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二百九十章:新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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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有點不想深入思考這些可以說違反了人類本能的“規則”,以及“規則”被破壞這件事本身意味著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有一種隱約的預感,如果她過於追究這種事,便有極大可能引動自己作為繼承人、作為【悲憫】的能力,而那並非什麼愉快的體驗,也不會有人喜歡讓他人窺視自己狼狽痛苦的絕境。
雨霧節的末夜她曾在瑟戈伯特宮的屋頂上同那位活過七個千年的夢境之王有過一場不那麼正式的對話,她講給她的那個關於犧牲和終無所得的故事曾引動她的靈魂傾聽,某一瞬存在過的莫名的情緒曾讓她跨過數千年一窺過往情境,窺見那故事的主角在凋零於漠野之前曾真切地身披華服,忍受著血肉中的灼燙和疼痛走過昔日的王庭,並深深掩藏起對己身終局的知情。
那便是她作為繼承人的能力。
即使她如今對自己能力的邊界和使用仍舊隻停留在猜測的層麵,但卻切實地將那位夢境之王的告誡放在了心裏。
她曾告訴自己得學著去控製自己的能力,而非讓能力控製自己,不能放任自己沉浸於旁人的苦痛裏。
因此她及時止住自己思緒的下滑,轉而問言盡後就默默不言、隱現憂色的凱瑟琳。
“——你想去看那場實戰?”她直接提議,“正好我們下午也沒有其他事情。”
凱瑟琳有點茫然地抬了下頭,點了點,最後又搖了搖。
“我不確定,”她說,“我是想,但我更害怕去看……你知道我家的冠名,我見過太多太多的醫者,傑納哥哥、蕾切爾姐姐、我的外祖母我的姨媽,還有我幾乎已經沒有印象的母親……”她情緒低落地搖了搖頭,“正是因為見過才會知道他們會是什麼性情,才會知道就算他們不再做醫者,有些東西也不會立即就適應。”
祭有片刻沉凝,但看到凱瑟琳在說完之後麵上憂色不輕反重後也隻得無奈歎了口氣說。
“想去的話就去。”
凱瑟琳沉默片刻點了下頭,旋即往周遭張望一圈。
“那我找找有沒有認識的在讀生在餐廳……星園太高了,我們可能飛不上去。”
“不用,”祭吐了口氣,“……我想我可以。”
離開主島星城的傑納降落於星庭青庭的邊際。
因為不在同一年級,加之下課後額外跑了一趟去送東西,讓他徹底錯過了在星城就找到安格提諾的機會,離開餐廳前他也有稍作搜尋,但不得不認定對方應該根本就沒來餐廳。考慮到之後事情不少,他也就沒留下來額外再吃點什麼東西而是直接回了星庭,左右他的適應期還沒完全過去,幾乎感覺不到有什麼不對勁。
他按著從埃爾維斯那裏要來的門牌號,一麵於人煙稀少的青庭之內穿行,一麵不由腹誹一句自己怎麼總是做這種上門找人的事情,好在那座樓館離浮島邊緣不算太遠,他很快就站在了一座灰岩砌成的二層小樓前的庭院裏。萬幸從外觀來看,較之那些奇形怪狀,這座小樓顯得十分規矩,不過五步深的小庭院基本荒廢,矮牆邊角還摞著四五個空花盆,原本是苗圃的地方基本被雜草們蓋了個幹淨,隻在一些難得的間隙裏能窺見一枝歪斜伸出的小花,或稀疏灌木枝頭垂下幾點或橙紅或碧藍的晶瑩。
……明明是藥劑師卻沒有自己打理一些簡單的材料?傑納有些微的詫異,看來他也沒他自己所說的那麼不寬裕。未作深想,他幾步踏進門廊,敲門之後裏麵隻用幾秒鍾就做出了反應。
不同於之前在林間相遇的那身塗了草汁的鬥篷,對方這次至少穿齊了青院的製服,隻是真要較真的話仍舊穿的毫不規矩,外套大大咧咧地敞著不說,裏麵的襯衫似乎也不太合身,下擺沒做整理就那樣垂著,袖子明顯長過了外套袖口,領口的扣子也開到第二顆,一顆細小的痣在喉間分外地醒目著。
安格提諾見來人是他,多少愣了下,隨即上下打量了一圈他一身整齊的青院製服,不著調地吹了下口哨,笑著把門推得更開了些把傑納讓進房間裏。
“你如今可比之前更要有名了,”他半真半假地說,“怎麼現在有空來我這裏?”
驟然走進暗處、還沒來得及打量屋內陳設的傑納聞言一噎,片刻後才有氣無力地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該不會是根本就沒有看信?”
“沒有,”安格提諾顯得有點莫名,“假期基本上不會有訂單,也不怎麼會有來信。”
話是這麼說的,但他還是轉身回到門邊立著的那隻大五鬥櫥那裏拉開了最上麵的那個抽屜,隻見裏麵摞了一遝火漆完好還沒拆封的信,雖說他沒打算看,但為以防萬一也不會收到就直接處理,通常是隨手塞到什麼地方,而首選自然是這隻離門最近的五鬥櫥的抽屜。
在他找信的這點時間裏,已經適應了昏暗光線的傑納麵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堪堪看清的、掛滿了小半堵牆的木架子,上麵密密麻麻盡是用線繩綁好倒懸晾幹的各類全株花卉草植,房間內光線昏暗則是因為他在本就可稱厚重的絨布長窗簾後麵還額外加裝了一層氈布,隨處可見的各式標本盒裏或清晰或模糊地閃著光,猛一看甚至有點詭異,更詭異的是牆角高處有個比人還高一點的懸空角櫃,一大把金黃的小花就那麼滿滿當當地塞在花瓶裏,白色的花瓶不住地往外冒著白汽,那白汽似乎有些重量,直直下墜卻未及地,因為角櫃下方有個高腳的鍋架,銀灰色的魔焰浮在那裏燒著,上麵則頂了個銀黑色的小坩堝,不知是在煮什麼東西,隻能聽到咕嘟咕嘟的聲響,跟某種無味卻凝集著向上飄去的藍色霧氣,這霧氣跟花瓶裏溢出的稀薄白汽稍作接觸,就化成了一種淡淡的銀藍色的煙霧,幾秒後就消散無形。
“雖然不太應該,但我還是想問問,”傑納盯著那隻翻湧的坩堝,“……鍋裏是什麼東西?”
已經找到第三層抽屜的安格提諾聞言回頭往屋角看了一下。
“哦,那個啊,”他收回視線繼續確認沒有其他漏掉的信,“那是試驗品,我還沒起名。”
傑納默默地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不用太擔心,不是有毒的東西,不如說除了好看暫時還沒發現其他的用途,”安格提諾一邊說著一邊翻過第四和第五個抽屜確認沒有剩餘,“上邊的花瓶你看到了吧?隻要加水就會源源不斷地產生冰汽,下麵的煙霧接觸純水之後就會凝結,所以不會擴散,呃,可能有一些會落到鍋子外麵,等一下我會清理。”
傑納決定放棄這個話題。
而此時的安格提諾正快速地給所有找到的信做個大致的分類,順帶粗略地過上一眼,其中一摸就很薄而且頗硬的不用拆都知道是請柬,畢竟他作為一個藥劑師在學院還算知名,但那些邀請要麼已經過期,要麼他根本沒打算去,剩下的一小半則是私人信件,有些一樣能從薄厚判斷大概是客套一類的東西,被他跟請柬歸到了一堆扔回五鬥櫥上去,剩下一些可能是反饋,他趕著看了一遍信封上的發件人姓名心裏就大致有了底,但其中一封紙張質地不錯的,封口處印著一塊不太常見的白色火漆,上麵的盤蛇紋章讓他多少猶豫地停了停,最終還是沒分到待看的那一堆,而是疊回了手中這一遝的最下方,哪知剛剛挪開這一封,一大塊印有一個菱形紋章的暗色火漆就直直撞進他的眼睛裏。
他的呼吸幾乎跟著停了停。
“……我可是專門提前半個月寄的信。”有意避開這座不穩定小作坊的傑納在他身後不遠處抱怨似的提及。
這幾乎近在咫尺的聲音讓安格提諾心神一凜,立刻把手中的一遝信盡數倒扣回櫥櫃的抽屜裏,轉頭看見聽見這樣大響動的傑納停在原地似生疑慮。
“咳,”他不是太自在地咳了一聲,“我可能是不小心漏過了,平時除了訂單之外,基本不看其他的信……那個,你寫信來是有什麼事情?”
傑納重重歎了口氣。
“埃爾維斯就沒找過你?”他發問時略微拉長了聲音,“他應該跟你提過你已經找到新室友的事情。”
安格提諾聞言愣了愣,回想一下後下意識回應。
“他應該是有提……就在我接那隻竊狼的任務的時候,但是他沒說對方的姓名……”
說到這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樣,詭異地沉寂下去,片刻後他重新上下打量了傑納一遍,眼神說不上是複雜還是抗拒。
就見那形貌精致到昏晦光線也難掩形跡的少年,在房間一角未曾有絲毫間斷的、詭異地咕嘟咕嘟作響的背景音下,許是無奈許是戲謔地扯了扯嘴角,向著他伸出手來的時候一如林中相逢的那日,遍身上下對細節的一絲不苟從指尖延伸到發鬢。
“重新認識一下——傑納·依達法拉,青院二年級,”他說。
“你的新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