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五十一章:末路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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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就著月光琢磨桌上攤開的林域地圖的倫澤心下一動,轉過視線之後就見原本安靜地坐在桌後的學院院長已經站了起來,在他起身的同時,周遭不斷閃滅著的翎蝶也隨之分解成了斑駁的光流並隨之暗淡,如樹木根須般延伸四散的白發也重新順滑規整起來,隻是一次眨眼的時間,非人的獸瞳和尖耳也一道隱去消散。
    “出什麼事了?”多少有所猜測的倫澤壓著嗓子問詢。
    “【骸骨之廊】以西發生了二階以上規模的魔法引發的爆炸,”洛歐斐簡潔地回答,“有光魔法參與的痕跡。”
    “光魔法?”倫澤眼神一凝,“不是說因為甄選違規,楠焱小姐已經不能再像茗萱戰時那樣使用光魔法了嗎?”
    “並不是完全不能使用,”洛歐斐在說話的同時已經拉開通向外麵書房的門朝外走去,“隻是需要代價。”
    見他沒準備詳細回答,倫澤就著羊皮紙的卷曲將地圖重新卷好後就跟著一道追了出去,兩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書房裏的那對特維希爾夫婦一下。
    眼見學院院長和白院負責人先後匆忙離去,兩人一眼對視後皆感受到一種不太真實的心緒的落定,文森特先起身按住了又有了眼淚決堤之勢的妻子,但艾維娜的回應卻是堅決地搖頭,文森特輕怔之後看了一眼身後的管家,三人隨之一道追著先前離開的兩人遠走。
    
    伏在保姆肩頭的女孩一言不發地感受著她們在林間不斷地輕盈躍起又落下,她們一邊將無窮無盡的黑暗拋在身後,一邊又避無可避地陷入新一輪的黑暗中,間或有燈蟲在凝定之後飛舞著想要靠近,卻不是被下一次躍起時的風吹散,就是在一躍之後被拉開了再不可能追及的距離,這樣的景象重複過幾十次後,女孩便難以避免地感到了無趣,終於是在保姆在一處林窗下停下來借助星空校準行進方向的時候出言問詢:
    “丹娜夫人,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楠焱姐姐呀?”
    話音落下的同時,女孩便感覺到抱著自己的手臂緊了緊。
    “你怎麼確定她就一定姓楠焱?”不知是否刻意,年長的夫人的嗓音有微末的沙啞。
    “因為我們走前有看到她貼了滿車廂的符咒呀,”看不到對方表情的女孩無聊地玩著對方已然沒有先前那般規整了的頭發,“而且她的血落到其他人的血跡上的時候,沒用魔法也立刻燒起來了嘛。”
    年長的夫人對此沒做回應,僅在片刻的沉凝後低聲安慰了一句:
    “用不了多少時間了。”
    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沒再問其餘的話,而丹娜似乎已經參照星空調整好了方向,乘著於林間彙集而來的風,再一次躍起又落下。
    兩人就這樣在林中乘著風不斷起落,每每遇到河湖溪流或是林間空地的時候,丹娜都會停下來根據群星的方位確定方向,隻是即使她並未出言抱怨,女孩也明顯感覺得到她行進的速度越來越快,停步調整的頻率越來越高,就連呼吸也越來越沒了先前的節奏。
    終於,當她們又一次在林窗下停步的時候,丹娜不再抬頭去看頭頂的繁星,轉而回身去望已被自己拋諸身後的幽暗深林。
    “怎麼停下來啦?”女孩在丹娜的肩膀上微微撐起身體,“一路過來都不像有誰在的樣子……我們應該還要走上好遠吧?”
    “嗯,”丹娜這次沒做否定,隻是聲音沉沉地闡述著自己的心疑,“正常來講,一路向西的話,應該是會遇見一道南北流向的大河的吧……”
    “是呀,”女孩認真地點了點頭,“但得是一路向西,沒在原地打轉才行呀。”
    “你說什麼?”丹娜心神一震,迅速回看周遭,四處的深黯與頭頂的星空一如往常地陌生,也一如往常地熟悉著。
    “……我們已經是第幾次經過這裏?”她終是按捺不住地低聲問詢。
    “六、呃,要加上第一次來的時候,應該是七次吧?”女孩歪著腦袋認真地掰了掰手指,“不過每次過來的方向都不太一樣就是啦。”
    丹娜深深地吸了口林間又潮又冷的空氣。
    “你怎麼也不提醒我一下?”
    “你也沒問我呀,”女孩聽得對方的質問,當下便覺得很是委屈,“我又不知道你要去哪裏,還以為你是在附近找楠焱姐姐他們的蹤跡呢。”
    丹娜閉了閉眼睛,用了點時間調整自己的心情,壓製住自己心中的煩躁和焦慮。
    “我們要一路往西走,”她低聲說,“你幫我看著一點……一旦我偏離了方向,就提醒我回到正道上去。”
    “可西邊是過不去的呀,”女孩的聲音多少驚奇,“就算發現了自己偏離刻意去修正,也隻會偏得更加厲害,不可能回到原本的方向上去的呀。”
    “西邊過不去?”丹娜難以抑製地提高了嗓音,“怎麼會過不去?”
    “界限已經被關閉啦,”女孩再度無聊地趴了下去,“無論是行走,還是在大路的上空飛行,還是潛入地下的暗河水係,還是肉身靜止、隻分出自己的靈魂或者思維都是一樣的……一旦界限關閉,未經許可,就沒有任何人再出得去。”
    “什麼界限?”丹娜強壓著自己心頭越來越濃重的不好預感,“是誰關閉?”
    她一樣看不到女孩的表情,隻是肩上的震顫告訴她,女孩似乎是輕輕地笑出了聲音。
    劇烈的轟鳴聲淹沒了她的回答。
    腳下的泥土和枯葉突然一道震動起來,伴隨著一陣迅猛的強風,東南方向上猛地騰起了一道壯麗而晃眼的焰柱,伊始的深紅在層層的爆裂中迅速轉白,最終成為有如白日初升的熾麗明金,並在所有注視它的人眼中,留下尖銳的刺痛和青黑的殘跡。
    丹娜在覺察到雙眼痛楚的時候便及時轉頭閉眼將視線偏移開去,直至映在眼瞼上的紅色轉深轉暗才堪堪睜開了眼睛,不遠處的焰光還未消湮殆盡,林間也還未回歸深黯的寧靜,她剛要轉回視線,餘光瞥見的那張素白的臉,卻幾乎讓她的心跳都為之一停。
    隔過整個林間空地,也就將將十多步的距離,一個沒比她那個伏在她肩頭的孩子大出太多的女孩,穿著一身淡色的短裾裙袍,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黑沉沉的樹影裏。
    在這種情況下的後退一步完全就是下意識的反應,但對方卻像是意識到自己才注意到她,便歪了歪腦袋,直至不遠處聲銷焰盡之後,才不慢不緊地出言問話:
    “您是,迷路了嗎?”
    
    穿著半幅燒焦黑袍的中年人正在通往大路的林間小道上狼狽地策馬,他的背上趴著個黑發柔軟的年輕人,被用撕成長條又擰結成的繩的布料綁在了他的身上,防止他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摔落馬下。
    即使先前劫持學院馬車的那位車夫還在的話,隻怕也再認不出他的這位接應人了,對方的半張臉遍布著焦痕和水泡,原本及肩的頭發也隻有零星幾搓剩下,不過幸好那位車夫也再不會知道看到了。
    沒有任何人想到那些隻是看起來詭異,無法直接知查出任何魔力或是術式痕跡的詭異紙片的威力竟然有這麼大,在沒有任何人意識到也沒有任何人防備到的情況下,那輛馬車近乎是在人群的正中直接爆炸,那一瞬掃蕩開來的火焰當即就把被懸掛在車廂中的紅發女人和試圖解救她的車夫吞沒了,後續更是因為一位同樣長於火焰魔法的二階魔法師的魔法場被引爆而發生了第二輪的爆炸,許多在周邊準備收押被綁來的學生們的手下瞬間就被卷了進去,現下想必連渣滓都不會剩下,而他身後的年輕人或許因為是二階,或許因為他了解一點東域的魔法,所以第一輪爆炸的時候他倉促地攔了那樣一下,但第二輪的爆炸恐怕他也沒有想到,或說即便想到,那樣短暫的時間裏,也用不出應對的辦法。
    帶著他在林間逃竄的老管事當時在離樓館更近的地方,有幾個笨手笨腳的年輕人把帶長鏈條的鐐銬纏成了解不開的一團,正被他所責罵,沒想到那一聲劇烈到讓他們眼耳出血的炸響和硬生生將他們吹回樓館的烈風之後,樓館前的廣場上就隻剩下了他們幾個能走會爬。
    他記得自己當時瘋了一樣衝進那一灘燒焦的、顫動的扭曲著滾燙的血肉裏,最終是靠著小半張未被燒毀的臉和那頭精心打理過、現下卻沒剩多少的黑發認出了這位少當主,吩咐那幾個同樣嚇傻了的年輕人處理掉樓館內剩下的往來信件、地圖還有目標資料之後,他以盡快尋求醫者接應為名帶走了少當主,那些年輕人不清楚,但他曾作為受信任的心腹見過那位提供了【永恒】蹤跡、協助他們製定計劃的神秘先生一麵,盡管那位先生看起來有點不太正常,卻仍無比鄭重地告訴過他們,不能讓任何一名一階參與此次的計劃,一階的參與就意味著計劃的直接失敗,另外在途中造成超過二階的動靜的話也會立時引來目光,付出他們絕不會想要付出的代價。
    管事其實到現在都不太明白什麼叫做“引來目光”,但能引得那位強大的先生忌憚到找上他們而非親自出手的話,隻是個三階的他便沒有理由不害怕,而在這害怕之中又難以免去一絲複雜的僥幸——自己隻是個隨處都有的三階,在那樣聲勢浩大的二階動靜和那些被刻意留下來做餌的年輕人的遮掩下,沒可能會被注意到吧?
    沒等他慶幸完,胯下坐騎忽然一矮,管事連帶著跟他綁在一起的年輕人一頭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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