,他沉吟道:“下方有幾股氣旋,要避著走。”
    拓跋宇道:“本座先下去,至於你麼,可別教仙女壁絞碎頭顱。”這氣旋肉眼難見,唯靠聽聲辨位。拓跋宇一手輕功使得瀟灑,衣袂飄蕩,人已到了淵下。
    顏少青似乎有所顧忌,往入口處看了看,這才歎氣躍下。兩人輕功絕頂,避開氣旋,幾個起落,便到了深淵深處。深入地底,空氣愈加熾熱,兩人的衣衫、頭發皆因高溫而枯燥起來。
    往上看時,岩壁兀自瑩潤生輝。這火山岩壁美則美矣,卻也時時催命。兩人不敢掉以輕心,都小心提防周圍。順著山道深入,前路越來越逼仄狹隘,突然之間,兩人雙腳落到實地。
    顏少青蹲下身來,手指反扣,在地麵敲了幾下。聽到一陣空響,拓跋宇道:“下頭還有一層。”
    顏少青道:“恐怕不止。”
    拓跋宇退後幾步,抱臂而立:“閣主準備怎麼下去,這裏山壁甚薄,動用蠻力,隨時會引發山崩,甚至激發火山。”
    顏少青拔出短刀,在地下極快地刻了一個圓形。拓跋宇一怔,叫道:“你不是想……”
    顏少青輕輕一踏,連人帶石往下急墜,拓跋宇沒來得及說話,隻得跟著躍下。身處半空,兩人各自伸掌拍向岩石,砰地一聲,將其擊得粉碎。
    石粉悉悉索索落了下去,沒發出什麼動靜。拓跋宇跟著落下,發現腳下踏住的竟是幾段白骨,他見慣死屍白骨,這場麵原也沒甚麼,再凝神一瞧,卻見四麵八方全是皚皚白骨,鑄成牆壁,鋪成旋梯,幾千幾萬階的向下延伸。
    他往前走了一步,骨梯發出吱呀一聲,向下一沉,也不知能否承住兩人重量。顏少青投下一塊碎石,良久沒聽見落地之聲,倒是方才那聲脆響,在黑暗中遠遠傳開了。
    ***
    杜迎風追著兩人足跡,輾轉來到島心的火山口。他無法運功抵禦酷熱,全身衣衫已被汗液浸透,下巴尖淌著汗珠,一滴滴落在地上,化作了白煙。
    他咋舌道:“甚麼鬼地方,教人不舒坦。”山口內隱有異彩,投下石子,側耳傾聽,似有空洞回聲。將繩索捆在山口外,順著岩壁攀爬,下到一丈高度,便見附近的岩石顯現出不同山外的色澤來。
    仙女壁三個大字赫然撞入眼簾。杜迎風歎道:“倘若留在船上,可見不著這般奇景。”歎罷又吟:“輕盈舞殿三千女,縹緲飛天十二台,定有仙人來種玉,藍田歸計少徘徊,仙女壁,這名字取得大是妥當。”
    一麵觀景,一麵迅速往下攀落,忽然嗤地一聲,發帶不知被甚麼割裂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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