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夜短日長，似乎還沒合眼幾個鍾，客棧窗外的商販就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意。
    前天驚心動魄了一夜未睡，昨日白天倒是沒覺得身子吃不消，可今天大清早被外麵的聲音吵醒，楊肖霆覺得就連伸懶腰這麼簡單的動作都扯著身上經脈，腰酸，臂酸，腿酸。
    他走到客房窗戶前，推開左右對折的窗子，伸頭往樓下看了眼，撅了撅嘴。天邊的太陽剛冒出個頭，就見街麵上的小商小販支起攤子。
    窗口下麵正對著一個賣早點的攤子。一個中年婦人吆喝道：“炸油檜，炸油檜，四文一個，四文一個。黃燦燦的炸油檜囉，保酥保香。”
    同一個攤位上另一個穿圍裙的老伯在木板台麵上揉著細長一根的麵團，然後將麵團放入煎鍋，沒過一會兒，一個金色長條食物出鍋。擱在一旁的鐵網上笠油。
    油條！看到那再熟悉不過的食物，楊肖霆眼前一亮，困意頓掃。
    一邊手拿青龍糖人，一邊嘴吹口哨，在一樓櫃台結了住宿錢，徑直走到油條攤位前，找了個矮凳坐下。
    中年婦人馬上走過來問道：“公子想吃點啥？”
    “你們這兒有豆漿嗎？”
    “有，一碗豆漿加一個炸油檜算你七文。”
    “那就來一份吧。”楊肖霆道，從袖口摸出幾個銅板遞給婦人，一副慷慨的模樣道：“那個，多出來的兩文錢就不用找了。”
    婦人接過錢，樂得見齒不見眼，原本就滿麵皺紋的臉更是溝壑縱橫。女人忙道：“小公子人心好呀，好人一定有好報。”
    試問這樣恭維的話誰不愛聽？可偏偏楊公子怎麼覺得這句話聽著有點耳熟呢？回憶起上次路邊吃麵被人這麼誇讚了一番後，他的錢被人偷了，人被人綁了，最後連清白都給葬送了。歎息，往事不堪回首。
    注意到麵前少年看著自己神色莫名，中年婦人一時摸不著頭腦。難道自己剛才說錯話了，想了想，好像沒有呀。也沒再楊肖霆麵前多做停留，趕忙走到油鍋前拿碗盛食物。
    桌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豆漿，一碟酥脆的油條，足以掃清楊肖霆心中一時霧霾。
    一口下肚。多麼熟悉的味道，就像他還在現代時，每天早上都要到巷子口買份豆漿油條。啊！頓覺晴空萬裏，世間美好。看到路過攤位的每個行人，楊公子臉上都不自覺帶上笑意。
    中年婦人瞅見，拉了拉自家老頭衣袖，湊到對方耳邊低聲道：“哎，你說這年輕輕一個小夥子，原本看著人挺好的，真沒想到是個傻的。”
    老頭子不耐煩低語道：“那不是你該管的，咱們賣好豆漿，炸好油炸檜就行。”
    似乎世間美好的假象總是停留不了太久。楊肖霆耳邊傳來一個童聲“公子醒醒好吧，給口飯錢，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楊公子差點沒把一口剛喝到嘴裏的豆漿盡數噴出。
    扭頭一看，不出所料，果見一個衣衫襤褸的熊孩子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胸前伸著髒兮兮的小手。
    吸氣，呼氣，吸氣。
    楊公子嘴上擠出一個生硬的弧度，道：“小朋友，你看見哥我這一身邋遢衣服嗎？”說著楊肖霆把前晚跳下客棧樓梯時被劃破口子的衣角翻了出來。
    熊孩子看著對方，眨巴了兩下大而圓的眼睛，沒說話。
    楊公子繼續道：“我也沒錢，愛莫能助啊。你爸爸媽媽哥哥姐姐教導過你討錢也得找有錢的討嗎？看看那些街上穿金戴銀的。”楊肖霆揮手指了指街道，額，好吧，有錢人這個時辰還沒出來逛街。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不管怎麼說，結論就是我沒錢給你，你另尋它處吧。”
    熊孩子又眨巴了下眼睛，一聲沒吭，轉身溜得一下沒影了。
    楊肖霆無奈搖頭，低頭繼續吃著碗碟裏的東西。
    攤位婦人又湊自家老頭子耳邊道：“哎，我就跟你說這小公子腦子有問題，你看看他剛才笑著和一個要飯的聊了那麼久。”
    一邊揉麵的老頭子沒再理會，隻是心中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自我安慰道，算了，就這樣吧，都一起過了大半輩子了，自家婆娘除了碎嘴些，其他都還好。
    楊肖霆吃完早餐，開始沿著街道逛悠，順便看看有沒有招人廣告什麼的。
    繞了一個鍾頭，沒有看到任何招聘啟事。
    難道古人不用招聘廣告招攬人才嗎？哎，那現在怎麼辦呢？
    楊公子毫無頭緒。
    低頭看了眼自己一身汙點斑斑的衣衫，他決定無論今天能否找到工作，還是先買身衣服換洗。
    走進路邊一家普通的成衣鋪子。招呼的夥計是個看上去和自己年齡相當的小夥子。
    “這位公子是想買衣服還是做衣服，如果有成衣要修改我家也是可以做的。”夥計一臉諂笑問道。
    楊肖霆順著小店鋪繞了一圈，看著牆上掛的衣服設計平常，伸手摸了摸衣料，質量還行，棉布做的，看來這家的客戶群體都是平民階層。
    夥計見客人無意回話，也沒有怨懟，進店來摸摸看看卻什麼都不買的客人他見得多，卻不想下一秒對方開口問：“你們這兒還招人嗎？”
    夥計臉上笑容僵了僵，沒想到眼前這人是來搶自己飯碗的，眼下這分差事可是他母親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侄女婿的表哥給介紹的。他眼神提防，但麵上還是和顏悅色道：“公子見諒，本店人手夠了。如果這位公子想找活計，就請到其他鋪麵看看。”
    楊肖霆擺了擺手，道：“不忙，我打算買身衣服。”
    夥計一聽，眼中的提防被星星亮光代替，口齒伶俐地介紹著他們店裏的各式服裝、材料布藝，還拿出了衣服設計小本子道：“如若公子不著急，你可以看看我們的設計款式，定做時間十五日即可。”
    楊肖霆樂了，心想對方聽到自己的下一句話會不會當場嘔血身亡。
    “不用那麼複雜，我這人簡單明快，我就買你們店裏最便宜的成衣。”
    小夥計沒有就地身亡，可是血的確是往心裏嘔了一肚子，臉上的笑容淡了不少，道：“那你在這兒等著。”說著走到店後儲藏室，提出了一件米白色的布衣長袍。
    “這多少錢？”
    “二兩銀子，不能再少。”
    楊肖霆點了點頭。這價錢他還可以接受。
    於是二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楊肖霆一手拿著青龍，一手拿著新衣，大搖大擺地在街道上走著。路人若不是看見他一身肮髒衣服，還以為是哪個大家的紈絝子弟又出街來禍害人間了。
    楊公子走到青陽城東邊的一片小樹林裏，找了個樹蔭遮蔽性好的地方，四下張望確定無人，哼著小調，將糖人插在一邊樹枝上，脫了身上的髒衣，掛在同一根枝頭，套上新買的衣服。穿完衣服後，一手抖了抖衣袍，另一隻手拉了拉衣袖，仰首挺胸，又是一副逍遙自在、玩世不恭的楊小爺範兒。
    轉身一看。哎，髒衣服呢？糖人呢？看見一個還沒有跑遠的熊孩子身影，楊小爺幾個健步追了上去，揪住孩子衣領。
    孩子拚命掙紮，可是人小力薄，楊公子揪著他的手連抖都沒帶抖一下。孩子一緊張鬆了手，原本手上握著的青龍掉到地上，啪塔一聲悶響，好好地一條龍給摔成了三段。楊肖霆這個心疼呀。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陸大頭，我被人抓了。”孩子扭動著小身板，說著說著，聲音就開始哽咽了。
    楊肖霆腦後三條黑線，這劇情翻轉的也太快了吧，我這受害者怎麼在熊孩子口中一眨眼就變成行凶者了。
    楊肖霆把人放下地麵，故作凶相道：“不許哭，再哭我就再把你提起來。”
    熊孩子吸了吸鼻涕眼淚，抬頭看著高出自己大半個身子的少年，一雙蒙著水霧的大眼睛，那叫一個人見人憐，花見花哭。
    可是人往往是不會再同一個地方摔兩次的。楊公子也不例外，經過上次慘痛教訓，他不會再輕易交出自己的同情心。
    他一臉嚴肅地道：“你是不是跟了我一路？”
    原本還以為孩子會耍滑頭狡辯，沒想到對方誠實地點了點腦袋。
    哎，畢竟看著還是個四五歲的孩子，心再壞又能壞到哪去呢？
    “你不是之前已經看到我一身破衫爛衣，身上也沒什麼錢嗎？”楊肖霆無力道。
    熊孩子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小聲反駁道：“陸大頭說了，判斷有沒有錢不能隻看麵上是不是穿金戴銀，有的人有錢也是藏著，但是他們穿得衣服肯定料子好，做的好。”
    楊肖霆看了眼掉在孩子腳邊的自己的舊衣服，的確不得不說那混蛋男人給他準備的所有衣服件件裁製精細，衣料上乘。楊公子一時啞然，不知道該誇這熊孩子獨具慧眼，還是眼光太差。
    “陸大頭是誰？”
    “是大哥。”說完孩子發現說漏嘴了，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
    楊公子心道，看來這“陸大頭”也不是什麼善茬，把這麼屁丁點的孩子派出來招搖撞騙。
    “我現在人贓俱獲，你還把我的青龍給摔斷了，你說我是不是該打爛你的屁股後移交官府？”楊肖霆嘴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熊孩子“哇”的一聲就嚎了起來。
    楊肖霆立刻捂住對方的嘴巴，打量了一圈周圍，見沒有人才鬆了口氣，這麼小的孩子哭成這樣，要是真引來過路人，怕他有理也變成沒理。
    他幫孩子抹了把鼻涕眼淚，見孩子身子瘦小，可長了張圓乎乎的臉蛋，近看還挺可愛的。
    “那，不許再哭，我也不把你送官府了，你幫我做點事情，若是做得好，我就放了你。”
    “那，那也不打屁股了？”孩子不確定地問道。
    “嗯，也不打屁股了。”
    

    作者閑話：

    覺得那熊孩子可愛嗎？哈哈哈，不管你喜不喜歡熊孩子，如果喜歡本書請收藏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