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芙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0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小不點,你叫什麼名字?”楊肖霆蹲下身子,視線和熊孩子平行。
孩子猶豫了一會兒小聲道:“豆芽。”
楊公子不由得抽了抽額角。好吧,不得不說這個名字還是很貼合的,瘦小的身子,圓圓的腦袋。
“豆芽,你在青陽城呆住了多久?”
“一直住在城裏。”
“我現在在找工作,”看見孩子皺了皺淡淺的眉毛,楊公子邊說邊用手指比劃著,解釋道:“工作懂嗎?就是做工換取錢財。你知道什麼地方或者什麼人給介紹工作?”
孩子仍舊茫然的看著少年。
楊肖霆抓狂,心道,人家都說十年一個代溝,他和麵前的小豆芽何止是差了十多歲,簡直就是跨越了幾十個世紀。
“就是一個中間人,拿錢,幫想要做工的人介紹給需要人手做工的人。”
孩子這回點了點頭,眼珠提溜轉了轉,道:“人牙。”
楊肖霆一拍腦門,對呀,人牙子,自己怎麼會沒想到呢,就跟現代的招聘中介一樣,作為中間商幫人牽線搭橋。
“那你知道人牙收取多少中介費用嗎?”
熊孩子搖了搖頭。
“那你知道我去哪裏可以找到人牙嗎?”
孩子又搖了搖頭,可是想了一會兒說:“陸大頭知道。”
“那你可以帶我去找陸大頭嗎?”
熊孩子再次搖頭。
楊公子急了,忙道:“為什麼呀?你看,你如果帶我去找陸大頭,陸大頭帶我找到人牙,我就給你買個糖人。這交易不錯吧。”
“陸大頭被帶走了。”
“誰帶走的?”
小豆芽再次搖頭。
楊肖霆徹底放棄從這顆豆芽口中套出有用信息的念想。無奈長籲一口,道:“你走吧小豆芽。”
熊孩子彎身撿起已經黏上塵土枝葉的三截青龍,兜在灰白的衣袍下擺上。
“哎,我說那糖髒了,不能吃。”
小豆芽沒有作理會,撒開兩隻小短腿就跑開了。
楊肖霆無奈歎息,看了眼地上自己的髒衣服,想著洗洗還能穿,就沒舍得扔,撿起來,將裏麵的幾個碎銀子揣進了新衣衣襟內,走回了城中繁華的街道。
他想既然一下子找不到人牙,那就自己上門毛遂自薦吧。
楊公子單手扶了扶發鬢,抖了抖衣袍,沿著街上的每一家店鋪問過去。
一個下午下來,倒是遇上幾家有意招人的,可是不是人家看不上他的條件,就是給的薪資太低。酒家掌櫃問他能不能識文斷字,他說能,對方就叫他拿著毛筆在草紙上寫幾個菜名,他寫出來那一手龍飛鳳舞,別說其他人,就他自己都差點沒認出來;藥鋪店主當場讓他辨認幾十種中草藥,他就隻認得人參和枸杞;鐵匠鋪子招學徒,說是如果日後學有所成,可以成為正式鐵匠,可是學徒期限一年,每天工錢隻有五文,不包吃住,就這點工錢,別說住宿,就解決吃飯問題都夠嗆;其他的絕大多數商鋪隻招收有門路的人,說白了就是要走後門。
楊肖霆隨意找了家鋪子門前的石階坐下,心中各種犯愁,就連下午火辣的陽光射在他赤裸的肌膚上,他也未留意到。
忽聞身後傳來“咕嚕咕嚕”得轉動聲,楊肖霆轉頭看去,見一名皮膚白淨的青年男子坐在拉坯的轆轤車旁。對方單手將一團瓷泥甩到轉盤上,十根蘸了水的皙白手指摸觸、按壓著瓷泥的表麵,沒過一會兒就見原本毫無形狀可言的泥土變成了一個平口碗狀,隨著對方手指靈活擺弄,矮碗又轉變成了細高瓶子的模樣。
楊肖霆起身,慢慢走進店鋪。青年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來人,又低下頭專心致誌地捏壓著雙手間不停轉動的物體,就像將自己與外界隔絕了一般。
楊肖霆順著靠牆的一排排置物台看過去,上麵陳列的都是形狀各異,色彩斑斕的陶瓷器皿。雖說不能與博物館裏收藏的景德鎮的陶瓷相媲美,但無論是形狀對稱度,刻花細密感,釉彩顏色搭配,還是表皮彩繪精致,都可謂匠心獨運,製作精湛。
“你這瓷器怎麼賣?”楊肖霆問道,雖然他目前手上沒那麼多錢,可了解下行情總是沒錯的。
男人沒有朝他看來,隻是淡淡回道:“你要哪件我幫你包起來。”
“額,那個,我先問問價格,再決定買不買。”
男人頭都沒抬,回道:“一輛銀子。”
楊肖霆點了點頭。他端詳著手中三十厘米長度表麵畫著睡蓮的瓶子時,心中惋惜,不知道是這個時代陶瓷品不受世人待見還是這店家不會做生意。這麼好的陶瓷瓶如果放到現代,那再怎麼也得賣到四位數。
“那這個呢?”楊肖霆放下瓶子,又拿起了一個中間繪有枝頭喜鵲的瓷盤。
“一輛銀子。”
“那這個呢?”楊肖霆又拿起另一件器皿。
“我這店裏無論你要什麼都是一兩銀子。”
男子繼續埋頭幹活兒,轉盤上的泥已經成了葫蘆形狀。
聽完,楊肖霆有些啞然。這店裏分明大小不一,造型不同,價值不等的瓷器,竟然被對方一個價格鎖定。感覺自己簡直就是遇到了一個古代版的梵高,生前將生命獻給藝術,卻一生窮困潦倒,死後名揚世界,一幅畫價值連城,可是人都故去,要那麼大的榮譽光環又是給誰戴的呢?
看著一心專注於製作工藝的青年,楊肖霆故作深沉地搖了搖頭。
叮咚,腦袋上智慧的小燈泡突然亮了。對呀,他可以做一個中間商,倒買倒賣。這青年賣不上去價錢,不代表這些東西就真值那麼點錢。他現在口袋裏還有十三兩銀子。在現代他和朋友搭夥在天橋上賣過手機殼,一天收入兩三百,後來朋友不願再擺地攤兒,堅持要“撤資”,他也就沒再做下去了。心想,這中外古今做買賣一個道理,抓住目標客戶,製定合理價位,建立品牌信譽,積累回頭客戶,運用廣告、傳單、積分、折扣一係列的促銷手段。楊小爺就不信,哪怕換了時代他這原先賣手機殼的現在就賣不出瓷器了。
“哥們兒,你看我一次性買五個,你能便宜點不?”楊肖霆隻要一高興,管你對方第幾次見麵,就愛稱兄道弟。
“就一兩銀子一個。”青年聲音帶著些不耐煩地說。
楊肖霆撇了撇嘴,心中嘀咕道:就你這客服態度,難怪我進來了半個鍾都沒見有其他客人。他妥協道:“那就按你說的。你幫我把這個,這個,那個,還有最邊上那兩個包起來。”楊公子邊說邊指揮著。
天邊火紅的太陽已經西斜,給高宅大院的青磚綠瓦印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赫雲老太爺的九十大壽生辰已經接近尾聲,前來道賀的賓客紛紛離去,別苑中間戲台上的旦角也唱完了最後一出戲曲。
赫雲穆廖一副東道主姿態,站在赫雲莊大門口,和離去的客人一一作別,嘴上客套著要常來常往。
赫雲穆成一整天都有些強顏歡笑,雖然沒有麵上表現出來,可是熟諳他的人都看的出他心下不快。
這一日,隻要子嗣沒有在外人麵前丟赫雲家的臉麵,赫雲莊主統統裝作沒有看見,不去計較。
看見賓客散去,赫雲穆宣自然而然不想在多做停留,知會了母親一聲後便朝自己的落華院行去。
赫雲莊主看見自己小兒子離去的背影,心中實屬酸楚。他這一生有五個兒子,大兒子在朝為官,不願繼承家業,二兒子性格軟弱,做事瞻前顧後,三兒子雖然精明強幹,可是急於冒進,可也做好小家之主,可是他赫雲氏那麼大的家業,怕是擔不起,四兒子年幼時不幸病故,而最為自己看好的五兒子卻自小沒有養在身邊,以至於如今連對他這個親生父親都疏離,更別提對赫雲莊能有什麼感情了。
落華院和正院間連著一個荷塘,如果不飛簷走壁,荷塘是赫雲穆宣回到自己院落的必經之路。
兩名陌生女子在塘邊戲水,一個身著粉色薄紗輕衣,一副名門小姐打扮,另一個穿著橘色長裙,頭上紮了兩個小包子,看上去像是陪同的丫鬟。赫雲穆宣隻是向二人方向瞟了一眼,視線沒有停留,繼續向前走著。
空中突然響起一陣女聲驚叫。
“啊,小姐。快來人救命呀,來人救命呀。”
沒多猶豫,赫雲穆宣腳尖點地,幾個輕躍就縱到水麵盛開的芙蓉上,一把抓起水中掙紮的女人,一個跳躍轉身,兩個人平穩下落地麵。
岸邊的丫頭急紅了眼,帶著哭腔道:“小姐,你真是嚇死我了。”
女子衣服濕透,原本身上衣料細薄,經水浸泡粘附在身上,襯出玲瓏曼妙的曲線。
“披上衣服吧。”赫雲穆宣淡淡道。
著急的丫鬟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將隨身帶來的披風裹到女子身上。
少女身上雖顯狼狽,可臉上的驚懼已經退去,舉止從容大方,向麵前的男子屈膝有禮道:“不知救命恩人高姓大名,碧莞蓉在這此謝過。”
赫雲穆宣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眼,平淡地回道:“舉手之勞,談不上救命之恩。姑娘以後還是不要獨自在水邊戲耍。”
聽到這話,女子身邊的丫鬟有些惱意,難道自己不算是人嗎?可一想到小姐落水時自己束手無策,又是一陣懊悔。
碧莞蓉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男人,柔聲回道:“多謝公子提醒,這樣的事情不會再有下次。今天的事對於公子來說或許微不足道,可是對於莞蓉卻如再造之恩。若是不能得知恩人姓名,那終是一件憾事。”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丟下一句話後,赫雲穆宣毫不在意地轉身離去。他沒有想到自己將來有一日會無比後悔今日的決定。
看著那遠去的高挑身影,女子眼裏泛起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波瀾。
“小姐,小姐。”丫鬟菊蘭伸手在女子眼前晃了晃。
碧莞蓉這才收斂心神,扭頭對菊蘭叮囑道:“我隨行的行囊裏是不是帶了替換的衣物?”
丫鬟點頭。
“快陪我到客房更衣,今天的事情千萬別告訴父親母親。”
作者閑話:
請支持,請收藏,請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