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肖霆四下環顧一圈，三麵牆上都靠著三米來高的架子，店鋪中間是十來個高低不一的高腳方形展示台，店裏還有其他幾位買家，個個身著不俗，女的綾羅綢緞，男的腰佩玉器，每人身旁都有一名活計招呼著。再往店鋪深處看去，一副實木藤編製的屏風擋住眾人視線，和牆麵之間留出一米多寬的空隙，露出矮幾茶桌的一腳。
    楊肖霆不禁咋舌，光從這店麵的人工配置和裝修來看就已經將那巴掌大的店鋪甩出幾十條街。他咂了咂嘴，走到一個陳放著一套青瓷茶具的展示台前，拿起一隻小茶杯端看，杯子上細細密密的裂紋紋路清晰、勻整。他雖不是行家，但一看也知道價格不菲。他向剛才招呼他的活計招了招手，問道：“這個怎麼賣？”
    活計滿臉堆笑道：“公子，這個我們是一整套的賣，一套六個茶杯，兩個茶壺，一共一百二十兩。”
    楊肖霆麵部的肌肉抽了抽，好在手上動作平穩，不然這一個杯子落地，怕是就要叫他這古代窮屌絲賠得傾家蕩產。
    心下盤算了一番，價格分攤下來一個杯子十幾兩。對於普通百姓的確貴了，可是對於這青陽城不下百戶的達官顯貴卻也完全在接受範圍內。
    又詢問了其他幾樣成品，最低價位也已經遠遠超出楊肖霆的支付能力。
    他這個拿拿，那個摸摸，臉上一副行家百裏挑一的模樣。
    活計見狀詢問道：“公子可有喜歡的？”
    楊肖霆故作為難，好像挑不出讓自己心滿意足的商品一般，道：“你們店什麼時候進新貨？”
    活計道：“下個月初。”
    楊肖霆一副了然狀，點了點頭道：“那我下個月再來看看。”說完邁出了店門。
    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活計冷笑了一聲，心道：真是打腫臉充胖子。
    楊肖霆邊往主街走邊心下琢磨，就算剔除製作成本、人工、店麵租金、裝修費用，每件商品的利潤空間至少也有二三十兩，這還是對於低價位的器皿來說。想到那木訥的青年，楊肖霆心中不禁搖頭，其實他賣的陶瓷並不比陶不易的做工差，當然，種類沒有那麼繁多。可那青年是個一心鑽進手藝裏，根本不考慮金錢得失，不然就憑他店鋪那麼好的地理位置，怎麼可能賺不到？
    哎，等等，楊肖霆頭上的小燈又“叮”的亮了，那青年不會做生意，可他楊肖霆會呀，對方有鋪子，有工藝，如果他再貢獻一點生意經，那賺錢哪是問題，等資本積累到一定程度，可以聘人擴大生產，租下更大的店麵，然後就是不斷地錢生錢，利滾利。楊公子的雙眼裏冒著黃燦燦的元寶，差點樂得合不攏嘴。可一想到那青年油鹽不進的儒雅模樣，楊肖霆兩道原本笑彎了的眉毛又打成死結。
    這樣一上午就晃了過去，楊肖霆想著下午再想如何說服那青年，中午在一家餃子店吃了午飯，飽腹後給穆宣打包了十個鍋貼，雖然有意回避，可畢竟對方現在有傷在身，他也狠不下心來不管。
    楊肖霆一隻手拿著裝著餃子的油紙袋回到四合院，在主屋緊閉的木門外做了半天心裏建設才抬手扣門。“咚咚咚”敲了三下屋裏毫無動靜，楊肖霆心下一緊，正欲推門，又想起上次擅自推門而入的尷尬，他清了清嗓子，喊道：“穆宣，你在裏麵嗎？”
    回答他的隻有寂靜。
    楊肖霆沒再猶豫，一把推開房門，見屋內空無一人。他急忙跑到另外幾間屋子查看，都沒有那人的蹤影，卻看到灶房桌麵上斷裂成兩半的瓷碗。
    楊肖霆站在空蕩的小院正中，沒有留意正午當頂火燒的太陽，心裏似乎已經有了答案，身子有些失重，腳下的地麵似乎在慢慢旋轉。楊肖霆努力回想穆宣有可能去的地方，可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根部就不了解那個男人。
    眼角餘光無意掃到走廊的扶手，那原來晾曬著穆宣白衣的地方已經空無一物。
    那個男人又離開了，這次，連張字條都沒留下。
    楊肖霆悵然若失地慢慢走進主屋，身子重重下落坐在床邊，一時腦子有種被抽空了似的麻木，一個餃子從手中的油紙袋口掉到地上他也沒有注意到。
    不知在床上呆呆坐了多久，唇邊突然勾起唇角。
    嗬，楊肖霆，你還真是夠可笑的，竟然會對一個隻認識了五天、見過三次麵的人上了心。
    午後，楊肖霆再次來到青年的瓷器店鋪，這次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看到店鋪裏還有另一個客人。
    中年男人看上去五十多歲，闊眉鷹鼻，手上拿著一支黑底金色君子蘭描繪的瓷瓶，指尖順著金色的線條弧度慢慢臨摹，眼中難以掩飾如獲至寶的欣喜之情，問道：“這個怎麼賣？”
    青年背對著男人，纖指摩挲著轉動的泥坯的表麵，道：“四兩。”
    一聽報價，男人眼中頓時放光。
    而楊肖霆卻有些啞然，看來這家夥調價格不是特地針對自己呀。
    男人又拿起旁邊架子上的茶壺，聲音略顯激動地問道：“那，那這個多少錢？”
    “四兩。”
    男人拿著器皿的手指都有些微顫，又拿起了展示架最底層的一支長頸花瓶。
    “那這個呢？”
    楊肖霆看出了，木訥青年這顆滄海遺珠總算被另一個人發現了，可這是他楊小爺先搶到的商機，怎會輕易讓給別人。
    還未待青年回答，楊肖霆一把摟住對方的肩膀，一副忘年之交的模樣，湊到對方耳邊低聲道：“別出聲，我保你多賺一倍。”他身怕對方把自己穿幫，手掌一直抓著對方肩膀，然後高聲道：道：“哎，哥們兒，前幾天我定製的那支刻著梅花的長頸花瓶做出來沒？”說著，好像在尋覓什麼似的，故意朝店裏四顧一圈，最後視線停在男人的手上。
    中年男子也發現自己手裏正握著少年提到的花瓶，笑了笑道：“哦，原來這個已經被小兄弟先看上啦。”
    楊肖霆點了點頭，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正是。”
    “不知小兄弟可否相告是以多少銀兩買下的？”
    楊肖霆一隻手摸了摸下巴，好像真的陷入了回憶，沉默了兩秒才道：“二十兩。”
    “二，二十兩？！”男人有些驚訝的問道。
    “對，就是二十兩。五日前，我預付了十兩定金，今日來拿貨，再付十兩。”
    “可是這其他兩件隻要四兩，為何，為何這大小相似的花瓶就足足多了十六兩？”
    “四兩？”楊肖霆提到聲調，一副不敢置信地模樣，道：“我說老伯，是誰告訴你這東西才賣四兩的？”
    男人一臉不解，指了指背對自己的青年。
    楊肖霆似乎恍然大悟一般，抬手拍了下自己腦門，笑道：“原來如此。老伯，我這朋友是剛從外鄉來的，發音‘四’和‘十’不分，難怪您聽錯了，他說的是十兩。”
    見對方懷疑地看著自己，楊肖霆連忙對身旁的人道：“不信我讓我哥們兒給您說個繞口令，‘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楊肖霆暗暗掐了下青年肩膀，心道：我現在可是在幫你抬價，你可千萬別保持你那木頭本色給我掉鏈子。
    見青年沒反應，楊肖霆隻好對著打量自己的男人“嗬嗬”幹笑了兩聲，又掐了一把青年。
    突然，鐵樹開花，母豬上樹，身邊響起一個清朗的男聲“四四四四四，四四四四四。”
    楊肖霆暗自吐了口氣。
    男人臉上閃過失望，可很快恢複，因為在他看來前先看中的兩個瓷器即便十兩一個也是物超所值。他爽朗一笑道：“那既然這個長頸花瓶已經被小兄弟先看中，我就不能奪人所愛。店家幫我把另外兩件包起來吧。”
    見青年一時沒反應，楊肖霆趕忙道：“我來，我來，我對這鋪子挺熟悉的。”說著，便走到櫃台後，抽了兩張糙紙，把男人買下的寬口花瓶和茶壺包了起來。
    男人付了錢，抱著兩樣東西滿麵喜色地出了鋪子。
    

    作者閑話：

    過段時間筆者會比較忙，爭取兩天一更。請大家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