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四十八章:水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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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隨在靜默的隊伍中,在漆黑一片的狹長甬道內緩步前行。
    後方沙土氣息卷來之後甬道內便突兀憋悶了不少,完全封閉的空間內隻聽得一行人的腳步和呼吸聲起落,隻是沒等她細究還要走多久的時候,前方忽有清新的風湧了進來,這令包括她在內的眾人無不在精神一振的同時緊張起來。
    又走了一小截後祭發覺自己進到了一個略微寬闊一點的地方,當然這個寬闊隻是比起先前行進的甬道而非之前困守的地穴,大致就是能令一行人都站得下,但沒可能做出大幅動作的範圍,而在這處空穴的另一端則又是一段狹窄的深洞,隻是不同於先前的漆黑一片,遠端似有銀輝浮現。
    祭清楚這個深洞應該會直達地麵,心髒避無可避地跳得快了些。
    最後進到空穴的瑞雅爾從人群中略顯艱難地穿過,跟阿德琳娜一道站在了深洞的兩邊,祭眯著眼睛往發亮的地方看了頗久,隱約判斷出這次的深洞是由兩段坡度不同的坑洞相連組成的,其中靠近自己這一眾人的這段坡度要緩一些,而經過一個折彎後直達地麵的那處則要陡一點,陡到能迎住羽刃下落,不時在銀輝籠罩的地方帶起噗噗輕響和一股煙塵。
    阿德琳娜跟瑞雅爾最後打了幾個先前約好手勢最後確定了一下情況,之後阿德琳娜轉過來看向眾人,指指自己和瑞雅爾又指指月光照亮的地方,然後又指了指剩下的人,指指耳朵之後擺了下手,再指月光的方向。
    祭有點艱難又有點茫然地跟著解讀,猜著阿德琳娜的意思是他們兩個負責防禦的先上去,如果他們上去後沒再有羽刃落地的聲音傳來就意味著防禦成立,可以去地麵上,之後就是要趁他們還撐得住的時間直接往河裏衝了。
    見一眾人零零散散地點了頭表示差不多懂了,阿德琳娜多少鬆了口氣,伸手在口袋裏摸了摸之後掏了塊渾圓的紅尖晶塞給傑納,又用眼神指了下祭,之後回到洞邊,衝著瑞雅爾點了點頭。
    瑞雅爾無聲吐了口氣,從洞邊站到了正對洞口但又離著兩步距離的地方,雙手朝洞口方向微微抬起,腳下大朵冰花猛然炸開複又消隱。
    月光籠罩的坑洞折彎處一下寂靜,再也沒有了先前間隔不規則的羽刃落地的悶響聲,阿德琳娜見此情狀,按先前商量好的沒再同瑞雅爾交涉,而是猛地衝入坑洞兩步邁至地麵,務求趕在瑞雅爾的防禦支撐不住前建起下一輪防禦。而在她的身影消失,銀輝重新灑落之後,瑞雅爾也不再停留猛衝進去,一樣盡量避免在上到地麵之前遭受反噬。
    兩人的身影都消失後銀輝所及仍舊寂靜,維爾萊特見狀不再遲疑,抱著溫特妮絲緊隨其後衝了上去,祭胸中似擂鼓般地看著凱羅萊雅跟在後麵,之後是傑納推了推自己,便也跟著一道衝了進去。
    同樣用了兩步脫離較陡的那段坑洞後,重回地麵的祭險些被滿目銀輝刺瞎眼睛,當中自然有先前環境幽暗的原因,更因為這裏距河川不過十餘步距離,距離光源更近,而且在對岸月鷲不間斷的羽刃清洗下附近樹木大多已被削禿,令對岸上空的月光毫無遮擋地落到了自己視野裏。
    除了風聲間或的枝葉墜地的聲音,祭還聽到先前已經聽過一遍的羽刃楔入結界以及它們帶起的結界崩毀的聲音,滿目灼亮裏祭努力不去看輪換著支撐防禦的瑞雅爾和阿德琳娜的神情,隻在眯著眼睛衝向河邊的時候隱約可見層疊的淡青藍色光華從對岸籠罩過來,支撐起一片羽刃不侵的淨域。
    耳邊撲通一響,祭心知是在她前麵的凱羅萊雅已經入水,而她還差不到五步距離,忽聽頭頂傳來一陣虛幻的破碎聲,隨即便是“呼”地一聲岩壁升起,實體的防禦甚至短暫遮住了滿目的銀輝,可緊隨其後的崩散聲響幾乎是疊著岩壁升起的聲響炸響,數度輪換之後,阿德琳娜最後撐起的防禦隻瞬息就已崩毀。
    隨在祭後衝上地麵的傑納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情境——岩壁和外麵那層淡青薄光一齊崩潰,立足河邊的阿德琳娜雙手抬起但搖搖欲墜,身形瘦高的瑞雅爾距她隻有幾步,但既來不及去扶她一把也來不及築起新的結界,這次過於迅速的崩潰打亂了他們預先的節奏。
    眼見伴著碎片降下的羽刃就要波及還不及跳進河中的楠焱祭,傑納猛地一甩手臂將阿德琳娜上來之前塞給他的尖晶石扔了出去,大片風火交織的煙塵伴隨嗡鳴當空炸響的同時,傑納借擅風的優勢一步就衝到了河岸上的阿德琳娜身邊,沒給她嚐試再升岩壁的機會,猛地推她一把將她推到了祭的身邊,阿德琳娜在突兀一瞬的驚異之後苦笑會意,順勢攬住祭的肩膀和她一起躍入河裏,而河岸邊僅剩的傑納和瑞雅爾頭頂火光煙塵開始崩散,隻被阻住一瞬的羽刃拉出煙跡與風鳴下墜,傑納餘光看見瑞雅爾有些吃力地試圖再築結界,指際腕間卻抖得厲害,當下將右手左伸,於身前由下朝上一擊橫揮,伴隨著清越的金屬鳴聲【罪心】於半空於掌中顯形,最末端綠鬆石“結”伴隨著一聲輕響消失並釋出一段明金的劍刃,傑納在劍尖不停折揮回左側的同時,勉力去激發當中屬於蘇森格爾赫德的那份遺留——注視也好,至銳也好,隻要是凶獸的特殊,什麼都行。
    就如他在城庭邊際揮向竊狼時的那劍一樣,靈覺中有驚人的障壁隨那一記橫揮猛地推出築起,先前經了數度削弱減勢加一輪轟炸,又被這一劍滯住的大片羽刃隨之激烈地顫抖起來,在壁障推出的同時紛紛爆裂做漫天蒼白的羽屑。隨著壁障如風暴般平推擴散出去,傑納隻覺得對麵不住小幅盤旋的月鷲的動作都跟著停了停。
    不好……傑納立時意識到不妙,【罪心】一劍倚仗幽龍之王蘇森格爾赫德的特殊固然阻住被削弱後的羽刃,卻也實打實地驚動了對麵的獸王,果然就聽下一瞬風聲再起,數量更為可怖的羽刃頗具集中性地齊刷刷朝風暴源頭刺來。
    就在傑納想要再度揮劍試圖阻住其中哪怕半數的時候,周身寒意一漲,河岸處處結霜,淡青藍色光華層層覆上,傑納的右肩也被人死死扣住,他隻來得及看見一隻分明白鱗和虛幻藍鱗交錯生長的手,就被強拉硬拽著一道落進了河裏。
    盡管隻用幾息空檔來重鑄的結界對羽刃也不過是一阻之力,但這一阻的間隙終究是夠瑞雅爾跟傑納雙雙墜入河底,帶起大量氣泡的撲通一響之後,傑納心知自己安全,屢造反噬的瑞雅爾及時緩過來替他撐住了最後力不繼的時刻,無聲將緊握於右手的【罪心】散作片片了離散的明金光影。
    西恩特整體的地形是西北略高於其他方位,不過南邊境外不遠就接壤於第三風之世家溫迪斯特家族據守的穀地,因此南部整體也略高於正東和正西,他們入水的方位大致正在河水從較高的西北角與平緩的東部的間隙,雖非落差最明顯的一段,但仍無法稱之為和緩平靜。
    傑納入水的瞬間感受到的就是足把人凍個激靈的寒意,此間已是深秋,又是整個西恩特最先轉冷的北部地區,當下時節活水的水溫可以預計,雖知無法防禦但傑納還是引導魔力加速流動,使之一直處於一個“蓄勢”的狀態,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驅散了一定的寒意,擺脫因驟冷帶來的僵硬後他才嚐試性地活動了下手腳,那份湖妖的凝集確如瑞雅爾所言提供給他了一定的在水下呼吸的能力,隻是那感覺著實怪異,效率上也不值得希冀,就仿佛是被人用數層濕布蒙住口鼻之後艱難地呼吸。
    此外凝集還帶給他了一定的對水流的感知,讓他以更似觸覺而非視覺的方式感受到了河水的流動與因擾動產生的間隙,在這種情況下他能以更省力的方式順勢或鑽過空隙逆行,沒過十息就找到了在更深暗的地方落定的瑞雅爾的身形。
    深暗——的確,傑納在一片昏晦中注意到瑞雅爾的頭發看起來白得耀眼之後才意識到了這件事情,盡管這條河遠沒有深到那種境地,但從高處照下的月光似乎難以傾瀉到底,他抬頭望向水麵,隻能看到破碎的、粼動的點點銀色光影,仿佛隔過了層層黑紗,又仿佛隔過了遠比他所能實際感受到的還要漫長的距離。
    盡管他沒有實際潛遊河底的經驗,仍能覺察出這條河川不僅是在象征意義上存在特異。
    他不再留心於此轉而同樣落至河底,因為這道河川內並無任何草植蟲魚,所以在昏晦中難以分明的河床的觸感比起淤泥更近細沙與卵石的合集,傑納半遊半飄地落到瑞雅爾的身邊,對方正弓著身體,以覆鱗生蹼的手爪將麵孔完全遮蔽。
    傑納無聲呼了口氣,由此帶起一串氣泡升上水麵,這景象險些讓他失掉這頗為沉重的心情。
    早先在河岸上,甚至在更早躲入地穴之前,瑞雅爾和阿德琳娜所用的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防禦。
    瑞雅爾一直使用的是單純憑借魔力構築的障壁,這樣的結界和禁製將一直存續,直至作為其源頭的施術者或是其他的什麼東西主動將之破除,或者摧毀於外力。這類防禦的好處無疑是與施術者掛鉤,防禦的上限基本等同於施術者本人的極限承受力,壞處也同樣鮮明——被擊破之後的傷害會直接反饋於施術者本體,就是所謂“反噬”。
    而阿德琳娜那類召出岩壁的防禦屬於術式類型的防禦,所倚仗的隻有一次成型的造物本身,優點是岩壁落成後便能與術者斷聯,之後就是被摧毀了也影響不到術者的本體,缺點則是與依托施術者魔法場或領域建立、相當於施術者自身部分外放的結界防禦相比,重複施術的耗費極大,大到足夠令已是二階的阿德琳娜在短短的幾次輪換後就失去再築的力氣。
    不過細究起來,地係魔法大多都是這個類型,阿德琳娜難以重複施用“地裂”也是這個原因。
    而二者在這方麵的各有優劣就決定了雖然在河岸上阿德琳娜最先氣力不繼,但一旦脫離那個需要不斷重複施術、持續抽幹她魔力和精神的環境後,她的恢複速度遠比遭遇了數輪反噬的瑞雅爾來得迅疾,哪怕她跟瑞雅爾之間實打實地差著一個階級。
    而麵對反噬的情境,傑納自問沒有太好的緩解手段,尤其是他一樣不及瑞雅爾的實力,還置身在這樣一個魔力無法外放的環境。
    但無論如何也得先集合……傑納一麵向瑞雅爾靠近,一麵循著水流帶來的微弱感應往無法直接注視的晦暗處略作探尋。
    然而,就在他伸手要扶起一直弓著身體、仿佛在忍耐著某種劇烈痛苦的瑞雅爾的同時,他突然注意到對方捂住臉孔的手背上,自身血統帶來的白鱗與湖妖凝集滋生的虛幻藍鱗縱橫互生,就如同有著確切意識地消隱又生出,生出又消隱。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是那些從他被襯衫袖管遮蔽處不住滋生出來的、一叢叢的白色翎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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