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二百六十一章: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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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領著祭在夜幕落下之前就抵達了會場。
以林域六月的氣溫,穿她們身上這種從脖子到手腕都遮得嚴嚴實實、較之大人們的晚禮服更像是晨禮服的禮裙還是還是有些憋悶的,但不管是凱瑟琳還是祭都清楚她們既不是來跳舞的也不是來交際的,純粹是以世家成員的身份列席以示對那位王儲造訪的重視,重點是確有出席,而具體跟那位王儲有沒有打上照麵或者說上話反而是不那麼重要的。抵達會場之後她們剩下的任務就是拿點吃的喝的然後找個地方耗時間,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溜走即可,在這方麵她們優勢不算小。
在抵達會場之前祭一直以為舞會的會場應該就是評定的會場,是學院主樓內最大的那座大廳,據說學院剛建立的時候那裏除了是各級評定的會場,也是學生們實踐課的教室,但據說在之後某年的一階評定間承受了超出設計範疇的魔力影響而斷了小一半柱子,便由初代院長親手留下了為數不少的陣法禁製用以阻隔影響,而這種被動張開的阻絕禁製無論是收起還是張開的耗費都相當驚人,為了平日不被觸發,之後學生們的實踐課就都挪到了整個浮空陣第二高的那座星園去了。但讓祭沒想到的是凱瑟琳直接帶著她穿過了門廳,來到了幾座樓館之間原本建有高塔的廣場。
原本曠闊的廣場此時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潔白的、圓形的大廳,由幾十根立柱撐起外緣一圈回廊,原本立在廣場上的白塔此時已經全無蹤影。祭還沒想明白這座圓廳是平時以思維或者空間之類的魔法隱藏還是單純地臨時建起,就被凱瑟琳拉著步上了直通正門的白色長階,圓廳內被分成兩層,一進門就有一左一右兩道弧形階梯通向二樓繞圓廳內壁接近一圈的回廊,凱瑟琳沒有在一樓停留的意思,直接示意祭跟著她行至樓上,回廊正中的部分是完全貫通的,一座誇張的巨型懸吊燭台從二樓天花板一路垂懸而下,上百支蠟燭分置鋪展開來的銀質枝蔓各處,中間綴滿了各式經過切磨的透明水晶,因舞會還沒正式開始,整座燭台上被點燃的蠟燭不足總數的十分之一,但已能想見所有蠟燭燃起的那一刻圓廳內的輝煌景象。
因為圓廳中央中空,燭台懸吊的位置相對靠下,顯得二樓較一樓的舞池昏暗了不少,隻有嵌入牆壁的燭龕保證與會者不會視物不清,有數層紗幔沿牆懸掛,凱瑟琳掀開其中幾處給祭看了一眼,祭才發覺紗幔隻是軟隔,其後是一間間被其分隔開的小房間,都是長沙發或數把扶手椅圍攏一張桌子的會客室布置,祭知道這場舞會的主要目的就是給預備離校的學生們一個與外部勢力接觸的機會,有選擇就勢必談及細節,想來這些休息室就是為這種情況準備的。看過這些之後凱瑟琳就帶她到了回廊扶欄往一樓望去,除了事先到場負責布置的四院負責人跟監督生們外,也陸陸續續開始有人抵達,凱瑟琳頗顯無聊地半趴在扶欄上,偶爾看到認識的人時就跟祭介紹一下。
祭雖然聽著,但注意力還是主要放在一直沒停下來的負責人和監督生這邊,負責人裏她算得上熟悉的隻有兩位,一位是白院的倫澤萊洛特·依達法拉,他鼻梁上仍架著那副有鏡鏈的銀框單片鏡,穿著身白為主灰點綴的長禮服,正跟身邊祭隻遠遠見過幾次的青院負責人梵布拉德爾小姐談話,或許是光線跟距離的原因,讓他看起來消瘦蒼白到幾乎有點病態。另一位自然就是上任還沒多久的黑院負責人洛塔莎·莫拉埃利了,祭的位置隻能看見她的小半個側臉,隻見她的卷發不像平時那樣不做修飾地披散著,而是取了一邊編進了一條寶藍色的發帶斜橫腦後,餘下部分如水流般沿光潔頸側淌下。她未像身邊的白院跟紅院負責人一樣主要以所屬院為主要色彩裝飾自己,而是穿了條袖口跟裙擺都相當飄逸淺湖藍色禮裙,腰線分明,露出了脖子跟一小半肩膀。她正跟暫且還算是黑院的主要管理人的阿德琳娜交代什麼,對方的褐色卷發隻是在腦後簡單地盤了一半,在發髻上繞了點用銀鏈穿起的琥珀圓粒算是裝飾,穿了條一字肩帶羊腿袖的淡黃色禮裙,領口裙擺綴著大片的白色荷葉邊。她們話到一半,忽注意到來人,隨之截住話頭先行打了個招呼,但來人並未久談,隻是跟她和一邊已經在等開場的白院負責人倫澤打了個招呼。
祭注意到她的理由是這位的年紀顯然不是學生,看上去怎樣也有二十出頭,但也並非是導師,至少祭就讀以來沒在任何地方看到過她,但也不太像是某個家族或者勢力的負責人,因為她的身邊並沒有同行者跟從。難道是今年參加評定的、之前畢業的學生?祭不太確定地假設了一下,因為三日評定她隻看了第一天的,那一天無疑是沒有這號人物的,但如果說是畢業生,她隻同黑院白院的兩位打了招呼,難道是這兩院的同修?院內真的有學生黑院白院同修嗎?
“那是誰?”祭不由出聲問了句。
凱瑟琳聞聲看向來人,旋即了然道:
“那是路易艾拉,”她說,“路易艾拉·依達法拉,”她指一指自己的鬢邊示意祭往對方的同一位置看,祭看見了數朵被黑色緞帶環繞裝點的、不知是鮮花還是飾品的白色玫瑰,一怔下注意到對方的禮裙是場中不多見的、無紋飾的純白,整體樣式跟阿德琳娜差不多,但領口低了一大截,紗質的袖子也更加誇張。
“她是羅德勒斯叔父的獨生女,”凱瑟琳在一旁說,“也是我跟哥哥的堂姐。她在西境已經旅居數年,這次應該是為了叔父的葬禮才回來……她不該、估計也不想來這種場合的,唉,肯定又是被推過來的。”
祭沒太計較凱瑟琳說的“推過來”是怎麼回事,隻覺那位小姐麵上並不怎麼能看出悲切或者沉默,打完招呼後她便到長桌處取了杯冰酒,站在離已然有聚集趨勢的人群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如同等待什麼劇目開場。
祭的目光剛要從她身上移開,就聽凱瑟琳低聲疑惑了一句:“……莫拉埃利小姐也在?據說昨天跟今天的評定她都沒有觀禮,我還以為她是有什麼事情離開學院了……”
不等祭對此發表任何意見或者評價,一樓的人群忽地騷動,祭似有所感地跟凱瑟琳一起望向圓廳入口處,隻見一個穿一身暗紅色天鵝絨禮服的年輕男人正跟幾個學生樣的與會者聊著什麼走了進來,每當有人走到他麵前行禮的時候,他都會及時停止談話並及時回應對方。
“他就是……”祭已然猜了個七七八八。
“普林賽斯的王儲,戈爾德恩親王利斯特·普林賽斯。”凱瑟琳極輕微地撇了下嘴。
祭的目光在那位王儲的臉上停留了一段時間,忽然覺得評定首日院方除了白院負責人外沒人認出這位造訪不能怪學院,因為這位殿下長得不能說是五官普通,隻能說是毫無特色,幾乎沒什麼可以記憶的地方——不矮也絕對算不上高,不胖但也不能說是瘦削,深栗色的頭發在末端稍卷,眼睛是略深的灰褐色。他在人群裏算得上健談,但這不能改變撇開那身紮眼的衣服跟圍攏他的人群後,丟在人堆裏就再難尋見的事實。
不得不說這跟祭這幾天聽聞有關他的種種後的初步構想有一定落差,她思量了幾秒,決定照實說。
“很普通。”
凱瑟琳聞言忍不住“撲哧”了一聲,旋即帶著點笑意看向祭,說:
“我在極東見到你的時候,也是類似的感受。”
祭噎了一下,旋即也半是笑半是歎地吐了口氣,認真自我檢討了一下之後認定是院長閣下跟達坦納的先知給她做了太壞的榜樣,讓她不自覺地對高位者的外形有了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就在她在心底糾正這種顯然並不現實的認知的時候,整座圓廳內的燈光忽地一暗,不等與會者們有所反應,那懸於圓廳正中的巨型燭台忽地光芒大盛,上百支蠟燭忽地同時竄起了明亮的金色燭焰,映得白色的圓廳內盡是明麗的暖光。祭因站在樓上下望,剛好正對上那倏忽迸出的百簇燭焰,避無可避地被晃了下眼睛,她慢半拍地抬起胳膊用手臂擋了一下,在視野恢複放下手臂的時候,正好望見一道修長身影裹覆著耀目的白,從燭焰下步步邁向圓廳盡處。
祭想起雨霧節最後一天的末宴,那天也是她第一次參與這種在東域並不存在的社交活動,現在披著燭焰的那個人那時攜著她一樣從燭輝與華服之間緩步行過,她仍記得那些或直白或掩飾過的打量,記得那些像盛開的花朵一般的各式扇麵們,將重重心思議論盡數遮住。
但從未有人告訴她,她也從未想象過,那一路走來,會是這樣令人目光難挪的景色,光輝所及處珠光裙裾如海潮般層疊退去,他行於萬丈光芒上,如同踏著一條億萬光輝鋪成的路,他無需回頭也不必旁顧,仿佛道路盡頭必將存在一座比歲月更久遠的王座,而那是他無爭議的歸處。
“看呆啦?”人潮靜默間凱瑟琳用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笑意裏自生幾分狡黠的自得,祭思考了一下,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
管他什麼切不切合實際呢,人類會追逐外貌出眾的同類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她在心裏理直氣壯地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