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四十五章:使臣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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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蹤?”傑納的眉頭未及舒展便皺得更緊。
    銀發的負責人的麵上仍掛著那種淡淡的笑意,他從鬥篷裏伸出手來,安撫般地拍了拍身側巨蛇的身體,然後才道:
    “晚餐後我離開托夫裏斯返回浮空陣的途中,有嗅到到一股新鮮濃烈的血氣,就在我找到對應地點並且確定那血液是人類所有的時候,就察覺被什麼人在暗中注意到了,並且之後還跟著我往浮空陣的方向走了一段距離,”說到這裏,那雙倒映著萬點燭火不那麼明顯地眯了一下,“我稍微有點在意……就到林地裏繞了一下,對方發現跟丟之後就趕忙撤了回去,我一路綴在後麵,看到他們放出一隻有飛行能力的魔物似乎是想要跟什麼人通信,就在那隻鳥的身上做了一個標記,從後續對話確定他們打算幹些不好的事情之後,就從印記停止移動的周遭地域就近找了這孩子來,”他仰頭望著那頭曼拉笑了笑,“好在事情還算順利,這孩子順利襲擊了那些人躲藏的地區,並且帶著他們一路找來了我這裏。”
    傑納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涅林話說的雖然輕描淡寫,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像是一個正常的一階所能做到的,相較而言憑借過人的靈覺感知到自己被注視和跟蹤還算是容易,進到林地擺脫掉追蹤者對於善於隱匿或製造幻覺的魔法師而言也非太大的問題,可之後無論是隔空在非友善的魔物身上設下印記並在原地追蹤,還是感知並召喚和役使極遠距離下正在冬眠的強大魔物,就都不在傑納的常識範圍裏了。
    這意味著對方大概率有非實體的、難以被覺察到的能力……必然不是元素魔法,有可能是月鷲那樣對靈的操作或者是幽龍那樣用來尋蹤的精神印記,並且他的魔法場的廣度想必也十分驚人,才能在極遠距離下感知到曼拉的存在和狀態,唯一有點頭緒的反而是對曼拉的召喚和役使了,畢竟這位身上大概率有著蛇血沿襲,是非常靠近血脈源頭的上位異血也說不定……
    再有就是,對方察覺到血液氣味的地點應該就是馬車遭襲時的所在地,位在托夫裏斯節點和浮空陣之間就算是證明,既然有人藏在事發地附近盯著後續,那便有極大可能跟劫持者存在關係,留在那裏是為了預防有人過早察覺到不對開始追尋?隻不過他們沒想到西恩特的一階如此密集……密集到路上隨便走著的一個路人都可能有一階水平……想到這裏傑納有瞬時的無言,又想起既然對方是從收信者的所在附近找到的這頭曼拉,便意味著那些人應該是在西恩特南境。
    南境……傑納的思緒危險地動搖了一下,南境東方還算好說,南境西方卻是【骸骨之廊】的所在地!假如這些劫持者連這位新上任的紅院負責人都認不出來,也不清楚西恩特的一階密集到了一個怎樣的水平,那他們有可能知道【骸骨之廊】嗎?有可能會意識到那究竟是怎樣的地方封印著怎樣的東西?
    完全沒有可能性!
    傑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涅林先生,”他努力地保持著應有的禮貌語氣問詢,“我有幾個重要的問題,如果方便的話還希望您能告知詳細,這些……人,他們原本躲藏的地點在南邊的哪個方向上?距離【骸骨之廊】是遠還是近?還有您追蹤那隻通信用魔物或者等待曼拉襲擊完畢回到您這裏的途中,有沒有感應到其他魔法師的聚群?大概率是一兩個二階跟數個三階或者更低的。”
    他沒考慮過對方不知道【骸骨之廊】或者不知道【骸骨之廊】的所在地,身為凶獸後裔,祖輩親長曾在此度過的歲月少說千年多說則以萬年計,他不可能不知道【骸骨之廊】的詳細!
    果然就見涅林的神情不見分毫的動搖和訝異,仍舊微微笑著道:
    “他們的聚集地在托夫裏斯節點的南方偏西,確實是【骸骨之廊】的方向,但真要到那裏還有一段的距離,至於你說的魔法師,抱歉,我並沒有類似的感應,能在感知裏給予我強烈反饋的,隻有蛇類的血係。”
    這就意味著他的魔法場雖然廣大,但感知和控製的重點基本還是局限於相近血係……這一麵讓傑納多少鬆氣,一麵又難以避免地有些失望,但較之先前也算是有些好消息了,至少城庭的卓穆爾們很熟悉【骸骨之廊】的附近地域,也虧是涅林先解決了等在那裏的那部分同謀,不然這個距離上,即便馬車在林地穿行受限需要繞路,也足夠兩邊彙合到了一起,到了那時候,無論是他們想將劫來的學生們送出西恩特還是就地解決那些並非目標的無關人員,城庭都很難再追得及……
    那麼現在剩下的問題,就是劫持者的同謀是隻有這一隊,還是另有人在邊境附近接應?畢竟學院的那輛馬車太過顯眼,沒可能就那麼從邊境駛離,而曼拉作為林生的魔物,遊走林間時因為能夠無視地形,必然快過需要不時繞路還要防止被追蹤的馬車,那當劫持者發現原本接應的人員並未如期等在那裏之後,會作何反應?傑納越想越覺得他們沒可能將學生們原地放離,更大的可能估計是自行嚐試跨越邊境,沒等他想出可能的方位路線,忽覺頭頂生出了某種仿佛要被什麼東西砸中的不好預感,當下看也未看,借助暴起的流風一記後跳,避開了五步以上的距離。
    再度抬頭往原本的位置看去時,就見月色下,被含在曼拉口中的那團糾結著的手腳中,有一條手臂抓握著方才凝成的冰槍,槍尖直指下方曼拉身側的涅林,哪怕那隻手上滿是深暗的血跡,哪怕銀輝映襯下愈發剔透寒涼的槍尖處,帶著肉眼可見的顫意。
    傑納剛要直起身體出手阻止同時出言提醒,心髒處一次分明且異樣的搏動,便猛地將他釘在了原地。
    而仍舊站在原地的涅林,就像是到了現在才發覺到這種敵意的針對一般,迎著月光將臉揚起。
    那張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不以為意的笑容,直至冰槍擲出的前一瞬,瞳中的萬丈燭光猛然暴漲,夜色褪去,拉成一片光耀且鋒銳的燦金。
    
    傑納的耳邊盡是血液奔湧的轟鳴。
    銀輝灑滿林間每一寸得以觸及之地,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鍍上一層荒寂的冷意,但那雙金色的獸瞳裏仿佛有盛大的光焰翻湧不熄,而那雙眼睛的主人微笑著向那柄指向自己的冰槍頷首,像是在什麼盛典上回應臣民的致意。
    占據了全部聽覺的轟鳴聲裏,傑納眼見著那條勉力持握著冰槍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枯瘦,變得慘白、虛弱且無生機,最後無力地鬆弛垂落下去,伴著一聲脆響,冰槍墜於地麵摔做兩截,並因為失去了魔力的維持,在短短的三息之內化成一灘下滲的水跡。
    做完這一切後,涅林才微笑著收回了視線,重新望向因有所覺察而先行退避的傑納,金色的獸瞳也重新渙散回了夜色中的點點燦金,卻在目睹對方僵硬的姿態和慘白的麵色後不由得怔了怔,而後誠懇地致以歉意。
    “啊啊,抱歉,忘記你這方麵的知覺現在應該非常靈敏。”
    原本異常鮮明地搏動著的心髒和眼前蔓延的昏黑隨著對方的話語消散一空,傑納揪住胸口處的衣物,似是想要攥住那顆混亂叫囂著的心,他搖晃了片刻才勉強維持住了站立,眼見對方有走近攙扶的意思,他慘白著麵色後退了一步,近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話音。
    “你是……獸王……”
    並且要遠遠強過他曾麵對過的月鷲的血裔,也強盛過星園溫室裏那位荼羅的血親——即便他並未展現出自身的領域,即便他釋出的力量並未指向自己,即便他未與自己血緣相係。
    涅林聞言一怔,神情微妙地停在了原地。
    “我是。”他未做回避地承應。
    這未免太過荒謬了……傑納一時有些難以順平呼吸,這裏是世家的領土,有德蘭之王現居此地,而四院的負責人之一卻是一位獸王?他絕對有能力像溫特妮絲汙染艾隆那樣,製造出大量的沒有救治可能回轉餘地的仆役!
    “你無需對此過分芥蒂,”他聽得對方似乎是歎了口氣,“學院的院長,拉拉爾的後裔,那位現任的德蘭之王一早知情,說不準,他現在就在注視這裏。”
    傑納並不懷疑洛歐斐·達伊洛對此知情,不如說如果他不知情那才是出了天大的問題,可他怎麼會允許一位獸王常駐世家領地?哪怕這是交易的內容之一!學生們甚至絕大部分的導師們麵對他就如同獵人們麵對月鷲姐妹那樣,不會有半分的還手之力!
    像是能看出傑納所想一般,涅林於片刻的默然後,露出一個似有無奈的笑意。
    “不用太憂慮於我的目的,”他聲音溫和地道,“將我視作單純的使臣就可以。”
    使臣……傑納的思緒幾乎一停。
    能讓一位明顯處於高位的獸王做使臣的存在,會是什麼身份,無需言明。
    他閉了閉眼睛,深吸兩口氣調整好了呼吸,然後再度向對方行過一禮,算是對自己的失禮致以歉意。
    “您如果是從南部返回,那為什麼會在這裏?”他順平氣息後才出聲問詢,“您至少應該聽聞過這附近是雪狼的居地,它們發現您的存在和實力,算不上什麼難題。”
    他們當前的所在地雖然十分靠近那條從西邊境一路延伸到浮空陣的大路,但到底也算在西北林域,就算對方帶著這樣一條醒目的巨蛇確實不好走大路也不好距離托夫裏斯的節點太近,也完全能從更南邊繞回浮空陣,而非是接近城庭,接近雪狼所在的這裏。
    這一次,涅林的麵上顯出了些微的訝異。
    “……這樣啊,”他說,“你對南邊有些什麼還不知情。”
    傑納聞言一愣。
    南邊有什麼?南邊有【骸骨之廊】,有和凶獸血緣相係的族群,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無論是書本還是城庭都未做提及,傑納隻知道就算溫迪斯特家族造訪學院,也會繞到東部沿大路往浮空陣的方向行進。
    “不過你既然拿著那把劍,被告知也不過是時間問題,”涅林望著他笑了笑,“我繞到這邊隻是出於對那一位的敬意——這一點無論是院長閣下還是你身後的城庭,都不會質疑。”
    他果然知道依達法拉……傑納的心情一時間有點複雜,這幾乎意味著對方或是對方身後的那位存在,與世家的聯係當得起一句緊密。
    就當是這樣吧,片刻的默然後,他無聲歎了口氣,也確實不該認為所有的獸王都是月鷲姐妹那樣的瘋狂到完全不在意人類、不在意自身行為帶來後果的類型。
    “雪蛇血液能贈予這孩子在低溫環境下活動的時間有限,我得趕緊回浮空陣去了,畢竟我不會用地係魔法,搬不動這樣多的東西,”涅林笑了笑道,“你也應該有急事吧?不要把太多的時間耗在這裏,別忘記那些有幫助的事情就行。”
    傑納無言地點了下頭,再度行禮後返身回到狼和獨角獸的所在地,望著稍稍夾起尾巴,全然沒有了先前那副齜牙咧嘴神態的狼,他歎息著伸出手在對方頭頂上安撫般地揉了揉,等重新翻上獨角獸的脊背的時候,回望過去,已經再看不見那位涅林先生和那頭曼拉消匿於冬時深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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