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林？”凱瑟琳摟著一隻軟綿綿的抱枕縮在壁爐邊的扶手椅裏，聞言一時驚奇，“居然真的有人姓涅林？”
    結束會議的阿德琳娜終究是趕在星邸的晚餐時間前把祭送了回去，雖然出席了會議的院長閣下距離星邸隻有這點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但直到晚餐結束之後，仍未見他有任何回來的跡象，這讓祭不由愧疚於自己的鬆了口氣。
    自己改主意要參加此次的三階評定的事沒可能瞞過凱瑟琳，所以晚餐結束之後她就主動坦誠了，並且更加愧疚地將其歸功於阿德琳娜的攛掇，雖然她後來也確實如此提議，但歸根究底是自己先改了主意。凱瑟琳對此沒太意外，看起來也沒有生氣，隻是略有怔然地望了壁爐中的火焰一會兒，她比祭要年長，但直到二年級之前都沒打算考慮三階評定。
    雖然對於她預計要進入的白院這並非是什麼落後的成績，雖然她也好世家內部的任何人也好，都不會拿她去和繼承人相比，因為那就像拿自己同哥哥比較一樣毫無意義，但她還是有片刻的失神，為這早已預見的差距。
    祭一時間並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在重闕時她並未遇到過類似的情境，便隻好拿阿德琳娜提及的三件事情岔開話題。因為凱瑟琳並未參與季休前的寶石會，季休以來也一直呆在星邸，對蒼月會的具體情形還不知情，因此沒見什麼興趣，對於傑納將任青院監督生的事情也不是很意外，青院現在隻有傑納和凱森兩個世家出身的學生，在現任的主位萊汀挑不下人的情況下，二擇其一幾乎是一定，而其中更年長、有過監督生經驗也更為院方知曉根底的自然是傑納，即便祭略去了他參與追獵的原因，凱瑟琳也沒怎麼吃驚，直至最後的人事變動，終是那個姓氏引起了她的興趣。
    阿德琳娜提及涅林的時候祭跟傑納同時吃了一驚，他們一齊想到的都是那個以血催花的灰袍的涅林，隻是細想一下就知道必然不會是他，一來他隻是二階，二來從當時所見的景象來看，他的形貌必然同常人有異。雖說與異血有所牽係的魔法師並不算少，但同樣也存在著排斥異血的勢力，讓一位異血特征明顯的魔法師來學院做導師甚至是更上層的負責人並非是穩妥的行徑。但兩人同時也知道，哪怕這位新鮮出爐的紅院負責人看起來同常人無異，他也必然同異血有所牽係，因為涅林這個姓氏本身就已經是凶獸後裔的證明。
    “……這是什麼很稀有的姓嗎？”另一張扶手椅上的祭見凱瑟琳轉移了注意力，暗中鬆氣的同時隨口問及。
    凱瑟琳思考了一下之後搖了搖頭。
    “也不能說是稀有，這個家族世居北境，同樣以醫者的承襲聞名，隻是……該怎麼說呢，他們比較忌諱現身人前，這也算是世家之外任何盛產醫者的家族的通病，隻是涅林家族做得更徹底，所以看起來更神秘。就比如說同樣以教養醫者聞名的賽瑟爾家族，也至少會有成員參與社交場合，甚至往前幾十年也有成員來學院學習，但涅林家族似乎就不這麼做，通俗來講，就是公開場合裏基本不會見到誰姓涅林。”
    這也算是一種隱世家族啊……不過或許名聲太響，即使極少有人能見到真正的成員，他們依舊舉世聞名……祭心下感慨了一下，轉問凱瑟琳提及的另一個姓氏：
    “賽瑟爾又是？”
    凱瑟琳略略皺了下鼻子。
    “普林賽斯的苔門侯爵賽瑟爾家族，這個家族在西境也以醫者聞名，不過他們基本是被豢養的，名聲雖然響亮，但隻為王族及其近緣效力。”
    這樣行徑顯然有悖於醫者的信條，但既然賽瑟爾家族有著世襲爵位，對自身的定位想必也很清晰，他們就是一個世代服務於本國王族的醫者家族而已。
    東域沒有形式類似的家族勢力，祭對類似事情稱得上一句從不知情，當下於心中默記。
    “雖說涅林家族確實以醫者聞名，但這位新負責人想必不會是醫者，”凱瑟琳如此肯定，“醫者太脆弱，受到的限製太多，光是從北境來這裏的一路上，沒有足夠的實力就寸步難行。”
    祭多少有些耳聞，北境民風剽悍，漫長的冬季裏環境惡劣以致地廣人稀，無論是維生艱難轉做的流寇盜匪，還是別有用心者鑽空潛藏，都足以威脅到行路者的性命。
    “所以醫者不會成為學院的負責人？”她多少詫異，北境的醫者抵達困難，但依達法拉卻離得夠近，雖然院長閣下看起來對依達法拉懷著十足的戒心，但經年累月的姻親關係，必然將兩族縫合緊密。
    “這倒是不一定，”凱瑟琳搖了搖頭，“有時候院長的配偶會在學院任職負責人，他們是醫者的話，就沒什麼關係。”
    話到最後她的聲音有些低落，祭驀地想起上代的院長夫人似乎就是醫者，不知道她過世之前是否曾在學院掛名。
    “事情既然已經敲定，想必他公開露麵也隻是時間問題，”祭隻好再次扯開話題，“就是不知道現在的紅院負責人是為了什麼辭行？”
    “這個我倒是聽過克洛麗提起，說這位埃德羅先生是蘭沼以北哪個國家大貴族的次子，天賦雖然強過兄長但並不能因此改變繼承順序，所以才會在學院任職負責人，想為自己的以後做些累積，”凱瑟琳興致不高地用手指繞著綴在抱枕邊角的流蘇，“但是他的兄長似乎連生了五個女兒，在有他這個一階存在的前提下，沒能說服家族和王室把爵位給女兒繼承，隨著他的兄長年歲漸長多發疾病，五個侄女陸續出嫁，他一直有意回國做些準備，隻是一時半會兒不那麼緊急，現在這樣幹脆地換了人，應該是情況有變，或者他有心借機脫離吧。”
    也可能是院長閣下出於某些原因做出商議……祭覺得達伊洛家族，或者說是院長閣下不知道涅林家族和異血相關的概率基本是零，但若是知道這層關係卻仍舊讓那位涅林先生任職負責人，其中估計會有些特殊的原因。
    “這樣看來，近年學院的負責人換得真勤，”祭回憶了一下之後如此點評，據她所知，四院負責人之中白院和青院的負責人都是在三年前的燃湖之戰後才就職，他們先前都是學院的學生，黑院負責人莫拉埃利小姐倒是沒在學院就讀過，但之前的十多年裏一直都是教授語言的普通導師，直至自己初來西恩特的時候，才因前任的紕漏升職，再加上即將換人的紅院負責人，可以說在短短三年的時間裏，四院負責人已經換過一批。
    “其實也算正常，”凱瑟琳微微歎了口氣，“世家內一階常見，但外界很難同世家相比，一旦某個國家某個家族出了一名一階，必然會想方設法召其回去，一階們留在這裏的原因多半不是待遇，隻是借助學院魔法師的流動性接觸更多的人和勢力，一般做上幾年就會接受出身家族國家的條件回去。其實現在的四院負責人也是，這位涅林先生是什麼情況暫時還不知道，莫拉埃利小姐因為水係精專衰老減緩可能會停留稍長一點，但除非她真的打算終身不婚，不然不會一直留在這裏，梵布拉德爾小姐就更不用說了，她還有個爵位要繼承，離開也隻是時間問題，隻有倫澤哥哥應該會長留……畢竟他家在這裏。”
    話到最後她其實不是太確定，她想起蕾切爾似乎提過，倫澤和城庭的關係可稱僵硬。
    “我之前還以為負責人是終身製的，”祭想想現狀好像確實如此，不由感慨一句，“畢竟前任黑院負責人的年齡……”
    “如果想要長做，學院並不會有什麼異議，離職的上代的青院負責人跟一直叫著退休的黑院負責人，應該都有燃湖戰役的原因。”凱瑟琳沉默一下之後終是如此說明。
    那場在西恩特打響的戰役令他們警醒，即便是世家的領土，也不是絕對的安定，世家據守的前提下受到威脅的可能性當然會降到最低，但一旦戰火燃起，勢必會比其他的任何地方都猛烈迅疾，那場戰役之中實力在四人中排最末的白院負責人受傷不輕，最後由城庭調來醫者協助處理，青院負責人在戰役結束之後就決定了離開，因為梵布拉德爾有意接替，所以最先成行，黑院負責人跟他是差不多的情況，隻是相較而言沒那麼著急，更多時候隻是嘴上嚷嚷的起勁。
    不過她倒不至於為此憂心四院負責人無人承繼，畢竟他們的就任和離職都是受世家關注的事情，一旦發現有類似傾向，其他世家便會派成員前來林域，凱瑟琳暫不知曉具體原因，但知道這件事被寫進了世家協定。
    
    季休剩下的幾天時間，星邸恢複了往日的平靜，祭照舊會在每天的練習開始之前被預定要溫習的凱瑟琳捉去，好在她早決定以咒術或靈祈術通過評定，最末再加一個心法的琴引，劍術擱置幾天倒也沒什麼問題。因為二人一道被關在星邸，蒼月會的後續跟學院內又流傳了什麼新的消息她們都無法知悉，隻是隔過窗戶和兩座浮島之間的間隙，也能看到越來越多的魔光流向星城，流向預定要舉行評定的場地。
    在這種有些難捱又有些忐忑的氣氛裏，祭迎來了她此生首次參與的階級評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