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二百七十一章:遇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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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在傑納兩步外的地方站定,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後疑惑地偏了偏腦袋。
像是在問,“你怎麼又來了。”
傑納的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一下,假裝自己已經忘了前天剛帶狼去獵過魔,他現在無需米維羅的心髒都能感覺到對方一些過於強烈的情緒了,一方麵正如家主所說,由於這段時間的共處,雙方都對彼此做出了初步的認可,警惕心也消減了不少,一應感知也隨之變得更輕易了,另一方麵則是對方近來的表現,著實是很……人性化。
這是不是也意味著不隻是它在影響我,反過來我也影響了它呢?傑納暗暗歎了口氣。
家主在知道他有意爭奪狼主之位後就提出了這一點,稱在結契雙方自願的前提下,最優選項是與契主性情相似的狼,雙方的思路和行為模式會較為一致,更容易建立信任,無論之後是要冒風險將其培養成獸王還是單純作為幫手役使,都能更為輕鬆地做到更多的事而不那麼容易擔心彼此生隙,這也是他為什麼會在結契那天直言自己的狀況的一個重要理由——至少他自己並不是個很能容忍隱瞞的人,隻是更多時候沉默不言總好過欺騙。
但而今想想,自己已經多少隱瞞了別人很多事……就比如【罪心】,就比如爭奪狼主之位,就比如他很有可能要踏入的黑暗,以及最後可能會有的結局。
他輕微搖了下頭把這些有的沒的從腦海裏甩開,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手掌大小的扁形木頭盒子,打開蓋子後裏麵躺著一枚銀質的樣式奇怪的飾物,當中最顯眼是一顆透明泛青的水滴形弧麵寶石,大約有拇指指節大小,細看下還有細小的浮光遊竄其中。
狼隨著他的動作將目光投向了那枚飾物,目光停留其上久久未曾挪開。
傑納輕咳了一聲。
“——米維羅的心髒,你應該不陌生的,花了點時間問達坦納的夜森那邊買到的,他們對米維羅的飼養售賣並未因遭到議會清查而易主,呃,你應該不知道這件事。”
狼抬起腦袋看他。
“一共兩顆,取自同胞而生的兩隻雄性米維羅,找了匠人加工,另一枚在我這裏,”他說著把那件銀飾從盒子裏取了出來,“作用細節有待試驗,但應該能做到向彼此傳遞信息和畫麵,長度和清晰度跟實力掛鉤,當然,隻在有意控製的情況下才能傳遞。”
狼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緩緩走近幾步,在他麵前坐了下來。
傑納無聲吸了口氣,半蹲下來調整了一下飾物的卡口,拉了一下狼的脖子好讓它頭再低一點,然後趁狼不備套上了對方右耳接近耳根的耳緣處,在對方察覺想要跳開之前,用拇指食指一捏便扣緊了。
在對方開始努力甩毛力圖抖掉那個東西之前傑納就已經起身退開了幾步,看著對方做出在甩毛無果後試圖用後腿將之撓下來的無效抗爭後無語了一瞬,好言相勸道:
“這確實是最合適的位置了,你總不會想戴項圈吧?我聽說城庭裏有不少人都是這麼幹的。”
“……”狼聞言後停止了抓撓,隻拋給了他一個譴責的眼神。
“不會讓你一直戴著的,”傑納安慰道,“選出新任的狼王與狼主後,兩者會各被贈予一滴來自菲尼爾的血,由此生出的連結會比米維羅的心髒更加強大和穩固,時間大致就是明年的這個時候或者再稍微晚一點兒。如果能被選上,它就沒用了,如果未能選上——”他停一停,“按照事前的約定,我會解除契約放你離開,到時候,這件東西你想丟掉或者帶走都行。”
狼沒再提出異議。
傑納暗暗鬆了口氣,覺得自從自埃爾維斯處拿到這兩枚做好的飾物後,一直壓在心頭的麻煩任務終於算是解決了,開始考慮是要帶著對方去之前看好的、原本預備下次獵魔的地點去試試這顆心髒的作用,還是先回城庭等下次獵魔時再說。
還沒等他考慮出個所以然來,狼的耳朵忽地一動,迅速扭頭往西邊看去,傑納被這樣明顯的動作打斷了思路,下意識也跟著一塊往西方望去,卻什麼也沒有發覺。他並未大意,知道狼的感官比自己要強盛的多,在這種環境複雜的林地裏,對動物的信任度該遠遠高過對自己的。
因為對方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戒備動作,傑納認為那暫且未知的什麼東西或是人應該不太危險,因此未拔出【罪心】警戒,同時他也聽到了一點遠處樹葉摩擦的響動——午後的林間略顯悶熱,並沒有風,因此這聲音格外突兀,正當他眯起眼睛望向響動傳來的地方,一道深灰色的影子豁然撲出,徑直自他頭頂兩三人高處“飛”過,同時他耳邊也驟然響起一聲爆喝:
“別傻站著!快幫忙!”
傑納愣了一下,但到底沒浪費太多時間,一團明金色的光球被他彈去了那道灰影逃竄向的方向,並在半空中層層展開,鋪成一張不完全封閉的三環禁製,然而那灰影似乎在半空中便有所覺,立即借助某根樹枝做了一次蹬踏,硬生生急速變向繞開禁製逃去了更遠的地方。
見一擊未中,傑納便不再保持對禁製的維持,明金色的禁製隨之暗淡破碎,就像之前隻是在林中放了一朵煙花。傑納皺著眉頭望向灰影遠去的方向,倫澤的劍術訓練終究有用,盡管細節有限,他還是看清了那團灰影當是某種有四條腿的動物——或者魔物,還拖著條近身體一半長的蓬鬆尾巴。
……鬆鼠?他不是太確定地想到,可有那麼大的鬆鼠嗎?大到近乎與人類的前臂等長。
“該死!又讓它跑了!”伴著一聲悶響,之前響起的那道人聲再次響起,這次已經近了很多,就在傑納的後方。
他慢半拍地轉頭回望,就見有個披著深色帶兜帽鬥篷的人在自己身後五步開外的地方扶著樹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適才的悶響似乎是他一拳砸在身邊的樹幹上所發出來的。
“……你還好吧?”傑納禮節性地問了一句,實際並不太想摻合這件事,不管對方是尋仇還是單純的獵魔。
對方沒立時回答,他喘了一會兒後才像是緩了過來,原本扶著膝蓋的右手裏攥著把暗色的短劍,直起身來後短劍在他掌心花哨地轉過半圈,收回綁在手腕上的軟鞘——這動作看得傑納挑了挑眉。
“還活著。”那人在樹根處很不講究地原地坐下,從腰後扯出水袋的同時順帶回了傑納的話,之後便舉起水袋猛地灌了半袋下去,之後扯下兜帽倒了點水在自己掌心,胡亂地在臉上抹了幾把。
離得近了傑納隱約聞見了些許草汁味,大致明白了對方在大熱天還要穿這種兜帽鬥篷的理由,而夏季在林間追獵確實是個辛苦活,極少有人願意做。對方抹過好幾遍後終於從盛水的掌心裏抬起頭來,正準備道個別開溜的傑納不由得怔了怔。
倒不是說對方的長相有多麼驚豔出眾又或者醜絕人寰,平心而論長得甚至可以說是很不錯——但在算是較頻繁地被非人族類的容貌衝擊的傑納來看也就那樣,讓他一眼便注意到的是對方與典型西境人略有區別、有點偏南境人的膚色,跟實在是高到有點惹眼的鼻梁。
混血?他在心裏下意識地做出猜測,同時也否決了對方是個依達法拉的可能,畢竟依達法拉家族隱世且相當守舊,外嫁或娶都不多,且全部集中在卓穆爾及以上的高層,這些人傑納雖不敢說個個都相熟但起碼人人都見過,當中是絕無南境人或相關血係的。
膚色有別倒不是說他的膚色真的同南境沿海或半島地區的那般人深黝,但也顯而易見並非西境尊崇的、甚至力圖向北境靠攏的一味的蒼白,大約不是一代,可能是二代乃至於三代後的混血;至於那過高到可稱特色的鼻梁傑納也不算太陌生,那是奧爾特米亞西部高地人的典型特征,高地環境險惡崇尚武力,包括克萊伊家族在內的許多西境貴族家中都是有高地出身的武衛的。
鑒於高地如今的歸屬以及學院內西境學生們的分布,對方有很高的可能是個奧爾特米亞人……這讓傑納更不想呆在原處隻想掉頭就走,哪怕比起被曼斯四世滅掉的那一串加德斯跟加洛德之流,建國至今不過七百年冒個頭的奧爾特米亞跟普林賽斯遠稱不上是世仇,但畢竟有七百年前平分西境的衝突在先,兩國緊鄰必不可能親如一家的邏輯在後,傑納還是自認為沒什麼與對方和諧相處的可能——他畢竟在普林賽斯出生長大,就算已經改姓回歸世家,但血緣跟意識上,仍是可被算作半個普林賽斯人的。
對方不知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還是他們之間長久的沉默,用還帶著點水的手向後捋了一把散亂到額前的汗濕的黑發——傑納這才注意到他一直戴著副深色的半掌手套,不知是什麼材質的,似乎能阻絕液體滲透,露出大半的掌心僅將十指嚴實裹住——他抬起頭來望向了傑納,並明顯怔了一下,但還沒等對方說出什麼話,他的目光便緊接著就被引走,引向了傑納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