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的主街一如既往，熱鬧非凡，大酒家的小二熱情殷切地招待賓客，街道兩邊的攤販熱火朝天地叫賣不休，一路上所經之處無不人頭湧動，可楊肖霆此刻的心卻覺得空嘮嘮的，像是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當看到距離自己幾步之遙的陶瓷店麵時，楊肖霆抬起兩隻手輕輕拍打了下兩邊的臉頰，好讓自己清醒點。
    既然心裏清楚夢中的人和溫存都隻是鏡花水月，就不應該再在那種不切實際的臆想上浪費時間。更何況他還一時難以接受自己彎了的事實，心中仍存僥幸，想著冷落穆宣一段時間，說不定自己一時的熱情也就淡了。
    呼氣，吸氣，呼氣。
    該是開工的時候了，不能再這麼魂不守舍蕭索下去。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甩了甩袖袍，麵上又是一副混世魔王的樣子，唯獨心裏的空缺隻有自己知道。
    楊肖霆雙手背於身後，大搖大擺地踏進店鋪，簡直一副進來打砸搶劫的氣勢。轉眼一看，驚奇地發現，那名青年居然沒有像以往一樣坐在轉盤旁邊搗鼓那些土黃色的泥巴。
    聽到踏進店內的腳步聲，青年並未理會，他站在展示架前，手持一件陶瓷成品，正在專心致誌地端詳著，嘴巴一動一動，似乎在小聲嘀咕著什麼。
    楊肖霆也算習慣了對方冷淡的待客之道，沒有在意。他走到青年身旁駐足，眼睛掃視了一遍貨架上的瓷器，相比他第一次來的時候，上麵陳列的器皿少了不少。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每次來這店裏就隻看見這青年一人，估計對方身兼數職，既是生產者，又是銷售者，還是管理者，雖然後兩者對方實在是名不副實，不是他楊肖霆刻意吐槽，如果這青年能把銷售和管理兩塊做好，就憑對方的手藝，這店鋪的生意怎會如此蕭條。他最近幾次來拿貨基本每次都是賣十件，而對方卻隻有一個生產者，那自然是來不及補給貨源，這麼長此以往下去，怕是這供貨源就要斷了。想到這，楊肖霆有小小頭痛。
    展示架上隻剩下五隻碗，兩個碟，其他的陶瓷器皿體積有些占地方不方便搬運。楊肖霆問道：“你這兒還有其他的碗呀碟呀什麼的嗎？”
    哪怕這時，青年的視線也沒有離開過手上的陶瓷茶壺，回答道：“我做好的東西都擺在貨架上，要是架子上沒有了，那就沒有了。”
    楊肖霆撇了撇嘴，問道：“我能問下你一天能生產出，就是製造出多少個器皿嗎？”
    “這得看製作的是什麼，像是我手上拿得這個壺，那一個就得三日，像你之前買的那些碗碟，一天快的時候能做出四個，慢的時候嘛，可能兩個。”
    一聽這數據，楊肖霆心中頓時愁雲慘淡，這麼低下的效率，估計不出一個月，他就能把對方店鋪裏的東西搬完，在大街上銷售一空，那之後就又得找別的生計了。
    “你沒想過請幾個學徒幫你提高下生產力？”
    聽到這話，青年總算抬頭，一對淡雅的眸子看向少年，不料，丟給對方一個“不知所雲”的眼神。
    “為什麼要請人？我自己一個人應付的過來，況且店鋪每個月收支基本持平，也沒有閑錢請人。”說完後，青年覺得自己沒必要和這不相幹的外人解釋，將手中茶壺放回原位，然後大步走回轆轤車旁坐下，又恢複了兢兢業業藝術家的氣質。
    楊肖霆心中一時語塞，這每個月賬目持平你還做什麼生意，搖了搖，很是一副對牛彈琴牛不懂的無奈。哎，算了算了，又不是自己家生意，他管那麼多作甚？
    他將架子上最後剩下的五隻碗，兩個碟都一並拿了下來，道：
    “你幫我把這七件東西包起來。”
    青年包好東西，交給少年。
    楊肖霆從衣襟裏摸出七兩銀子遞給對方。
    青年沒有收下，嘴上淡淡道：“共二十八兩。”
    “啥，二十八。這東西不是一兩一個嘛？”這驚嚇非同小可，楊肖霆腦回路一陣錯亂，甚至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眼花數錯了，差點打開紙包重新數一遍碟碗。
    “現在是四兩一個。”
    “這，為，為什麼突然就漲價啦？”這一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楊肖霆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這些東西都是我的，我憑什麼不能賣四兩一個？”男人直直看向少年，黑白分明的眸色表麵平靜可內裏卻透露出一股得逞的快感。
    楊肖霆眯了眯眼，怎麼聽著這話有些耳熟，突然想起兩日前這青年在街上撞見自己擺攤，當時對方質問為什麼把他的瓷器拿出來賣，而楊小爺清楚記得自己的答話是“我花錢從你那兒買東西，現在這些東西都是我的了，我憑什麼不能賣呀？”原來這家夥是借機報複呀。
    想明白了這一點，楊肖霆反而收起臉上的震驚，環顧了一圈這十多平米大小的店麵，又瞟了眼積了灰塵的櫃台，一邊嘴角一勾，笑了笑，一手搭上青年的肩膀道：
    “我說哥們兒，你有沒有聽過有句俗話道‘在商言商，公私分明。’知道為什麼你這店鋪位於街市正中可生意一直這麼差嗎？”楊肖霆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道，說完還抬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然後瀟灑大步轉身，出了瓷器鋪子，留下青年一臉莫名。
    走出十多米，楊肖霆臉上掛著的笑容就如同水裏翻了的小船耷拉了下來。心中的小人蹲在牆角，用陰暗的背部對著眾人。
    這下可如何是好，看樣子這輕鬆到手的生意以後是做不成了。
    “叮”，腦袋上智慧的小燈泡亮了，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旁邊一條岔道上無意瞥見一家賣陶瓷的，似乎規模還不小。真可謂天無絕人之路呀。楊肖霆扭頭，朝剛剛離開的店麵做了個鬼臉。哏，你當這偌大一個青陽城隻有你這麼一家瓷器店嗎？
    楊公子揚起了高傲的頭顱朝印象中的另一家店鋪行去。
    與青年那芝麻大點的小鋪頭相比，這家店鋪光是從外觀看就氣派了不少，前門由三扇相連的對折木門組成，室內麵積目測怎麼也有上百平米，並排陳列著十多個展示架，上麵的陶瓷品聆郎滿目，真是叫人看花了眼。
    “陶不易。”楊肖霆抬頭看了眼前門正中懸掛的牌匾，默念道。心想這店鋪名字取得挺有意思，“陶”既可以指陶瓷，又可以通“淘”，就像現代買家可以在網店各種“淘”。
    楊小爺此時真可謂腦洞大開，各種YY，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都能聯係到一起。就連心中的小人都看不下去，不得不站出來舉起個STOP的牌子，說道：“哥，這時代還沒網購呢。”
    店裏走出一名活計，笑道：“這位公子可是想看看陶瓷品？”
    楊肖霆“嗯”了一聲。
    活計將人領進店裏，無意間眼角瞥見少年長袍下擺上刮破的一角，頓時眼神中就多了一道耐人尋味的光亮，可嘴上還是客氣道：“公子是想要看瓷器還是陶器？”
    “就先看看瓷器吧。”
    “那是比較喜歡素瓷還是彩瓷？”
    其實楊肖霆對陶瓷並沒有太多研究，就大概知道呈色越純的就越值錢，隨意答道：“素瓷。”
    “那公子是傾向於黑瓷、白瓷、還是青瓷？”
    楊肖霆心裏頓覺無力，這人怎麼問題那麼多呀，搞得好像不是陶瓷鑒賞家就不能在他家店裏看上一眼似的，他清了清嗓子，掛上楊氏招牌笑容，露出兩排白淨整齊的牙齒道：“這位先生，其實我對陶瓷沒有什麼特別的偏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自己逛逛就成。”
    活計也回以一個笑容道：“那公子就容我就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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