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六十八章: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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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是祭不清楚現在的自己最需要的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覺,無論時間長短無論置身何地,但她同時也清楚布置在周遭的鎖域符即便有她的血液和咒陣的加持,也早晚會失效,一旦自己就這麼不管不顧地去睡了,那大概率會因為靈的損傷陷入某種類似昏睡的狀態,雖然這會有利於恢複,但在無法確定周遭安全的情況下,無論是失去對外界的反應還是放任符咒失效,都是絕對危險的事情,所以她還是要強撐著清醒,哪怕這會讓她的身和靈都痛苦不已。
她先前一劍摜出的動作倒是實打實地把原本也想在那段無人占據的倒木處落座的伊裏亞給嚇了一跳,盡管祭從擲出短劍到靠著劍柄坐定都沒有分哪怕一個眼神給他,但他還是在躊躇片刻後轉身坐回了另兩名黑院的學生那裏,季拉倒像是沒受什麼影響,跟祭坐在了同一段倒木上,似乎之前她就是坐在這裏,但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她跟祭也隔著一段不短的距離。
經了大半個晚上的折騰之後,在座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有著疲意,無論是時不時瞟上一眼鏡子的凱羅萊雅還是那兩名黑院的學生,似乎都沒有什麼說話的心情,伊裏亞倒是在行動之前被韋蘭商會喂過提聚精神的藥劑,此時還未過效力,暫時沒有多少睡意,在沒人搭理沒人問話的情況下,他的注意力還是避無可避地偏去了那個同是覺醒者的女孩那裏。
他不是沒見過其他的覺醒者,隻是大多數都僅僅隻是有個“名字”,而沒有真正能夠用出的能力,那個女孩跟今晚的目標,已經是他見過的最強的兩個覺醒者了,這讓他在自身倚仗的能力受製的恐懼之餘也難以免去強烈的好奇——既想知道她們的姓名,也想知道她們是因為什麼才獲得的靈魂之名,一直被視作“異類”,也一直被當做“商品”而被不斷轉手的他,第一次有了些許找到同類的欣喜,這也不失為他能克服恐懼,拋下先前控製著自己的韋蘭商會,轉投明顯要更加弱勢、得勝隻是靠著偷襲的他們的原因。
當然他還沒笨到看不出那兩個年紀都比他要小的女孩的出身都不簡單,眼前這個就不用說了,哪怕她能戰勝商會的人確實是因為偷襲和協作的原因,單就是最終成功的這個結果,就證明她的經驗和意識都要勝過自己——這倒沒什麼不好承認的,畢竟從他因為能力而被教導的那天起,就清楚自己比起正麵攻堅更該是輔助他人的類型——而另一個被他們留在了林域裏,更加年幼的那個就更引人驚奇了,以遠遠不到入學的年紀出現在學院,甚至還有專門負責照顧她的保姆隨行,想也知道不會是普通的家庭背景。
這讓他有點懷疑【永恒】是不是哪個常駐於托夫裏斯的魔法家族的小姐,並且很疑惑這樣的人是覺醒者的消息,怎麼會被跟學院沒什麼交集的韋蘭商會知悉,他覺得眼前這個東域麵孔的女孩很可能知情,畢竟先前他們離開的時候,她們兩個之間明顯已經有了默契。
不過眼前人狀態肉眼可見的糟糕還是讓他不得不把滿腹的疑問繼續憋在肚子裏,包括自己之後可能的去向問題,如果那個女孩真的出身於常駐西恩特托夫裏斯的魔法家族,或許能跟掌管學院的世家有些交情,至少,至少也能遞去一封解釋說明的信,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庇護,那自己大概率就不會被送回韋蘭商會了,甚至有可能連帶著結束被當做“商品”不斷轉手的生活……他難以遏製地想象著最好的情境。
在他默默關注間或一瞟的靜默裏,石板旁的白院少年似乎結束了又一階段的治療,長舒口氣直起了身體,正要也坐到倒木那邊去,卻被另一段倒木處的那名穿著喪服的少女招了招手叫了過去,他看著那個少女起身,動作輕緩地通過肩膀將女孩支在短劍劍柄和額頭之間的左手慢慢地抽了出來,而女孩似乎是因為疲憊幾乎沒有反應,任憑她向上推起自己袍服的廣袖,在微末的火光中露出掌間腕上一痕疊一痕的割傷痕印。
那層層密密的痕跡看得伊裏亞和那邊的兩人都有些頭皮發麻,盡管它們都已經被簡單地處理過了,遠沒有剛被割傷的時候猙獰,但仍然能從中窺見這一晚她究竟耗費了自己的多少血液用來對敵。
伊裏亞望著那名白院的學生半蹲下來,伸手虛攏在女孩的手臂上接連施了好幾個不同的治愈魔法,可等他將手挪開之後,那些傷痕卻並沒有出現明顯的消湮痕跡。隨後那名白院學生站起身來,向著少女搖了搖頭,少女似乎是歎了口氣,提起裙裾向他行禮算致謝意。
等那名白院學生回到這邊,並在自己身邊不遠的地方坐定之後,伊裏亞才鼓起勇氣小聲問了對方一句:
“那些傷口……無法治愈嗎?”
對方是女孩子,對此肯定十分介意。
那名白院學生似乎因為他的突兀搭話而輕微地怔愣了一下,原本已經舉到嘴邊的水袋都為之一停,但到底沒有因為他原先跟著劫持者就冷嘲熱諷或是不睬不理,隻是搖了搖頭輕聲解釋道:
“造成那些傷口的並不是普通的兵器,”他說,“在割傷的同時,也吸走了傷口附近的不少血液和生命力,所以單純的治愈魔法不會有什麼顯著的效力,除非是由擅長生命魔法的魔法師,或者專門的醫者來進行治愈。”
伊裏亞聽得一愣。
“你不是醫者嗎?”
“我不是,”白院的少年多少無奈地笑了一下,“雖然我的天賦還算合適,但真正的醫者都是從小養起,像是我們這樣半路修習的,最多也隻能說是擅長治愈魔法而已。”
伊裏亞這才稍微反應過來自己所說的醫者和對方所說的醫者不是一個意思。
在被韋蘭商會買下並帶到南部之前,他基本一直生活在西境,賣出自己的那個研究魔法師的秘密團體中同樣不乏對醫者的研究,在那裏接受過一定基礎的魔法教育的伊裏亞還不至於理解不了特指的醫者是怎樣的一個稀缺且脆弱的類群。
“那……學院現在有醫者嗎?”他半是好奇半是希冀地問詢,畢竟他之後還要指著那個女孩向【永恒】傳遞消息,自然希望她的心情能比較穩定。
正要塞上水袋塞子的白院少年手上一定。
“之前有過,”他輕聲說,“但是半年前……”
他搖了搖頭,沒說下去。
即便他不說,伊裏亞也能猜出個大概,就醫者的特性來看,不是因為毫無還手之力死去,就是因為奮起反抗,而無法繼續再在這條道路上行進下去。
這讓他一時有點失望。
見白院的少年放下了水袋,伊裏亞抱著碰碰運氣的想法將之借了過去,剛起身要走到那個東域女孩那邊,坐在另一頭的那名身著喪服的少女便靜靜抬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
“你想做什麼?”她聲音柔和平靜地發問,暗色的眼瞳中似乎浮動起了數之不盡的暗影。
“我……我……”伊裏亞努力想把自己的心神從那種詭異的吸引中拔出來,卻發覺這真的很難做到,因為他已經開始近乎下意識結結巴巴地回應道:
“我想給她送……送水……之,之前我們在林間那麼長的時間裏,她滴水未進……”
茶褐色的濃密長睫輕輕垂下,掩去瞳中浮動的幽影,那種詭譎的力量隨之消散,伊裏亞覺得自己周身一輕,隻驚魂未定地慶幸她沒把繼續術式維持下去。
“你回去吧。”不等他暗鬆口氣,少女不帶情緒的聲音便隨之響起,這讓伊裏亞一下怔住,他都說了她滴水未進……
“你回去吧,”見他沒動也沒應,穿著喪服的少女便再度抬起眼來重複了一遍,“她不會喝的。”
伊裏亞有些無措地望了望那仍把雙手和額頭都抵在劍柄處的女孩,他們離得這樣近,近到她必然聽到了他們交談的話音,可她未做否認,甚至全無反應,算是默認了少女的論定。
伊裏亞正想要再勸說或者爭辯幾句,靈覺忽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耳邊隨即響起了輕微的唰啦啦的剝落的聲音。
寂靜到沒有蟲鳴的深夜裏,這聲音立時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警覺,包括三位穿著製服的正式在讀生跟一手捏一麵鏡子的凱羅萊雅·蘭希,其他幾人猛地起身準備戰鬥的同時,凱羅萊雅也微微擰過右手鏡子的角度,似乎是想藉此搜尋來犯之敵。
然而沒等她看清那麵妝鏡裏究竟映出了什麼東西,伴隨著一聲清脆的爆響,那麵精巧的妝鏡便在她的手中炸成了無數鋒銳的晶瑩。這讓她立即反手從麵前的虛空裏抽出了水凝的長槍,剛要抬手循著碎裂之前最後的那點感應將之投擲出去,便愣在了原地。
她所在的那段倒木正對著車夫躺著的那塊石板,隻是現在的石板上,已經不再隻有車夫一人而已。
石板的一側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位的藍發藍裙的女性,此刻正微微俯著身,將左手置於車夫已被血液浸透的背脊,散碎的盈藍光華片片閃爍,就仿佛時間長河倒流逆行,所有的血液所有的傷痕,都隨之不見了蹤影。
“……莫拉埃利小姐!”兩名黑院學生幾乎難以掩飾內心的狂喜,幾乎異口同聲地叫出了聲音,隻不過其中一位因為腰肋處的骨傷又兼先前起身太急,一時有些齜牙咧嘴麵目猙獰。
治療完車夫的洛塔莎直起身來,隨後像是被那位擅冰的三階的神情逗笑一般輕輕笑出了聲音,她前邁兩步走近,伸手隔空點在少年的胸腹之間,而後輕輕上提。
擅冰的那位三階當即聽到了自己的腰側傳來了一陣細微的拉拽的聲音,隨後的種種疼痛不適,都隨之撫平。
“辛苦你們了,蘭登先生,艾什先生,”藍色眼眸轉向旁邊一樣已經站起的白院學生,隨之微微彎出了笑意,“還有勒萊雷先生,你們都做得非常好。”
三位在讀生無不激動地向黑院的負責人小姐見禮,這可是一階!這可是就職於學院的、有世家為後台的一階!
“……是隻有您一個人來了嗎?”激動之餘,擅冰的艾什多少謹慎地問詢,“我們暫時還不能確定劫持者的同夥還有多少殘存,以及具體是什麼實力……”
“這一點可以放心,”洛塔莎向著三人笑了笑,“所有散布林中的劫持者,以及等候在西恩特境外的接應者,剛剛已被肅清完畢。”
難以置信的欣喜之外,霎時籠上了一層可稱駭然的寂靜,正式在讀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麵震撼於學院的雷厲風行,一麵又覺得理應如此,畢竟院長家族在學院之外,還擔負著世家之名。
捏著水袋的伊裏亞聞言沉默了一下,但也沒有因此生出什麼太深的感觸,畢竟他跟韋蘭商會的那些人至多也隻是金錢關係,且這些錢還不歸他自己,當下刻意做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問身邊同樣已經起身了的喪服少女。
“那位小姐是誰?她好像跟學院的學生們都很熟悉。”
“黑院的負責人莫拉埃利小姐,一階的水係精專。”季拉一麵說著一麵走近,隨即伸手揪住了伊裏亞肩膀處的衣物,拽著他就要往凱羅萊雅他們還有莫拉埃利小姐那裏走去。
伊裏亞還沒來得及為一階的水係精專震驚,就被少女拽著一路前行,且不說貿然接近一個一階實在沒辦法讓人以平常心應,就是眼下這樣的情境就讓他又有了一種要被賣掉的不好預計,當下便手腳並用地想從對方手裏掙脫出去。
“你……你要幹什麼?”他小聲叫道,“先說好我是被逼的!我跟那群人沒有任何關係!”
“閉嘴。”季拉冷冷地撂下一句,“你難道想就那麼一直傻站在那裏?”
這話問得伊裏亞有點懵。
“為什麼不行?”
不等季拉回答,就是伊裏亞自己也多少意識到了“為什麼不行”。
他在少女的拉拽下勉力回過頭去,就看到那個有著東域麵孔的女孩並未在有人到來後一道站起,她仍舊坐在那段倒木上,側身用額頭抵著雙手交握的劍柄休息。
然而就在那個女孩的身前,不知是什麼時候,已然多出了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