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一十六章:不由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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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拿著評定憑證離開房間,準備沿走廊返回場地的時候不免長長地鬆了口氣。
    雖說她一早就清楚對切實有了三階水平的自己來說,通過評定不會是什麼太過困難的事情,但這並不能削減她在評定之前的緊張情緒,自然也沒有多打壓通過評定之後生出的輕鬆心緒。
    有了評定結果之後再進黑院,能在極大程度上減輕旁人關於她世家身份非議,之後的入學考就是再困難,也不會困難過三階評定,況且她也早從凱瑟琳那兒得知,入學考向來隻涉及最基礎的東西,目的是保證學院的在讀生確實有在學院內學習和生活下去的能力,對魔法的操作和理論的考校都局限在一個很低的水平,她又不是要進白院,無需過分追求名次,在能保證通過的基礎上盡力就行,至於之後的入院申請,可以在冬假期間慢慢考慮。
    等她快要走完這條長廊返回大廳的時候,更靠近走廊方向,參與人數也更多的那幾個房間也開始陸陸續續有人結束評定,其中歡欣者有之,沮喪者亦有之,祭原本隻是腦袋放空地隨意掃了一眼,卻在下一瞬不由地將視線定了定。
    那是位從第一個房間緩步而出的少女,看起來和傑納或者維爾萊特差不多年紀,茶褐色的長發柔軟順滑地沿肩脊披覆至腰際,僅從一晃而過的小半張側臉也看得出她鼻梁高挺,長睫細密,皮膚白皙,是那種無意瞥見會立時感到驚豔的類型。但比起她那種頗具油畫感的相貌,她的衣飾要更加吸引祭的注意,她並非祭所熟知的見習生,也未穿任何一個學院的製服,而是穿著一件在這種場合顯得有些隆重的暗色宮廷長裙,肩頸後領都遮掩得相當嚴密,衣袖更是較為誇張的那種,長到快要蓋到指尖的袖子裏層層疊疊的黑色蕾絲堆疊分明,頭上還戴著一頂用黑色羽毛和緞帶銀飾組成的頭飾,頭飾上還垂著一麵同樣綴著蕾絲的黑色細紗。
    ……是在喪期?祭有些不確定地猜測到,她是後來才知道與東域的著白不同,西境通常以著黑來表示居喪,而在以黑為正式場合普遍用色的達坦納,表示哀思的方法則是除去黑衣上一切可能的刺繡和寶石珠粒。
    少女握著掌中的憑證,跟著返回大廳的人群一道出去,結束了評定的參與者們有的回到觀禮席繼續觀禮,有的則是沿著場邊直接從大門方向離開場地也離開了星城,前方的參與者們漸漸散去,少女隨之看見自己的正前方,隔過長窗下的高台相對的另一條走廊處,有個靠在門邊的少年正冷眼望著自己,兩人有著顏色相近的茶褐色發絲,鼻梁也是一樣醒目的高挺。
    少女微不可見地抿了下嘴唇,垂下頭來緩步往少年的所在地行去,直至即將越過高台,她才停下腳步,抬頭往三層高台的最上方望去,學院的院長和四院的負責人早在評定開始時便已悉數到齊,當中坐在距離非公開評定場地最遠的那位,便是現任的青院負責人尤若拉·梵布拉德爾,這位就職尚不滿五年的負責人還顯而易見地年輕著,因為場合的原因穿著正式的藍灰色禮裙,隻在外麵或為禦寒或單純裝飾地加了件有繁密銀色刺繡的深藍色鬥篷,因在室內所以兜帽沒有拉起,一頭茶褐色的長發在腦後盤起,有枝葉狀的銀質發飾裝點零星。
    此刻這位負責人小姐正平靜地觀望著場中的評定,陽光從她背後的長窗處灑落下來,令她好似披覆了一件光輝織就的紗衣,即便她的臉藏在陰影裏,也教人止不住地聯想起雕塑或是油畫之類的東西。
    少女怔怔地望著,直至腕間傳來一股巨力,她一下被扯得踉蹌,好不容易才沒被長裙的裙擺絆倒於地。
    收回視線後她才看見,原本站在走廊邊冷眼望著她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身邊拽住了自己,此刻正扯著她大步往觀禮席正對著的大廳大門處行去。
    她沉默著,並未對腕間的疼痛和讓她跌跌撞撞的步幅提出抗議。
    而在他們途經的觀禮席上,坐在第三層的阿多爾斯眉頭微皺地看著少年拽著衣飾繁重的少女離去,就在他打算起身跟過去的時候,眼前倏忽一暗,先前下場參與評定的傑納已經重新在他旁邊的那個位置上坐定。
    阿多爾斯瞬時換回那種無所謂的表情,隨口問了一句:
    “看樣子還算順利?”
    “當然,”傑納的唇角略微地勾了勾,“這還得感謝你的藥劑。”
    阿多爾斯聞言一噎,卻又隻能無奈地閉了閉眼睛。
    “不要這副表情,”傑納側過視線瞥他一眼,“我不是在威脅你,更沒有把這件事報上去的必要性,以我的現狀也確實要在較長的一段時間裏使用這種東西,當然,如果你覺得麻煩或是風險太高,也可以當做沒有這件事情。”
    阿多爾斯苦笑著搖了搖頭,材料齊備報酬也到位,隻有傻瓜才會拒絕這樣的生意。
    他的目光似是隨意地在會場內掃了掃,旋即投向廳堂的大門處,有不少結束評定的魔法師不管通過與否都未選擇繼續觀禮而是直接離去,他怔怔地望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
    “我好像看到了個熟人——等下再說藥劑的事情。”
    說著他便起了身,越過觀禮的坐席和人群,迅速向著下方、向著大廳的大門處走去。
    傑納若有所思地望了他的背影一眼,未作勸阻,未有質疑。
    阿多爾斯離開星城在隕星湖邊落地的時候,才發覺湖泊西岸已經停了大大小小幾十輛馬車了,其中有裝飾考究紋章精美的,也有無紋無飾,頗為笨拙贅重的,他知道前者大多是私人的馬車,後者則多是數位評定的參與者合夥在托夫裏斯租賃的,學院安排的馬車有固定的班次更有人數的限製,對於回程心切不想等待受累的參與者而言並非是首選。
    他在湖邊停得橫七豎八的馬車之間亂竄了一陣,終究是在邊緣些的位置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同樣是輛裝飾考究的黑色馬車,卻沒有任何一處飾有紋章,這也說明車主雖然家業富庶,卻並非貴族。他站定腳步望去,就見先前見到的那位裙裝繁重的少女正被一位頗有年紀的侍女扶著上了馬車,而先前那個拽著她離開會場的少年正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站著,他的指尖拈了一根仿佛是用樹皮裹成的奇怪深灰色卷煙,正就著湖畔寒冷而濕潤的風凶猛地吞雲吐霧。
    阿多爾斯無聲吐了口氣,等少女坐進車裏之後才幾步走到近前問道:
    “不是說要等明年再來?怎麼突然改主意了?”
    少年為這突兀的搭話輕微地怔愣了一下,轉過視線才隔過煙雲看清來人,旋即無奈地笑了笑,將吸盡的煙草在掌間合成一把蒼白的紙灰。
    “計劃趕不上變化,”他說,“不知道格朗德家族搭錯了哪根筋,千裏迢迢從漠山趕來摻和,一旦他們發話,沉默就成了國王陛下唯有的選擇,隻要陛下退出爭端,即便還有其他貴族支持,也沒可能敵得過杜蘭和梵布拉德爾家族,他們可是國內最古老也最有名望的兩個魔法家族了。”
    阿多爾斯聽出了少年的言外之意,王室迫於世家壓力選擇旁觀的時候,這種一邊倒的局麵其實就已經注定了,之後的種種條件和期限,自然也不是那些有意對抗老派魔法家族的貴族們所能決定的了,而無論是世家還是杜蘭和梵布拉德爾兩家,都必然希望她越早離開奧爾特米亞越好,至於什麼為進黑院最好預先通過三階評定之類,都不過是基於這個意圖而生出的借口。
    想到這裏他不由有些唏噓,如果說杜蘭和梵布拉德爾兩家還有足夠的地位和能量去對抗一國王室——或者反過來,國王陛下尚還有足夠的地位和能量去對抗這兩個家族,那連貴族都不是的對方家裏,就是連對這件事發表意見的資格都半點沒有,哪怕這實質上能算作是對方的家事,他們唯一所能做的也不過就是聽取吩咐,然後照做。
    “你父親怎麼樣了?”心下搖一搖頭之後他為轉移話題一般問道,卻見少年臉上的苦意一下子更重了。
    “沒有一年半載,他怕是脫不了身了,”少年一麵說著一麵搖頭,“格朗德的意思一到,風向就跟著變了,不要說原本就在觀望的那些大半轉投了別家,就是預先簽下過合約的商行工坊,也有不少找了各種借口寧肯賠錢也要毀約,也虧是他們的違約金給的痛快,暫時還不至於周轉不靈舉債度日,但往後會是怎樣,就很難說了。”
    ……這是怕被世家清算啊,阿多爾斯無聲地吐了口氣,不到最壞的情況,格朗德不會直接對王室和大貴族們動手,但若隻是一個行商的家族,那收拾起來就不需要有什麼顧慮了,甚至都不需要他們開口,隻要像現在這樣透出點意思,就足夠跟他們有牽扯沾染的商行貴族們追著趕著撇清關係了。
    “如果不是母親反悔……”少年用鼻子冷笑了一聲,隨手掏出一隻花紋精美的銀質扁盒,從中又取了一支仿若被樹皮包裹的深灰色卷煙,火光尚未明滅,便被阿多爾斯劈手奪過。
    “我當初替你配製這種藥煙,可不是為了讓你用這種不要命的方法抽的。”他皺著眉頭說。
    “能緩一時是一時,”少年捏了捏他那頗有高地人特色的高挺鼻梁,短短地“嗬”了一聲,“再怎麼查驗,我也沒繼承到半分梵布拉德爾家族的天賦,他們一直心懷僥幸不肯放棄的話,我至多也隻能求個緩解了。”
    說到這,他又頓了頓轉看向他:
    “你的情況比起我來應該要嚴重得多,我記得在你來學院之前,這個就對你沒用了……現在怎麼樣了?你之前預想的那種藥有沒有作用?”
    阿多爾斯望著那截深灰色的卷煙,無聲地笑了一下說:
    “哪就有那麼容易了,單是想要把材料收集個差不多,恐怕就還得再過好幾年的。”
    少年聞言略略思索了一下,將手伸進禮服外套的內側,抽了一隻有過開啟痕跡的信封遞給了阿多爾斯。
    “正好前一陣收到了這個,”他說,“反正以家裏現下的境況……已經沒必要再去了。”
    阿多爾斯聞言接過信封,將開口朝向手心輕輕一抖,些許將散未散的香氣中,一張他頗為眼熟的卡片跟一本黑麵金字繪有眠龍的小冊子被一道抖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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