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四百一十一章:相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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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出身世家高門卻因天賦微薄難免階層滑落的約希亞·艾瑟斯而言,在族中默默一生,指望子女重回自己的出身階級,與帶著世家的光環以聯姻的名義在外界繼續衣食無憂地被他人崇敬這兩條路哪條更值得一選,應該不是什麼難題。
這確實算是一件醜聞,為達成這樣的目的而殺害同族同樣也是,但傑納依舊不認為這會是達伊洛幫忙遮掩和異血家族對此分外在意的原因。
他隻是歎了口氣,示意祭無需再維持攝靈,結界崩散之後,他起身暫離。
沒等祭緩解完攝靈術帶來的頭痛,傑納便已夾著本厚書回到這裏,在沒敢趁機離開的維爾萊特莫名的目光裏,比照目錄翻到了其中一頁後,於桌麵上攤平。
祭轉頭看去,發現那是本圖鑒類的書籍,其中一些書頁被透光的蒙紙封套著,下方則是用精細的線條勾繪出了植物的葉與莖。
“……側金盞花。”維爾萊特有選植物相關的課程,不需文字僅從圖畫便足夠知曉對應的正體。
傑納“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這也是開在她身上,不,確切來說是開在她血液裏的東西。”
維爾萊特身體一震,望向傑納的時候滿麵震驚。
如果說身上會開出花來會讓他費解,讓他的思緒往生命魔法的方向偏移,那血液中開出花來,對他而言已經解釋得足夠分明。
“雖然沒能找到遺體就無法斷定,但濫用花毒是她最有可能的死因之一,或者說依照格雷先生所見,即使她沒有其他的問題,要不了太久也會因為花毒中活性的侵蝕而喪命。”傑納將書沿桌滑給他,“換言之格雷先生遇見她的時候她正在咳血——隻是那些花生長出來遮掩住了血跡,卻也製造了更為可怖的情境。”
維爾萊特看起來像是想把書籍的硬質封皮捏碎。
“你怎麼……確定……”
我怎麼確定?
常常用這種東西的人,都該有落得這個下場的自知之明!
傑納沒辦法直接說出這樣的話來,所以隻是無聲地吐了口氣,想了想之後才說:
“我找到了製取者,他承認製作過、後來也發覺過海拉爾有使用這種東西。”
“是誰?!”維爾萊特抬起頭來,紅著眼睛咆哮一般地問詢。
傑納一麵慶幸回到桌邊的時候就重新布下了結界,一麵搖頭以示推拒:
“學院禁止流通這樣的東西,所以你無需繼續問下去,他收了錢,隻是照吩咐辦事而已,誰去用又用在哪裏,本就不是該由製作者考慮的問題。”
厚實的硬質封皮在維爾萊特手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誰付錢要製作者做這樣的東西,他心裏早有答案,無需額外說明。
“側金盞花毒可被視作強心劑,”傑納沒有勸慰對方的閑心,隻是語氣平平地講述下去,“你還能見到海拉爾的那幾年裏,她有沒有顯露出有心髒方麵的問題?”
維爾萊特垂著頭,半晌之後才搖了搖頭否定。
“姐姐的身體一直很健康,”他的聲音艱澀難明,“身體狀況不佳的人,根本沒資格參與到巡野中去。”
我想也是……無論是挑侍從還是挑婚配對象,身體健康都是第一要義。
傑納雖然這麼想,但還是揚了下眉毛出言否定。
“那就怪了,寶石會上你也該聽到了,她曾因身體狀況不佳推拒了次位監督生的提名,而後來的黑院主位監督生格朗德小姐和她是同級,而格朗德小姐當上次位是在一年級。”
維爾萊特未作回應,應是無法確定詳情。
也就是說現在有兩種可能,要麼海拉爾在離開冰嶺抵達學院之後,身體狀況在包含見習時間的一年多裏急速惡化,要麼她那時並沒有什麼大問題,隻是出於某些原因有意推拒監督生之位而已。
雖然以格雷的描述來看前者可能性不小,但若是後者也不是沒有發生的可能性。
畢竟當時的黑院主位,也就是現在院長閣下,不僅是第八愈之世家達伊洛家族的長子,還身負德蘭之名。
在傑納看來對方就讀時不知道他身份的可能性有但是不大,對於麵對擁有讀心之能的德蘭之王感到壓力頗大試圖退避,也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情,她此後從未與阿德琳娜和斯坦妮安娜她們去星邸陪伴凱瑟琳,或許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
“瑞雅爾他們沒跟你提過相關的事情?”他歎了口氣這樣問道,“花毒或者她身體上的問題。”
維爾萊特沉默半晌苦笑一聲,重重跌坐回桌後的座椅。
“我隻是個方便被利用的棋子,”他緩聲說,“沒資格被告知那樣多的事情。”
喲,不容易,你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利用了,傑納聞言挑了挑眉毛,但還是禮貌地克製住了自己,沒直接原樣嘲諷出去。
見祭跟傑納都沒有再說話的意思,維爾萊特於半晌之後抓著那本圖鑒起身,額前細碎的銀發如同鳥兒垂落的翎羽。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他的聲音依舊很低,“我還要準備之後的三階評定。”
傑納聞言抬了下手,拆掉了流風構築的結界,維爾萊特點頭致意之後,抓著那本書往先前的書架方向行去。
傑納望著他行將離去,多少突兀地發出了聲音:
“奉送艾瑟斯先生一句。”
維爾萊特並未回頭,但還是停在了原地。
“比起被利用,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才是真正可悲的境地。”
維爾萊特沒對這句話做出什麼表示,短暫的停步之後,他繼續向既定的方向邁步行去。
傑納多少自嘲地搖了下頭,轉頭回望坐在身邊全程未問一句的祭。
而祭也看向他。
“這就是真相嗎?”她最後這樣問了一句。
“還不確定,”傑納也隻能歎了口氣,“就好像讀了一篇俗套的故事——一個從未被家人正眼相待的少年人愛上了跟他一起長大的侍女,兩人約好要遠離這種壓抑的環境,到了外界之後少年忽然發現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突然成了富家子弟,受到眾多遠比侍女更有地位魅力的女孩青睞追尋,這樣一直以來陪伴他侍女就成了礙事的東西,他又顧惜名聲不願被人說始亂終棄,所以認定隻要殺了她就行。”
祭靜靜地垂下眼睛。
傑納沒有明說是誰委托那位製作者製作了側金盞花毒,但這個故事梗概幾乎算是明示了,而維爾萊特似乎也早就如此懷疑。
“俗套的故事之所以俗套,想必就是因為千百年來仍舊在不斷地發生這樣的事情。”她輕聲回應。
傑納有瞬時的啞然,最終也隻是撐住額頭低低地笑出聲音。
“這我沒法否定。”
“……她在最後的時間裏以那樣的方式尋求外嫁,是不是已經意識到了對方的用意?”片刻之後,她如此問及。
“……不知道,”傑納將目光投向窗外深重的夜色與極遠處已無法看清的無邊林域,“或許是她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動退避,又或者她以為隻要對方抬抬手,她就能繼續活下去……這誰說得清?”
他對深究這些事情背後的原因感到些許疲倦,卻隻有一點能夠確信。
無論是院長閣下還是瑞雅爾所效忠的那位,對他,對維爾萊特的期許,都不僅僅是搞清楚海拉爾·艾瑟斯的死因,那些因她死亡暴露出來的問題才是,那令艾瑟斯家族一度想要將維爾萊特滅口的理由才是。
也就是說,這件事情尚未完畢。
為什麼一旦海拉爾死去,維爾萊特還活著就成了問題?他看上去並不知道內情,甚至都沒意識到那所謂的遷怒,極有可能是滅口的設計,而異血方麵的書信往來,是為了保住他的性命。
可是接下來要從哪裏查起呢……將近兩年時間過去,傑納不認為還能找得到海拉爾的遺體。
還沒等他從倦怠中理出些許頭緒,一道黑風就卷進了晚間人員漸少的圖書館,下一瞬就卷到了兩人的所在之地。
阿德琳娜坐定之後先給自己灌了一大杯從茶水間摸來的淡茶,重重地喘了口氣後,才將三根手指伸給對麵的兩個不明就裏。
“三件事,”她說,“第一件是,對於有意接受蒼月會召集或雇傭的學生和導師們,不勸阻,不協助,不負責。”
哦……蒼月會這就開始召集人手清理善後了?動作挺快的嘛,傑納對此倒不算是太詫異,當然他清楚最有價值的那些想必都已經送進了依達法拉的城庭,餘下未清理完的魔物和積存的凝集和魔物毛皮就當是付給後續清理者們的薪酬了,畢竟一大世家若在這方麵上錙銖必較,未免顯得掉價。
不勸阻,不協助,不負責也不怎麼令人意外,生死自負算是學院的老規矩,學院曆來隻保證被“許可範圍內”的安全,如果鐵了心就是要去冒險去違反某些古老的律例,那學院也懶得攔你,最後出了問題乃至丟了性命,也別怨到學院頭上就行。
“第二件是,”阿德琳娜說著收回了一根無名指,“你被選為青院次位監督生,三階評定結束後便可交接承繼。”
她的聲音裏有少許戲謔的成分,因為她早知道傑納已經是青院的次位監督生了,隻是現在才公開而已。
“……為什麼挑在這個時候?”在祭轉來的目光裏,傑納皺了皺眉頭,“三階評定結束後再提不是更加適宜?”
“呃,我的理解就是院長閣下在給你撐腰啦,”趴在桌上的阿德琳娜搖了搖那兩根手指,“官方的說法是對你協助營地治療傷員行為的肯定,認為你的實力和品行都擔當得起。”
傑納歎了口氣。
阿德琳娜所言有可能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他剛剛想到,或許是學院在正當化赤鷲被處刑這件事情,畢竟監督生在學院門口挨了打,招致執掌學院的愈之世家的怒火導致赤鷲被處刑,總比院長閣下的親戚挨了打,招致世家怒火所以導致赤鷲被處刑要順耳那麼一點。
這麼看來處理掉赤鷲恐怕就是異血那邊做出的決定了,學院也好世家也好,可能都沒想到他們會以這樣決絕的姿態處理幹淨……不過既然世家未作威逼,那異血方麵為什麼這麼著急把赤鷲處理掉?那位伯爵的人緣真就差到那種境地嗎?還是說這是他們請求世家不要追究月鷲姐妹的“誠意”?如果是後者,先不說這“誠意”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誠意,單是她們圖謀繼承人的行徑,這份這份凝集就該交給祭而非是自己。
他垂頭看了看腳邊那裝了兩份凝集的皮箱,一時未作言語。
“第三件事呢?”見阿德琳娜又灌完了幾大口茶水,祭才出言問詢。
“第三件事,”阿德琳娜又收回了一根手指。
“紅院的負責人要換人了。”
“……換誰?”傑納的思緒一下被打斷,當下詫異問及。
負責人離職並不是什麼值得驚異的事情,不如說身為一階卻決定在學院耗一輩子才是極少數的情形,問題在於現在學院的導師們之中好像沒有誰既是一階又有足夠的聲望和身家背景,唯有的還算靠點邊的隻有尤若拉·梵布拉德爾,她是奧爾特米亞的希捷緹絲侯爵之女,但問題是她已經是青院負責人了,沒可能調到紅院去。
“我們還沒見到,他沒有出席此次的會議,不過其他的負責人似乎已經同他見過麵了。”
說到這裏阿德琳娜稍微湊過來了一點,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
“他們說,他姓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