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六十七章:河流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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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雖然失去了絕大部分力量,但並沒有失去意識,襲擊之後母親帶著我們拔出黑噬的探子,一起搬到他們無法觸及的地方去,就這樣又過了很多年,”溫特妮絲聲音很低,“我們不是沒有想過幫助母親,隻是隻有人類的至尊才有這個能力,那段時間世家之中連繼承人都沒有,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轉變形態的時期日漸臨近,在影化的影響仍舊存在的情況下,母親不可能成功轉變過去。”
    車廂中泛藍的燭火明滅熒熒。
    “三年前,”溫特妮絲抬頭望向祭,“我們等到了你。”
    祭微微一驚。
    三年前,東域的茗萱戰役,那是她迄今為止的記憶的起點,再往前,她無法回憶起任何東西。
    
    “人人都說你將成為第三任至尊,不僅在世家之內,也在其他的魔法勢力,尤其是在那位達坦納的先知給出了肯定之後。”溫特妮絲緩步走來,神情難稱是探尋還是隱秘地欣喜,“這對我們而言當然是好消息,意味著我們耐心等下去就會等到一位至尊出世,我們可以利用與這個類似的手段,盡可能地延後母親轉變發生的時間……”
    溫特妮絲望著滿箱熒熒生輝的花朵,嗓音忽地輕得像是歎息:“但沒想到五月之後,突然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雨霧節就在五月,而在今年的雨霧節上,【骸骨之廊】排名第十一的月鷲安塔西,隕落在了世家手裏。
    “曾祖母的死極大程度上地影響了我們,也影響到了母親對靈的封印,”溫特妮絲靜靜抬起眼睛,“而這不過是個開始,力量的流失會隨時間加劇,總有一天母親將無法再封印那些被影化影響的靈,那就是母親真正的死期。
    “我們沒有時間了。”
    
    祭垂了垂眼睛。
    “……可我還不是至尊,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成為第三任至尊。”
    “我們知道。”溫特妮絲沒有表情地點了點頭,“不過,東域一戰後,你是不是至尊,於我們而言都沒有區別了。”
    這話聽得祭跟傑納一起愣住。
    “那場戰役中你強征了【封印之杖】,”溫特妮絲神情平靜,“這是確鑿無疑的、僅有至尊才能做到的事情,換言之那一戰之後,在某些情況下,你可以被視為等同於至尊,而這對我們而言已經足夠。”
    說著她看了坐在牆邊軟墊上的妹妹一眼,少女一下回神,起身一個隔空推開的動作,將那個軟墊推到了盛裝花與盧蕾希婭的箱子的正後方,也就是正對著盧蕾希婭頭頂的地方。
    “請吧,楠焱小姐,”溫特妮絲向那個軟墊示意了一下,“這就是我們來此的目的,不知這番解釋在你看來,是否有足夠的誠意?”
    傑納隻覺臂上一緊。
    來了。祭抿了抿嘴唇,旋即閉了下眼睛,她並未立即回應,而是扶著麵色仍然蒼白的傑納在馬車一側的座椅上坐定,正要放手離去,卻被傑納隔著獵裝的袖子反攥住手腕,借著祭的遮擋,傑納神情嚴肅地搖頭,祭略顯無力地笑笑,抽手離去。
    她也清楚對方說來說去卻始終對她要做什麼並不提及這一點很有問題,但拒不配合或者掙紮反抗在麵對兩名獸王的時候並非是什麼好主意。
    她轉身,繞過馬車正中盛放著鎮魂花和盧蕾希婭的、宛如靈柩一般的漆黑箱體向兩名獸王所在之地行去,神情上沒有太多抗拒地問詢:
    “所以,接下來需要我怎麼做?”
    見她還算配合,溫特妮絲露出滿意的神情,她攬過祭的肩膀,半是牽引半是強硬地按著她在軟墊上坐定。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溫特妮絲輕言細語。
    祭微微一驚,抬頭望時見溫特妮絲和那名少女的掌中不知何時各多出了一把獵刀,刀柄用白銀和黑曜石交纏鑲嵌,刀身模糊不清,卻隱約可見層層密密的花紋披覆其上,如若群星。
    兩人各以一手持刀,另一手則分別碰觸著馬車不同方向的頂壁,凡是被她們指尖帶過的地方,就如同撈起潭中的一輪滿月般擴散開大片大片月光朦朧的晶瑩,它們層層蕩開又聚合凝定,最終各色難解的禁製紋印布滿了馬車每處可以碰觸的毫厘。
    “不如說如果你真的需要做點什麼,我們反而會不放心,”溫特妮絲持著那把比起凶器更似禮器的獵刀橫揮一記,將看到她們拿出獵刀便掙紮著想要起身的傑納用冰鑄的鐐銬封凍原地,她沒什麼溫度地笑了笑,在少女確認禁製完好之後,站到了祭的背後去。
    “說實話,對於我們而言,這樣的你遠好過成為了第三任至尊的你,”祭一麵感受到有冰冷到不似活著的東西攀向自己的後頸,一麵聽著溫特妮絲聲音緩輕地繼續,“畢竟一位至尊要真想對我們做點什麼,我們將不會有任何還手之力。”
    言盡的同時,溫特妮絲按在祭頸項上的右手猛地發力,祭在如受重擊的感觸中並沒有感受到預想中的痛楚,隻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不受控製地向上升起,不再擁有手腳以及眼耳口鼻,時而如同一張飄蕩的薄紗,時而如同一團懸浮不定的霧氣。而她的視野也隨著未曾息止的上升逐漸變化,下方不再是持刀的溫特妮絲和少女,以及仿佛塑像一般垂手坐著的自己,眼前也不再是密布禁製的馬車和箱體,她的視野寸寸轉暗,卻又在轉暗的同時處處亮起。
    
    她看見虛空,無邊無際。
    而分隔著虛空與現實的,則是“穹頂”。
    “穹頂”沒有實體也沒有邊際,但卻能察覺到一點弧度,那穹頂遠遠地延伸著,並未與任何視線所及的邊界相交,它們仿佛一路延伸至時空與命運的極盡。
    穹頂之下,虛空不及,無數星辰點綴其裏,可那並非是祭想象中獨立的、如同銀屑般的星辰,而是某種遙遠而影綽的倒影,它們像是倒映在水中的虛像般,搖曳不定卻又忠實地描摹著虛影的正體。祭順著影子向下方看去,看見了數條從腳下奔流向遠方的河,它們如同活物一般雜亂無章地流淌著,卻在凝神細看時具現實型:有的河深黑一片寂靜流淌,穿過一片熒熒泛光的白色花蔭;有的河湍急卻意外地透明,它越淌越遠,越遠便能看到越多的星點碎光明滅其裏;有的河沿分崩離析的河道流經一棵半朽的樹,破碎的堤岸與飛濺的水花卻在更遠的地方一齊化為塵齏;有的河從四麵八方彙集而來沐浴著昏黃的霧氣,流過界碑一般的高塔之後消失無跡。
    這些河流以奇怪的角度奔流不息,時而疊在一起卻又彼此分明,時而天南海北卻又隱隱聯係,祭隻是嚐試分辨了一會兒就覺察到了自身的不穩定,趕緊收回視線想著看些別的東西,卻在抬眼的瞬間看到了一棵樹。
    說是樹,更可能是某種形似樹的東西,與較為直挺的那一小段主幹比起來,它淡色的枝條和根係們都太過發達茂密,祭注意到那棵樹的一大原因便是蔓延交錯著的河水們像是有意回避一樣,紛紛躲開了樹木的枝葉和根係所及,在永恒的幽暗中,它閃爍著孤寂。
    而就在距離那棵樹極近的地方,一個蝕空的大洞分外醒目地橫在那裏,近到仿佛是那棵樹的枝葉和根係在約束著那片空無的虛影,祭起先以為那是一片無波的湖,後來意識到它在穹頂下的星空中沒有對應的倒影,一刻不息四處奔湧的河流們,偶爾也會流經無光之處的附近,可哪怕隻是再細的一段支流,隻要靠近到一定距離,就會不受控地落入無光處的暗影,再無任何可被追查的痕跡。
    祭不由想起屬於倩曼的殘章,想起那滅國的災變來臨時,奔湧著吞沒了故國一切痕跡的粘稠黑色液體。
    她低下頭,想要尋找自己,目光沉過交錯流淌著的河流之後,頗為愕然地發現下方也出現了一個蝕空的孔洞,隻是比起巨樹旁邊的大洞而言,堪稱滄海一粟。而就是這樣細小的一個空洞,此刻也像是在被什麼東西不斷地削弱著一般,越來越細小,越來越稀薄到與周遭無異。
    
    傑納在起身的瞬間就被冰鑄的鐐銬鎖了回去。
    他顧不上為這個此前未見的魔法心驚,正準備召出流火擊碎堅冰,忽然發覺自己像是被封禁在了一副貼合緊密的邊框裏,別說再度嚐試起身了,就連張嘴都要對抗十倍於先前的阻力,難以掙動的他以餘光望向錮住自己手腕腿腳的鐐銬,才發現那並非是單純的冰,泛白的冰殼仿若空心,其中遊曳著一段皎白的冷光,如一尾發光的白鯉。
    傑納立即意識到這是用冰和對靈的控製組合成的魔法,溫特妮絲而今顯露的構成與此無異,隻是比起他的狼以控冰為主,溫特妮絲明顯更重控靈。
    他忽略背後持續不斷的刀刃刺出根須深入的鮮明疼痛,一個一個地將己身所知的火魔法全部試過去,元素魔法中火與光最相近,在他的身體逐步被植入的光元素侵蝕的現在,對火焰的使用越多越純熟,就越意味著他越能在施展相關魔法的時候借用到光魔法的特殊!
    當然,要想達到楠焱祭現在的程度,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而且他很清楚楠焱祭作為繼承人的狀態早因茗萱一戰甄選違規跌至低穀,一旦她重獲認可拿回【封印之杖】以及被剝去的那些能力,就不是他這樣純靠外力強融了光元素的後天光魔法師所能趕上的了。
    而他的麵前,隔過盛滿了泛光花朵的深黑靈柩,在楠焱祭霍然低頭再無動靜之後,兩位獸王的身上都煥發出似霧似月的光影,她們以一種奇怪的姿態轉動手腕,在虛空中揮舞刀刃,仿佛承接什麼下落的東西,又仿佛是將什麼東西通過翻卷的方式裹纏上她們的兵器,明明該是看起來滑稽且無章法的動作,卻在這樣狹小的空間中被她們以近乎舞蹈的方式展現行進。她們身體柔韌卻也輕盈,刀光閃爍間沒有磕撞到彼此或者其他任何的東西,隨著她們儀式般的舞蹈,原本模糊到如若虛形的獵刀逐漸清晰,並籠上一層全然不同於月華的明麗的金,而在兩把刀都凝定到與實型無二時,恰好分立在靈柩頭尾的兩位獸王忽地手腕一轉改做雙手持刀,以刀尖朝下的姿態,狠狠將獵刀向置身其中的盧蕾希婭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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