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院……祭望了一眼石刻的路牌，“凱羅萊雅剛才說要去的地方是埃爾維斯街？埃爾維斯？跟青院的那位主位的姓氏相同？”
    “不是相同，就是同一個，”凱瑟琳稍稍笑了一下，“那是個已經遷來西恩特的托夫裏斯七百多年的家族，在相當部分人的認知裏已經可以說是”原住民”了。”
    “遷來？”不等祭為這個陌生的姓氏茫然，就抓住了凱瑟琳話裏的重點，“從哪遷來的？”
    “據說是漠山往東一點，為躲當年西征戰火，”凱瑟琳的曆史學得相當好，不帶任何磕絆地解答道，“那百年間西境有太多國家覆亡，大部分消息靈通又有底蘊有傳承的家族都在戰火燒到家門口之前就選擇了遷走，埃爾維斯不是唯一的一個。”
    祭略顯不堪回首地動了動眉毛，曆史作為見習年級的必修，她近日來沒少受荼毒，當下明白凱瑟琳指的是那段考點密集的“血燼年代”，指那段距今七百餘年的混亂歲月——普林賽斯那位被稱作“猩紅皇帝”的曼斯四世從繼位起就有如瘋狗，在短短的十三年內掃平了全西境除世家庇護下的蘭沼外的所有國家，甚至將第四炎之世家法爾絲家族所在的維爾卡納沙漠也納入了帝國版圖，在“寬宏大量”地贈予其名義上的“獨立”後猶不滿足，連破五國後西征大軍直指西極漠山，試圖將第五地之世家格朗德家族也歸入其中。
    這樣狂妄而無理智的行徑無疑激怒了世家——當然，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史書敢明麵上這麼說，總之最後的結果是在所有世家的默許下炎、地兩大世家火線下場，硬是扶出了一個轉頭便砍掉了曼斯四世一半戰果的奧爾特米亞來，三年的拉鋸戰後兩國以平分西境的結果講和。
    所謂“西征”指的就是曼斯四世的十三年西征，倒也合情合理……畢竟在那種有一個瘋狗皇帝加持的混亂年代下，想必隻要有能力遷走的家族勢力都會遷走……祭正略感同情地想著，就聽凱瑟琳接著說：
    “因為西恩特離普林賽斯也不算特別遠嘛，據說當時想躲來西恩特的家族還是挺多的，當時的院長也稍微寬宥了準許遷入的人口，聯係特維希爾的族長對這裏做了一次拓寬加固，將他們都安置在了托夫裏斯之中。”
    但就祭所知除了達伊洛，可能還有那個她不太清楚具體怎麼回事的依達法拉家族之外，西恩特應該少有長久駐紮的家族，因此沒有插嘴，等著凱瑟琳繼續說。
    “奧爾特米亞立國後也注意到了國內魔法師流失的問題，就以許諾爵位的方式試圖召回和重新聚攏一些家族，”凱瑟琳稍微撇了撇嘴，“絕大部分家族得到消息後就回去了。”
    這個也能理解……畢竟製約一個魔法家族發展延續的除了後嗣天賦就是財政，如能以相對小的代價撈到一個爵位基本就能保證數代內的財政情況無虞，即使將來後嗣衰微，也仍能保有較高水平的生活，不過如果是“血燼年代”的話……呃……祭結合之前的課程大概猜到了他們中的大部分的下場。
    “”赤金盛世”的時候倒確實是風光了幾十年，不過後麵緊跟著的就是那場至今原因不明的”灰敗之疫”了，”凱瑟琳略略歎了口氣，“全西境的人口蒸發了五分之一，北部，東部的邊境線被強行封鎖，兩國王室都損失慘重，更何況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家族了，”她用鼻子不知是笑還是歎了一聲，轉頭回望西邊的重重街市，“沒有因為奧爾特米亞許諾的爵位而回遷的埃爾維斯家族，是少數自那個時代前留存至今的幾個。”
    家族也好，國家也好，沒有世家的看顧和助力，往往都是很難捱過千年的……想起史學書上變動頻繁的版圖，祭不由默然，哪怕是當年由兩大世家一手扶植起的奧爾特米亞，東境線也在此後數百年間一退再退，早沒有當年與普林賽斯平分西境時的鼎盛了。
    “隻能說埃爾維斯當時的當主目光長遠吧。”祭心情略顯複雜地道。
    “或許隻是單純的厭倦了改變也說不定。”凱瑟琳撥弄了一下吸聚了不少熱氣的頭發，聞言後笑了笑。
    世家，尤其是不曾更替過的世家，最不缺的就是“不變”。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埃爾維斯是一個”匠人”家族，”凱瑟琳強調說，“我不知道這個詞用對應的東域語該怎麼說，嗯，就理解成善於製造物品的一群人吧，從最基礎的武器和法杖，到一些附加了術式和陣法的首飾和物品，細分起來除非匠人本身根本沒人能講明白，青院的主位是現在青白赤黑四院主位中唯一一位不是二階的也有這方麵原因，他不僅是匠人，聽說也是埃爾維斯下一任的當主。”
    首飾啊……祭心頭稍稍一動，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起來意思是匠人的魔力水準普遍偏弱？”
    凱瑟琳“呃”了一下，“也……不能這麼說，匠人水準的決定性因素是掌控，隻要夠用就行，跟魔力本身沒有太直接的聯係，甚至魔力過強的成員反而無法完成太精細的製作，畢竟大部分常見材料都是擋不下一個二階以上魔法師的一擊的……這都是阿德琳娜姐姐說的啦，世家裏麵匠人最多的就是地之世家，我跟青院的那位不熟。”
    我猜也是……祭一時無言，不過地之世家盛產匠人倒是頭一回聽說，畢竟東域與外界的魔法體係不太一樣，而格朗德跟楠焱一個極西一個極東，著實沒有太多交流。
    就在她想著要怎麼委婉地表示想去埃爾維斯街看看，且之後不會被問原因和想要去做什麼的時候，就見凱瑟琳已經在邁步往西麵走，祭趕了兩步追上，一麵鬆了口氣，一麵又免不了有點疑惑：“我們也去埃爾維斯街嗎？現在？”
    凱瑟琳“嗯”了一聲，轉過身來麵向祭倒退著走，“總是要轉轉的嘛，剛好她提到，我們去看看也沒什麼不好。”
    倒也省得我找理由了……祭暗暗地吐了口氣，但還是免不了追問了一句：“但茜娜是不用魔杖也不用武器的吧？”
    撇去愈之世家的名號不談，除了專擅戰鬥的類型，其他魔法師通常也無需尋求特製的武器，祭倒是個例外了，但她已有【嗜血】在手。
    “埃爾維斯也不光隻賣匠人的造物，”凱瑟琳晃了晃手裏那隻點綴著羽毛的手包，“畢竟每一代裏真正能成為匠人的成員是有限的，其他人總要想一些別的出路，比如說真正的普通珠寶匠人，還有馴養魔物的，聽說還有培養異化的普通動物的——如果有看中的，挑一隻帶回去養也挺不錯的。”
    還有普通的珠寶匠啊，找他們應該比找所謂的“匠人”更隱蔽一些……嗯？聽到後半句的祭稍微愣了一下，不僅是因為所謂可馴養的魔物。
    “這不太好吧，”她委婉地表示拒絕，“先不說安全問題，單是招呼都不打就帶回去一個活物的話，會讓院長閣下為難的。”
    凱瑟琳稍稍撇了下嘴道：“基本上除了那些熱衷獵魔的和馬上畢業的，沒人會買能協助戰鬥的危險種類，那樣的養在星庭裏確實容易出事。至於哥哥的話，你大可不必擔心，隻是單純作伴，他大概率不會也沒空管，”她望向祭頗為認真地說，“德奧哥哥，你剛到西恩特的那天見過的，他就養了一隻很漂亮的白狐狸，我之前見過幾次，真的是很漂亮而且很聰明，甚至能夠聽得懂人話。”
    院長閣下的“沒空管”基本是足以想見的，畢竟他不僅是一族之長，更是一眾世家的審查者，平時麵對的不僅是學院，更有無數數不勝數的世家事務……祭在心裏歎了口氣，一麵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確實沒這個意思，一麵不禁想到之前依達法拉家族的事情，也不知道現在順利解決了沒有。祭望向正倒著走的凱瑟琳，眼神一凝，剛要提醒，就聽那人似是好氣又好笑地開口道：
    “如果我是你們，就不會考慮現在養寵物。”
    凱瑟琳聞聲一愣，還沒來得及停步，肩頭就被人抵住，她揚起臉來，正正迎上一雙好看的棕色眼睛。
    “……阿德琳娜姐姐？”
    “好好走路啊。”少女沒好氣地拉著凱瑟琳轉過身來，她身後兩步之外就是路沿。凱瑟琳稍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德琳娜隨之便把目光投向從她出現開始就站在原地並未做聲的祭，隻見她已然伸手捋下了鬢上那枚銀嵌紅寶石的鬢花，似乎下一秒就要將齒針刺進拇指。
    阿德琳娜立時在心底嘶了一聲，放開了凱瑟琳，抬了抬手退了一步，後知後覺想起空著的那隻手裏還握著一把巴掌長的小刀，路上平白遇見怎麼看也不像好人，忙開口解釋：
    “我沒惡意的——上次真的就是個玩笑啊玩笑，你如果介意的話我會好好道歉的。”
    祭捏著鬢花的手不由僵了僵，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似乎又有點反應過度了，放鬆了手上的力道，垂著頭沉默地搖了搖。
    作為黑院的主位，阿德琳娜並不欠缺實戰經驗，看得出楠焱祭的反應多少是應激而發，想想也是，換是誰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被迎麵甩了一刀，再見時肯定都會下意識防備，她在心裏長長吐了口氣，把小刀插回裹在左袖下的刀鞘裏。
    “警惕是好事。”她神情略有點複雜地衝著祭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