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十回:赤劍如虹鎮山河,素刀若雪點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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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迎風在前院尋了一間空房,推開屋門,點上燭火,將那少年扶在床上。那少年毫不領情,將他雙手甩開,罵道:“誰要你多管閑事?”
杜迎風也不生氣,雙手環胸,笑吟吟地道:“這又不是豎雞蛋,輸便輸了,稍有差池,可就性命不保了。”
少年氣道:“那也不要你救。”
杜迎風兩手一攤,道:“我救也救了,你待如何?是要回去填命,還是就地自刎?”
少年瞪了他一眼,念及他對待鐵英也是這般戲狹無禮的態度,呸地一聲道:“你出去,我要療傷。”
杜迎風並不理會,伸過手去,兩指搭上他的腕脈。
那少年掙了兩下未能掙脫,叱道:“幹甚麼?放手!”
“怪,真是怪。”杜迎風蹙眉道:“除了今日所受內傷,你是否還有其它隱疾,不然何以脈象這般紊亂?”說著又徑自伸手貼向他下腹丹田,繼續道:“脈象亂,氣息也亂,小賊,你是不是練了甚麼邪功,把身子練垮了?”
那少年先時神情甚慌,聽他這麼一說,臉色稍緩,口氣卻仍生硬:“幹你甚麼事。”
杜迎風道:“原本毫無相幹,但你這小賊打草驚蛇,今夜過後,鎮威鏢局勢必會加強防範,對我來說,得手的機會更小。”
聽他左一句小賊,右一句小賊,那少年怒道:“你整日油嘴滑舌,招搖撞騙,又是甚麼好人了?”
杜迎風眨了眨眼睛,道:“我何時油嘴滑舌,又何時招搖撞騙了?”
那少年道:“那豎雞蛋的事……”他雖有過懷疑,但確實未能拆穿他的把戲,是以說起這事,仍是吞吞吐吐。
杜迎風笑道:“怎麼,技不如人,還不服輸?看你心高氣傲,原來也是輸不起的孬種。”
那少年本是慘白著臉,給他這話一激,體內氣血翻湧,驀地噴出一口血來。
衣上濺了些許血漬,幸而顏色甚深,看不明顯。杜迎風翻掌在他背上拍得數下,而後替他把脈,笑道:“這口淤血去了,傷勢便沒大礙,我走啦,你好生修養。”
少年一時懵了,忽然叫住他道:“……喂,多謝你。”
杜迎風轉過頭來,往前湊了湊道:“你說甚麼,小爺沒聽見。”
那少年知他故意戲弄自己,咬了咬嘴皮,大聲道:“今日之恩,蘇虞日後定當湧泉相報!”
屋中靜了片刻,之後一陣輕響,屋門已然閉上,那人略帶促狹的聲音落在耳旁:“蘇虞,報恩就免了,待你痊愈,咱們比劃比劃。”
聽出他話中之意,蘇虞現出驚訝的神色來。
杜迎風離開前院,去廚房要了一壺酒、幾碟點心,慢悠悠地回去客房。廊下遇見鐵家父子,大搖大擺地走上去打了個招呼。
鐵英對他仍沒好臉色,諷刺地道:“三更半夜不睡覺,是要做賊麼。”他素來目中無人,說話挾槍帶棍,也是本性使然,卻不料這一下正說中了。
杜迎風暗笑兩聲,一本正經地道:“難道在少掌櫃眼裏,夜裏除了做賊,便沒其餘事情可做了?”
鐵寒秋冷下臉道:“英兒!”抬手又作揖道:“這位少俠,犬子頑劣,多有得罪。”
杜迎風笑道:“哪裏,在下倒是認為,令郎性情直率,天真爛漫。”見對方露出苦笑,他轉開話題道:“兩位這麼晚還不睡?”
鐵寒秋笑道:“例行巡守而已。”
杜迎風也不揭破,笑道:“原來如此,那在下就不耽誤鐵大當家辦正事了,告辭。”
鐵寒秋一拱手道:“告辭。”這番寒暄,也未及向他詢問姓名,便匆匆領著鐵英去了。
天上冷月如鉤,落得滿院清輝。杜迎風手托食盤,慢慢溜達到了客房。站在門外,聽到屋內傳來輕微水聲,嘴角一勾,貓兒般躡了進去。
將托盤擺在桌上,繞過屏風,走進內室。氤氳水汽之中,那人墨黑被撩至一側,露出後背的燭龍刺情。
杜迎風站住不動,癡癡看著那道刺青。他在清溪觀做了四年道士,甚麼玄門正宗的本事全沒學會,單隻會了一樣,便是禁術‘凝心’。
所謂凝心,即以有形之態,投射無形之物,這燭龍刺青既是紋在身上,也是紋在魂中,至死方消。如此即便分離兩地,也可將人尋回。
他望得怔怔出神,忽聞水聲湧動,一幕水簾撲麵而來。他忙即回神,一揚手將水攏進袖中,再一揮一抖,潑回木桶。
他走向對麵,挑著眉問道:“你幹麼拿水潑我?”
顏少青道:“正好洗洗你滿身的血腥氣。”
杜迎風把兩條手臂撐在木桶邊緣,唉聲歎氣道:“你走後,我可被人欺負慘了。”
顏少青道:“甚麼人有這本事,道來聽聽。”
杜迎風比劃了一個長度,說道:“這樣一柄赤劍,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招式虛實相參,進退有度。”
說罷伸出兩指,在空中演練起來:“這一招像武當劍法中的玉女投壺,但變化更多,欲進先退,欲右先左,出奇製勝。”兩指越動越快,在半空拖出虛影,又道:“取捷迫敵,危中求勝,多崩刺,少抄抹,勢如雷,掃千軍。”演練完畢,雙手自他腋下穿過,十指交握,問道:“使劍的是個老頭,可知是何來路?”
顏少青答道:“劍魔司空淵。”
杜迎風一怔道:“劍法如此精妙,半點不辱沒劍魔這稱號。”轉念又道:“我說有高手埋伏,你怎麼不驚訝?”
顏少青淡淡說道:“倘若連這點戒心也無,鬼紋刀早死過千回萬回了。退一步說,若無人坐守鏢貨,那兩名女子也不敢追來。”
杜迎風道:“哼,你早知道了,卻不告訴我,要是我敗在劍魔手下,他一劍將我殺了,卻要如何是好?萬劍山莊少了三少爺不打緊,可鬼紋刀失了詼諧風趣、善解心意的佳偶,那可大大不妙。”
聽他信口胡謅,顏少青無奈道:“如今的司空淵,已不是當年的司空淵,他劍法再神,也不能勝你。”
杜迎風不解道:“這是為何?”
顏少青道:“當年司空淵手執彤坤劍,在江湖中所向披靡,各門各派無不避其鋒芒,他習武成癡,行事瘋癲,故被稱作‘劍魔’。可惜十多年前練功走火入魔,傷重不治,所幸她妻子尋到靈藥,又求了流星公子替他醫治,這才撿回性命,可惜的是,今後再也無法站立走路了。”
杜迎風若有所思地道:“是以不管他出甚麼招式,隻要我施展輕功避開,他便沒可奈何。”
顏少青道:“自然,你的輕功要快過他的刀刃。”
杜迎風又道:“其他功夫不好說,但是‘縮地成寸’一定可以。”
兩人相靠極近,說話間自然耳鬢廝磨。杜迎風從背後擁住他,親吻他的後項,一麵將那少年之事說了。顏少青知他故意撩撥,一掙一扯,把人帶入桶中。
清水立時漫將出來。杜迎風毫不在意,摸著他臉問道:“今夜被人追趕,可有讓人討著便宜。”
顏少青道:“我有甚麼便宜好討?”
杜迎風煞有其事地道:“月如嬌性烈如火,邵一朵死了丈夫,偏偏又都生得貌美如花,我如何安心啊。”
顏少青對他的胡說八道早已習慣,聽罷隻是搖了搖頭。
杜迎風道:“好罷,她們再漂亮,也得不來閣主傾心,誰教杜三少珠玉在前。我就好奇,你是如何取勝?”
月如嬌和邵一朵都是兵器譜上赫赫有名的高手,若說從前鼎盛之時,這人以一敵二自當毫不費力,可眼下功力有損,卻是憑何製敵?杜迎風越想越疑,道:“你再不說,小爺沒教司空老頭打死,也給這事好奇死啦。”
見他雙目發光,顏少青失笑道:“鬼紋刀是我成名利器,但我已然很久未用了。”
杜迎風道:“你武功臻至化境,自保傷敵,都無須借於外物。”
顏少青頷首道:“如今我沒了那身功力,隻能再度借由外物,不過刀劍僅是形式,隻須招式巧妙,有無內力,並非決勝關鍵。”
杜迎風眸光大亮,道:“所謂藏拙於巧,便是這個意思了!”
顏少青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會話,直到浴水漸漸涼了,這才擦幹身子,上榻歇了。翌日清早,鏢隊整裝出發,二人隨便用些早點,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頭。
另外一幹人等也在後頭跟著,幾雙眼牢牢盯住鏢貨,唯恐它忽然不見。
走了半個時辰山道,忽然飄起大霧,伸手難覓五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