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百四十七章: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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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辦法可行。”僅是略作思慮後阿德琳娜便點點頭承應,“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距離河川邊緣還有大約三十步不到的距離,在保留後續防禦所需魔力的情況下我大約還能動用兩次地裂,然後就不得不在地麵上走過最後一段距離——據我所知,因為本質為界線所帶來的特異,我們也沒辦法直接從地下一路挖洞挖進河道裏。”
“按先前的商議,我們需要直接在目的地築起防禦,”瑞雅爾接過話題,“考慮到維持的困難程度和不可避免的反噬帶來的衝擊,有一定節奏地交替構築要更為省力,在多重防禦能堅持的那點時間內,我們必須得趕到岸邊跳進水裏。”
“如果後力不繼的話,我剩下的寶石裏還有幾塊能稍微阻擋一下,但也隻是一下,”阿德琳娜輕歎口氣望向瑞雅爾,“現在的問題是,月鷲的羽刃是否真的能做到入水即失效?我們沒有機會去試驗這件事情。”
瑞雅爾聞言,極輕微地笑了笑。
“您唯獨不該對這件事失去信心,”他說,“這道河川可以被稱為遺跡,也可以被稱為等待再度啟用的印記,遠了不提,三年前發生在這裏的燃湖戰役行將結束的時候,就是以這道圍攏了整個西恩特的河川為界限將此地完全封閉,從而將域內的所有黑噬清理殆盡,隻這一件事就足以證明,無論是遺跡還是印記,無論經過了怎樣的改寫而今呈現怎樣無害的平靜,它從始至終都未徹底失去效力。”
一如那座已不存世的王庭。
作為燃湖戰役親曆者的阿德琳娜一時寂靜,而傑納隻是緩慢而無聲地歎了口氣。
燃湖戰時發生時他尚在洛斯羅蒂,但他也確切聽聞過戰役後續達伊洛對整個西恩特的清洗,可那之後距今也就是三年餘,黑噬已然卷土重來再度摸進了林域。
無論是怎樣的勝利無論是怎樣的清洗,如同潮漲潮落般,侵蝕與反侵蝕的鬥爭永遠延續。
如同至尊的繼承,也如同與【吞噬】的拉鋸。
這些事情真的會有盡頭嗎?他有一瞬間克製不住地這麼想,真的會有那麼一天黑噬能被完全推出林域,又或者【吞噬】反過來徹底滅絕隱匿著的王庭?第一任第二任的至尊都未能達成歸還“光”的使命,而為了延續世家的超然和權力,即使真的有了歸還的機會,世家也必然做出相應的設計,【吞噬】不斷被封印又解封再重新封印,似乎從來都隻是拖延時間的權宜之計,這一切的終點會在哪裏?得等到什麼時候,往複行進的循環才會徹底消亡殆盡?
他不太明顯地晃了下腦袋,把這些有的沒的強行從腦海裏驅離。
“我沒有問題了。”阿德琳娜輕輕閉了下眼睛。
瑞雅爾正待點頭,祭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般出言問道:
“月鷲的羽刃在水下會失效,那我們的魔法是不是也會?”
“理論上是這樣的。”瑞雅爾如此回應。
“那……我們要如何在河川之底呼吸?”祭略一遲疑,“如果相應的結界和避水的魔法和咒語都無法成立?”
“這點不必擔心,”瑞雅爾走到地穴的另一邊,角落裏放著三個堆在一起的、長鬥篷紮成的口袋,上麵密密麻麻地烙滿了禁製紋印,他解開其中一個的部分禁製,伸手進袋口掏出一把閃著光的灰藍色卵圓形晶體,“有這個就行。”
……之前收獲的湖妖的凝集?祭略微不解地看著瑞雅爾把所有人招呼近前,然後一人一枚地發到所有人的掌心。
“先明確一點,河川能壓製和抹消直接與其接觸的魔法和魔力,但不會破壞同樣置身其中但隻是有能力做到這點的生靈,至少,在未喚醒的情況下是這樣的,”瑞雅爾平靜解釋,“不然隻要我們入水,就會因為身為魔法師被河川抹消破壞了。”
一行人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一時多少不寒而栗。
“換言之,在魔法本身不外放不觸水的情況下,多少還會有些應用的餘地。”瑞雅爾說著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凝集,“向它灌注魔力並接觸身體一段時間後,身體會暫時產生些微的異化特征,其中包括了蹼、腮和鱗,加上今天是滿月,這些特征應該比平時更加分明。”
呃……祭端詳著那枚在弱光環境下看起來像隻是微微有點透明的卵石的凝集,不是太想去想象異化之後的形象。
“因為不能讓它被界限的力量波及,所以直接拿在手中必然不行,”瑞雅爾同樣拿起一塊向眾人示意,“我的建議是含在嘴裏。”
祭不是太意外地發現除瑞雅爾外的所有人,包括自己,表情都出現了一定程度上的扭曲,似乎都不是很願意回憶把它們從稀爛的血肉殘骸裏翻出的情形,而瑞雅爾則仿佛沒看見似的繼續道:“等確認安全離水之後要盡快取出,尤其是女性,因為族群特性,水妖及其相關血脈的能力對女性更具親和性,但反過來講,男性來使用這種類型的凝集的契合度就會差上一些,雖說不至會在水下窒息的程度,但時間足夠的情況下意識模糊卻幾乎是一定,所以即使到了水下也要時刻留意彼此的狀態,真到了支撐不住的地步,哪怕必然要挨上一記羽刃也得浮上水麵換氣。”
瑞雅爾說著把語氣放沉了些許,“畢竟被羽刃命中未必會死,在河裏窒息死亡卻是必定。”
說著他便走到了凱羅萊雅身邊,托她召出水流將凝集上可能黏附的一應油脂血跡先行洗淨,之後注入一點魔力,待其發出朦朧的弱光後,再在凱羅萊雅的幫扶下將那枚卵圓形的晶體塞進了昏迷不醒的溫特妮絲口中,之後他重複前麵的流程,也塞了一枚進自己嘴裏。維爾萊特端詳了一陣手中凝集,也去找一邊的凱羅萊雅幫忙清洗,祭見狀歎了口氣,捏了一道造水符把自己還有阿德琳娜和傑納要用的凝集洗淨,反是凱羅萊雅很是躊躇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分給她的那枚凝集還了回去。
因為水妖和湖妖同源,所以這個行為對她來講有很高的危險性?祭一麵往凝集裏灌注了一點魔力,一麵看著那邊景象思慮,或許對還是三階的凱羅萊雅而言化用一隻湖妖的凝集並不致瘋也不致命,但極有可能降低她血液的穩定性,而她作為比湖妖更上位的異血家族成員,也並不是那麼需要額外的一份凝集來輔助……
她一麵這麼想著一麵勉力抵製著心中的抗拒將那枚微微泛光的凝集含進嘴裏,入口的感覺多少怪異,既不像是真正的冰,又遠比質感類似的硬質糖果更生寒意,盡管她確認清洗過後凝集上沒有湖妖血肉的殘餘,但觸及舌麵的時候還是能嚐到一絲微甜的腥,她努力適應了好幾次呼吸的時間才沒把這詭異的東西給吐出去。
在沙土撲簌崩落的聲響裏最先顯出特異的是最先被置入凝集的溫特妮絲,先是她那已經被羽毛覆蓋得差不多的頸項上有幾綹羽毛改變朝向並且下陷,似乎那底下長出了什麼東西,接著是在昏暗中也隱約可見的、原本白皙的皮膚染上了灰青,祭下意識地將目光挪向在她之後使用凝集的瑞雅爾,就見他的臉上如先前意識不清時那樣再度有鱗片生出,隻是要更為虛幻、更為細密且蒙著暗淡的藍影,再然後是維爾萊特,他抬起手看了一下已經蔓延一片的細鱗,又缺乏興趣地重新垂落回去。
祭正要把目光轉向自己三人這邊,忽覺耳後貼近脖子的位置生出一片細密的麻癢,在之後像是突兀地額外多了兩條道路用於呼吸,同時也隱約覺得空氣比事前幹燥了不少,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隻見自己的手背上一樣浮出細碎的灰藍的鱗,隻是比起真正的鱗片更近似於某種深刻的花紋,而且總有些不真實性,手指間臨近手掌的位置還生出了一層薄薄的、不甚顯眼的蹼,她正端詳著忽覺肩膀被人攏了一下,抬眼就見阿德琳娜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瑞雅爾那邊,以雙手輕抵朝向河川方向的岩壁。
因為不方便開口所以沒再出言提醒啊……祭意識到這點,下意識地回望了一眼先前提醒自己的傑納,一片昏晦裏她隻能隱約看見傑納的膚色比原先蒼白了很多,麵上眼下也零散地生出細碎的鱗,隻是和瑞雅爾臉上的那些不同,他臉上的那些鱗片要更加細長分明,比起灰藍更近灰白。滿頭淡金微卷的長發因為早前避免礙事被高高束到了腦後,此時毫不掩飾地露出耳廓處生出的骨質突出和半透明的軟體,以及耳下不甚分明的一串痕印。
……如果不是先前近距離看過湖妖的樣子,他這幅模樣顯然比真正的湖妖更貼近那些詩歌傳誦的美名,隻是那些傳說裏雄性的水妖湖妖模樣往往十分可怖,隻能慶幸他原本的形貌就有幾分近似少女,不致太過違和。
祭扯回自己飄蕩了一下的思緒,就見阿德琳娜於岩壁前做出一個緩慢撕扯的動作,而她正對的那麵岩壁也隨她動作緩慢裂開一個一人寬裕兩人嫌擠的深洞,祭猜測或許是阿德琳娜需要節省魔力盡量往遠處延伸才故意做得狹窄也說不定。
阿德琳娜結束術式後側過臉向瑞雅爾點了個頭,率先邁進了漆黑一片的深洞裏。
跟在她之後的是抱著溫特妮絲的維爾萊特,因為之後構築防禦還需要瑞雅爾和阿德琳娜,所以這件事隻能由一眾人中除開他們兩個之外最高的維爾萊特進行,隻是溫特妮絲作為一個成年女性,還是位個子頗高的成年女性,對也就十二三歲的維爾萊特還是多少有點吃力。
他們之後的就是凱羅萊雅,她也是一行人中唯一沒有顯露出異化特征的,臉上沒有覆鱗,耳後也沒生出腮之類的東西。
他們都進去後瑞雅爾仍守在洞口,擺明了就是要斷後,已經得知對方真實階位的傑納果斷沒有客氣,讓祭走在自己前麵一道邁進了深洞裏,進去之前還對瑞雅爾點了點頭算致謝意。
待到一行人都步入狹窄的深黯之後,唯有一股突兀湧入的沙土氣味告訴他們先前置身的地穴已經坍塌。
沒有人因此出聲,但他們都知道此後隻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