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廿七回:仙人種彩玉紅顏彈指枯,魘廊忘今夕千機逢千途(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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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立時察覺危險,端凝綺麗岩壁襯托下更顯黑暗的深淵。陣眼所在,豈會不設屏障,此地必然凶險萬分,先時顧著賞景忘乎所以,這會兒警覺心一起,甚麼閑情逸致也撇在一旁了。
    從懷裏扯出錢袋,拋出碎銀,好幾枚銀錠漏鬥般急旋起來,接著嘭嘭嘭幾聲,沒來由地碎了。這麼一試,杜迎風心下對這機關便有了數目,隻是要準確推敲出氣旋動向,尚需兩刻鍾時間,這麼一耽擱,自己距離那兩人可就越來越遠了。
    目光在四處一掃,發現左下方有個淺色印記,瞧來頗為眼熟,當即攀下三尺,湊近看時,隻見那印記是兩個半圓,正中三道豎線,顏色較周圍岩壁淺些,顯是新刻而成。
    這是嵐山閣諸多暗號中的一種,杜迎風如何不識,手指順著印記描摹,仿佛那人指腹的溫度還留在這半寸深的凹槽裏。
    那人睿智若妖,甚麼事算計不到,怕在自己點頭的一刹那,便猜得自己會跟來。
    杜迎風一笑,順著留下的暗號往下攀落,少時到了一條山道之中。山道迂回曲折,蜿蜒伸向地底,他避開密匝匝的石筍走了百餘步,赫然發現前方沒路了,地上則鑿開了一個圓洞。摸出火折,見圓洞邊緣光滑平整,心下便有計較。
    山道中無疑比上頭更熱,杜迎風拭去汗水,使虎爪勾住身旁石縫,往洞中躍下。這一躍,直跌進下方早早敞開的懷抱中。他對上一雙深邃眼瞳,笑吟吟道:“接的不錯啊!”
    顏少青道:“為何不聽話。”
    杜迎風拍拍腰間水囊,無辜道:“這地方像個火爐,沒給熱死,也要渴死,小爺這是雪中送炭來了,你不感激的五體投地,反要怪我?”一拍之下,那水囊砰砰作響,顯然裝得極滿。
    他將水囊遞過去,問道:“走了這麼久,你渴不渴?”
    顏少青歎了一聲,接過水囊。這人總有一堆歪理,但歸根究底,還是對自己放心不下。
    杜迎風自他懷中跳下,手腕輕抖,收了虎爪,這才注意身後有一道熾熱視線。他為了行動方便,特意換去寬袍長袖,著了一身緊沉利落的裝束,此刻緊身小袖、深衣束封,襯得身形愈發的頎長端修。
    拓跋宇眯了眯眼,恨不得在那窄腰上蹂上幾把。忽然一顆骷顱滾過來在他靴上一撞,這才若無其事地笑起來:“杜公子真是厚此薄彼,怎麼就不問本座渴不渴?”
    那骷顱在原地打個轉,又咕嚕嚕滾將回來,杜迎風伸腳踏住,沒好氣道:“教主才飲了人血腦髓,怎麼會渴,真是說笑!”
    拓跋宇道:“本座若不取那兩人血髓,死的便是鎮威鏢局少主。”
    杜迎風反駁道:“你濫殺無辜,還有理麼。”
    這話原可一笑置之,卻不知怎的,拓跋宇就同他較真起來:“本座應承之事,已經做到,至於其他人,可就由不得他們了。”
    “應承之事?”忽然想起自己那時喊了一聲,教他放過鐵英,莫非是指這事?杜迎風搖了搖頭,心道這魔頭倘若真是這般好商好量,他們何來今日困境?
    知他不信,拓跋宇抿著唇不再出聲,眸光滑下對方頸側,從發梢到袖口,一絲不漏地打量他身上每處。
    顏少青攬著杜迎風將他轉個身,藏在自己身後。杜迎風在他耳邊低聲笑道:“吃醋了?”
    顏少青挑起他斷裂的發帶,順著發絲摸了摸他的臉,不答反問:“傷著沒?”
    杜迎風眨眨眼道:“小爺有什麼本事,你還不清楚麼。”
    顏少青道:“甚麼本事,闖禍的本事?”
    杜迎風嘖地一聲,倨傲道:“可告訴你,沒小爺相助,這屍骨梯你們橫豎過不去。”
    教他神采奕奕的一瞪,顏少青不禁笑了。杜迎風最愛他笑,瞧得心中歡喜,麵上笑意也藏不住,又牽起他的手看了看,問道:“那些印記看過就算,你刻得那麼深做甚麼,憑白磨了手指頭。”
    拓跋宇看不慣這番蜜裏調油,打斷兩人道:“這上頭還是飛天仙女,下頭怎就成了白骨骷髏,可有甚麼說法沒有。”
    見他問起正事,杜迎風也不隱瞞,如實道:“不錯,那仙女壁綾羅橫飛,就是天羅,這屍骨梯阡陌交錯,就是地網,闖過美人關,可還有閻王殿等著呢。”
    拓跋宇道:“如何過去?”
    杜迎風道:“自然是走過去。”指著三丈開外的岔路,又道:“骨梯共有八十一道岔路,一旦走錯,附近的骨頭就會坍塌,就是找到落腳地,假若還是錯……”
    他說了一半,拓跋宇已明白他言下之意,笑道:“看來我們的運氣不錯,等來了杜公子。”
    杜迎風見他表情神氣,有心搓搓他銳氣,道:“小爺不來,教主是否打算駕起輕功飛下去?”不待對方回答,哼了一聲,又道:“教主目光如炬,難道就看不出來這是一座火山?”
    拓跋宇狐疑道:“再清楚不過,那又如何?”
    杜迎風瞥了他一眼,輕笑道:“火山底下是甚麼東西?”
    這話教拓跋宇麵色一暗。
    “是岩漿。”杜迎風自問自答,神情充滿促狹:“這可不是教主平日裏泡的溫泉,一旦沾身,便連骨頭也融沒了。這骨梯不能投機取巧的過,隻得一步步算著走。”
    他又指向遠處岩壁間層層疊疊、星羅棋布的石窟,繼續道:“最後去處,是這些石窟中的一間,至於是哪一層、哪一間,目前可看不出來。”
    拓跋宇聽他說得詳細,收起小覷之心,拱手道:“那就有勞杜公子帶路了。”直到此刻,態度上才有所收斂。
    杜迎風從鼻腔裏哼出聲,轉身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跟著他曲折迂回,這一路枯走,直走了小半個時辰。
    顏少青性子冷淡,不喜多言,何況外人在場,更不願開口,倒是拓跋宇不斷同杜迎風搭著話,先問他年齡愛好,接著又問高堂,杜迎風敷衍幾句,後來不勝其煩,回頭橫了他一眼:“又不是娶媳婦、配八字,打聽這些幹甚麼。”
    聽了這話,拓跋宇笑了兩聲:“就是好奇。”
    杜迎風想著眼不見心不煩,於是背過身去,繼續推衍方位,雖然看不見,那人的嗓音仍是傳了過來:“本座就想知道,杜三少有沒有姐妹。”
    杜迎風被他問得厭煩,不耐道:“和你有甚麼相幹?”
    拓跋宇道:“承襲同一血脈,最少也有三四分相像,生作女子,不啻是位美貌傾城的佳人,本座退而求其次,上門求一門姻親可好?”
    見他將主意打到家人身上,杜迎風心生怒意,眸光閃了幾下,神色又轉回平常,道:“我杜家人丁不旺,在我之上,隻有一位兄長,一位姊親,我兄長自不必說,至於家姊,數年前便音訊渺茫,教主若能尋到她的下落,這樁姻緣,我倒是樂見其成。”
    樂見其成?那才有鬼。拓跋宇不過信口提起,便不在這問題上多做糾纏,隨意問道:“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小姐,如何會下落不明?”
    杜迎風道:“陳年舊事,不提也罷。”頓了頓,又道:“最近有人說在關外見過家姊,也不知是真是假。”
    拓跋宇自曉得他在套話,笑問:“令姊樣貌如何?”
    杜迎風想了想,道:“謫仙之姿。”
    拓跋宇道:“關外不比大宋,多了這麼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沒理由不引起動蕩,除非藏入深宮。”
    一霎時,杜迎風呼吸加促,雙眸中難掩激動之色。顏少青輕撫他的後背,向拓跋宇發問:“杜若織這個名字,你可曾聽聞。”
    拓跋宇搖頭道:“沒有,連相近的都不曾聽過。”目光在那雙鳳眸間一轉,笑道:“有心藏她起來,勢必要令她換個身份,怎會以真名示人?”
    杜迎風追問:“近十年間,婆羅教可曾留意過……”
    拓跋宇一笑:“留意甚麼,君王娶妃,還是將軍納妾?謬說十年,便是近兩年間,這些事也屢見不鮮,婆羅教又不是月老廟,專門盯著這些嫁娶之事。”
    杜迎風念及九年前兩人最後一次見麵的情形,深深低下頭去,須臾背過身道:“繼續走罷。”
    拓跋宇所言,顏少青並非不曾想過,隻是杜若織失蹤,牽扯到朝內謀逆之事,不外乎兩種結局,一是為人所救,隱居山林;二是被人殺害,棄屍荒野。如今拓跋宇這麼胡亂一猜測,倒真有幾分可能。
    他行事謹慎,不到十足把握,不會向人吐露心思,當下隻淡淡地道:“隻要人活著,便有蛛絲馬跡可循。”
    當下三人繼續行路。拓跋宇再不提結親之事,一路若有所思,時不時對著前方背影看上幾眼。
    折過幾十道彎,幾十裏白骨梯將要走完,忽然一陣雜音侵耳,震得人耳膜發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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