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難測 第九回:玉弈鐵旗藉秋冷,雲攬綠醅醉春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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簷下傳來一道女子嗓音:“這是疊穴法,你出手點他脊中、六華兩穴,之後再點神門、承山、日月三穴,待他順過氣來,最後點他水分穴。”
月如嬌的聲音已是甜膩至極,這女子說起話來,更是甜如浸蜜,隻聞其聲,便教人三魂幽幽,七魄蕩蕩,心頭先酥了半邊。
聽見這話,月如嬌毫沒遲疑地在老三身上點得幾下,但見老三抽搐立止,七竅中卻流出血來,一怔之下喊道:“姑姑,不成啊!”
那人也頗是疑惑,上前查看究竟。她體態婀娜,蓮步輕搖之際,似有千般姿韻,萬種風情,她額間繪著一朵梅花,眼波輕轉,媚態橫生。走到眾人之前,問道:“剛才可有甚麼異動。”
初時沒猜著此人來曆,直到瞧見這朵紅梅,杜迎風才眯了眯眼,心道:原來是‘清明雨’邵一朵,兵器譜上排名第六的高手。
他望望月如嬌,又瞧瞧邵一朵,暗忖:兩大高手齊出,車裏的寶貝必然價值連城。這般一想,更是躍躍欲試。
三名鏢師一齊搖頭,均道:“沒見著異樣。”話音剛落,不知打哪飛來三枚石子,分擊三人胸腹,這處乃是人體大穴,被擊之後,三人立即昏迷不醒。
月如嬌叱道:“甚麼人搗亂?”素手輕揮,那柄翠綠欲滴的如意便在掌心中溜溜地打轉。
邵一朵走上兩步,緩聲道:“深夜造訪,想必是為了這箱鏢貨,奉勸閣下一句,適時收手罷。”俏立院中,吐氣如蘭,言辭卻是鋒銳無匹。
兩枚石子同時襲至。月如嬌起手打落,不屑道:“準頭不錯,就是沒力道。姑姑,我去會一會這家夥。”說罷足尖一點,縱出牆外。
邵一朵知她性烈如火,便也由得她去,何況憑她這身武藝,江湖中已然難逢敵手。蹲下身來,細細查探鏢師情況,發現四人共被點中十二處穴道,不禁心生疑竇:來人若真是力道不足,何以一枚石子卻可擊中多處大穴?難道石子隻是幌子,真正擊中穴道的是……
想到此節,倏地麵色大變,欲要追出,忽然想起甚麼,朝馬車一欠身道:“有勞前輩。”禮畢轉身,一躍離地。
這丁點動作,卻教伏在屋上的杜迎風大吃一驚,暗道:車中還有埋伏?自己竟然半點沒有察覺?
兩人原先是計策,是由顏少青出手牽製四名鏢師和匿在暗處的兩名高手,好教杜迎風去一探究竟,孰料猛虎走後,還有雄獅坐鎮。
這事確實出人意料,杜迎風正想對策,忽見對麵牆上翻下一條人影。這人瘦瘦小小,約莫十四五歲,宛然便是白日裏逞勇好鬥的少年。
見對方亮出長劍,掃向車簾,杜迎風心道:這小子來得倒巧,正好拿他試水。
‘噹’地一響,兵刃似擊在鐵器之上。那少年沒料到車中有人,抬手撤劍,又貼著車板邊緣刺進。
杜迎風心下忍不住喝彩。須知車廂再是寬適,高度總歸有限,直進中宮,不如掃敵下盤。這少年匆忙間能想到這點,可見心思敏銳。
探進長劍,左右一掃,若是尋常之人,必要給他掃下一雙腳來。可既教‘清明雨’低頭行禮,豈是泛泛無能之輩,這一掃未討得便宜不說,反被人踩住兵刃,進退兩難。
少年舍了長劍,手執劍鞘摜出,啪地一聲,劍鞘擊在牆上,彈入車中,一道入鞘之聲,那劍鞘已帶著長劍飛遁而出。
少年抬手接劍,立於車前。
他揮鞘奪劍,僅在彈指之間,招式精妙,無可挑剔。杜迎風心下讚道:這少年年紀不大,劍法上的修為卻已不俗,假以時日,再練就一身精湛內力,必然是江湖上叱吒風雲的人物。
凝神盯著馬車,見車中毫沒動靜,也摸不準車中之人到底如何了。再看那少年,見他雙眸湛然,神態、氣韻皆和白日大相庭徑,心道:玉泉宮一個門人便有如此造詣,宮主的武功必然更高。
對峙之際,忽然黑雲飄過,遮沒了月亮。那少年雙足離地,挺劍直刺敵足!這一劍悄沒聲息,劍勢、劍氣、劍意都融在夜色之中。
杜迎風自問:倘若換作自己,能否避開這招?念頭起時,忽見車簾翻起,探出一截赤紅色的劍尖,往少年劍上斬落。
少年急忙縮手,劍鋒逆轉挑向敵刃。赤劍圈了個劍花,斜刺少年右腕。少年沉肘撤招,回劍橫掠,哢噠一聲,兩劍相交。
赤劍反射月光,更顯紅豔。杜迎風瞧得目不轉睛,他熟悉天下名兵,卻從未聽過這樣一柄顏色奇異的劍刃,打量之下,隻覺那紅殷殷的劍鋒仿若浸了鮮血,令人心生不詳。
少年左手使個劍訣,壓在右肘之上,盯住赤劍,如逢大敵。忽然赤劍閃動,如蛟龍般圈纏過來。少年偏轉劍鋒,護住自身門戶。
杜迎風見他使得這幾式劍招,劍法固然精妙,但動作之間卻隱隱有些凝滯。這凝滯表麵看來不顯,每到防守之時,便能瞧出端倪。須知失之毫厘,則謬以千裏,何況高手對決,更容不得半分差池。對方顯然捉住這絲機會,對他展開暴風驟雨般的進攻。
霎時紅光閃動,少年瘦小的身軀被裹在一團豔紅劍氣之中,身上登時多了數十道血口。好歹有個豎雞蛋的交情,杜迎風不能坐以待斃,右手一揚,一塊瓦片飛了出去。
赤劍劍勢一頓。那少年急忙後躍,劍尖點地,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軀。杜迎風取出空山雪,將人攔腰卷了,帶到屋頂之上,左袖橫揮,掃開追來赤劍,並借這一掃之勢,縱身躍後丈許,沒入夜色之中。
赤劍被一道掌力吸回車內,隻聽一道蒼老的聲音道:“空山雪?”
話說月如嬌追在敵人身後,越追越是心驚。她雖不以輕功見長,但也是佼佼於武林,此際全力以赴,追敵數裏,卻始終難以縮短兩人距離。
顏少青走在前方,如似閑庭散步。眼看離開客棧愈來愈遠,月如嬌心中焦躁,叱道:“有膽子便明刀明槍和姑奶奶過招,一味逃走,算甚麼英雄好漢!”
顏少青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月色下,隻見他一襲墨衣,臉蒙黑巾,那雙眼睛,如深海,如山淵,望過來時,又仿佛是兩匹冷電。月如嬌心下一驚,口氣不自覺地軟了幾分,問道:“尊駕是誰,緣何要來生事?”
顏少青不顧她的問話,隻淡淡說道:“出招罷。”
聽這聲音又沉又啞,像是刻意為之,月如嬌眼珠一轉,似嗔似笑地道:“此刻月朗風清,又談甚麼打打殺殺?不如教我來猜一猜,尊駕是甚麼身份。”
素手拂嬌顏,秋水剪雙瞳。她容貌娟麗,裙下之臣多如過江之鯽,素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稱,自信這男子在見識她魅力之後,定會對她青睞有加。
顏少青右手一揚,刀光閃處,一縷青絲緩慢墜地。月如嬌又驚又怒,心中罵道:枉你生了這樣一雙眼睛,真是有眼無珠!
如意揮將出手,月光下猶如竄出一條尺長的碧蟒來,氣勢尤是凶猛。顏少青側身躲過,斜過刀身,在她手背一拍。月如嬌縮手急避,忽然刀尖向下,反轉一圈,又向掌心刺來。這一招巧妙至極,所幸她鬥敵經驗了得,手掌迅捷無倫地一翻,握住自己兵刃。
寒芒觸及如意,發出清脆之聲。顏少青握刀的手一側,寒光閃處,月如嬌隻覺一股涼氣貼著小指拂過,忙舞如意,護住周身要害。
霎時隻見銀光綠芒交織成網,兩道身影在其中倏忽來去。見他刀法甚是靈詭迅捷,月如嬌施展生平絕技,初時雖能護得周身滴水不漏,但數招之後,漸漸地便有些左支右絀。
“尊駕是誰?”她心中驚詫無以複加,目中更是流露出一股恐懼。顏少青便似沒見,唰地一下,刀尖自空隙中鑽了過去,往她肩頭斬落。
月如嬌大驚失色,忙即回護要害。顏少青腕力一收,短刀斜刺裏削了下去。月如嬌俯眼一瞥,見發辮給他削斷了一截,再是沉氣不住,猛地裏一揮如意,直襲對方要害。
顏少青身形輕幌,便即到了她身後。月如嬌方要轉身,感覺脖頸上貼著一柄冰涼之物,心頭也跟著涼了半截。不敢稍有動作,僵著身子道:“尊駕刀法精湛,如嬌佩服。”
聽到讚賞,顏少青隻淡淡‘嗯’了聲。見他毫沒動靜地站在身後,月如嬌心念一動:難不成引我出來,是調虎離山之計?倘若如此,那他的如意算盤可要打錯了。
便在這時,頸上桎梏一鬆,同時數道藍芒擦著耳廓飛過。月如嬌回眸一瞥,見樹幹上釘著七支梅花鏢,認出是‘清明雨’邵一朵的獨門暗器,她叫道:“姑姑,你來了!”
邵一朵從遠處掠來,人未到,聲先至:“閣下認為引我姑侄二人至此,便可乘隙打那鏢貨的主意?”話音未落,人已站在月如嬌身側。
月如嬌雖稱呼她為姑姑,但她臉上鮮有歲月痕跡,玉膚桃腮,明豔不可方物。二女比肩而立,一人便似薔薇花,嫵媚多刺,一人好比迷迭香,明豔芬芳。
顏少青道:“庾蕭寒竟然連他都請動了,這點的確令我始料未及。”
“你知道?”邵一朵兩條秀眉皺了起來。
月如嬌有了幫手,膽子便大起來,道:“姑姑,何不將人拿下再說?”頃刻之間,如意已向前掄了出去。
邵一朵雖覺有異,當下也唯有如此。
鬥得百來招,月如嬌心頭焦躁,邵一朵長她幾歲,心思也較慎密,尋不到破綻,便慢慢觀察他的路數。
顏少青進退趨避,飄忽若神,使刀之時毫沒路數,逢招拆招,配合一身奇詭輕功,直是滴水不漏。邵一朵心中驚奇,好似站在一座無法撼動的大山之前。
月如嬌忽然叫道:“姑姑!”如意往前一掄。
邵一朵兩指一錯,七支暗鏢齊齊打出!顏少青避過月如嬌突來的攻勢,舉刀回撥,七支梅花鏢分成兩路,三支襲向左端,四支襲向右側,同時刀尖中出,直刺前路。
邵一朵揮袖卷落兩支,頭顱後仰,另兩支則深深嵌入樹幹。月如嬌慢她半刻,躲過刀尖,卻躲不過飛鏢,情急中急揮如意,飛鏢一碰,便即往旁彈開。
這時顏少青的刀鋒已如鐵網般罩來,邵一朵全力相抗,沒能顧及身旁,待覺細微風聲,已然不及。頃刻之間,肩頭被人拍了一掌,後背撞上樹幹,一支梅花鏢不偏不倚地插在她左側發髻之中。
一瞬間猶如在陰曹地府走過一遭,她既是佩服,又覺恥辱,雙唇緊咬,說不出話來。
顏少青淡淡說道:“得罪了。”繼而收刀入鞘,轉身離去。
見人沒在夜色之中,月如嬌躊躇道:“姑姑,追不追?”
邵一朵輕撫雲鬢,拔下那支險些要了她性命的凶器,自嘲地道:“追?我們拿甚麼本事去追?先回去見老爺子,而後從長計議。”
“是,姑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