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八十六章:敗露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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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夜色披覆,曠闊的原野上溫度驟降,近地麵又起了淡淡的白霧,尚不阻礙視線,但一眼掃過,周遭遠處俱籠在一層不清不楚的濁白中。
    蒲淩世寧帶領著祭所在的這一組向北行著,除開達坦納的幾位貴族,祭與凱瑟琳,還有柯蕾莎,北芸公主陳韶以及白津公主阿詩蘭俱歸在這一組中,好在拉比德一族自小就是兩種語係共同學起,交流上暫且沒什麼問題——隻是這般荒寂的野地和夜間寒涼著實苦了不少的貴眷小姐們,隔著四五個身位,祭都聽得見那位戴恩小姐被凍得牙關打戰直吸涼氣。反觀自己周遭幾人的狀況倒是還行,凱瑟琳本就穿的厚實,又臨加了一件白色毛呢的厚披風罩在外頭,除卻伸出袖口握著韁繩的指尖有些泛紅外,倒也沒有喊冷,同樣的披風祭也披著一件,是上午出發前洛歐斐隨手帶的,祭按著赤鬼教過的法子催動著血液裏的魔力,令其化作一股暖流滲入四肢百骸又複歸於髒腑,以她努力靠攏三階的水準來施行有些耗費心神,但這般鍛煉魔力在軀體中流轉,對她本身也有些好處。
    陳韶也披了件杏黃色的錦緞披風,隻惜似乎觀賞性質大於實用,她的麵色泛著一種虛浮的白,不知是因為寒冷疲累,或者別的什麼。反而是阿詩蘭自在得很,仍穿著那件露著手腕脖子的青白色獵裝,卻沒有半分覺寒的意思,祭隻猜測或是她的境界已經足夠抵禦寒夜,又或是世居北地白津的他們,故土的寒風要比此間荒原淩冽得多。
    蒲淩世寧仍乘著馬在前麵慢慢走著,一行人的周圍零零散散地綴著幾點懸浮的光火,祭尚且記著幾年前世家孩童在劍塚的遭遇,不由得有些擔心這些明光會招來荒原上的野獸——仿佛就是為了回應她的想法一般,自不可見的曠野邊境響起了群狼的嗥叫,整個馬隊都為之一滯,祭毫不意外地在幾乎所有人的眼裏都看到了恐懼。
    狼——哪怕是群狼,都不是什麼值得畏懼或者難以解決的東西,可以說隻要擁有三階水準的魔力,擺脫因詠唱而耗費的大量時間,隻是行走荒野上的野畜完全不值一提,更不必說這一隊除卻極個別都在二階以上的魔法師了,但是無論是傷到狼或者是被狼所傷,都無法避免會出現血腥,哪怕是一散出去一絲一毫的氣味,對所有人而言都是致命的。
    沒有人知道現在的荒原究竟是如何的境況,也沒有人能判斷在濃霧與夜色之下是否還存在著獸王甚至是凶獸。
    詭異的靜默裏,有瑩亮的光自濃霧盡頭逼近,隻是幾個閃爍就已經到了近前,女孩們的驚呼還未及脫口,圍攏著一眾人的地麵上便閃出一圈刺目的白光,祭在那道強光之下扭頭閉眼,指間的鬢花尖齒幾乎要硌進血肉裏,睜眼再看時卻隻剩了滿地黑黢黢的碳塊,皮毛邊角甚至還殘餘了些尚未完全熄滅的火光。
    蒲淩世寧有一瞬間的訝然,纏繞指尖的琴弦流光消散,他回頭望了一眼麵色不大好看的蒼白年輕人,用溫塞爾古語道了一句“有勞”。
    月溪伯爵家的長子將幾聲咳悶進了胸膛裏,隻搖一搖頭啞著嗓子說,“不必”。
    “還沒完。”柯蕾莎輕聲提醒,隱現的白霧下,仍有熒光粼粼。
    眾人勒著各自的馬韁,都不由自主般地往緊聚了聚。
    不出三息,又是野獸腳爪踏地發出的聲音,夜色下一道晦暗的影縱躍撲擊,蒲淩世寧暗歎一聲,指尖甩出一道琴弦向空招去,將那道黑影自腰脊處斷做兩截,另一手才將符篆聚為火焰,還不等招呼上去,便聽到空氣中水分凝結凍硬的聲音,眾人抬眼再看時卻見那匹毛色雜駁的狼仍保持著半空裏撲擊的姿態,上下半身斷裂處僅餘了兩指不到的空隙,卻連著尚未完全潑濺開來的血腥一道被凍結在一堵一人多高的冰牆裏。群狼接二連三地起跳撲擊,卻無一例外在跨入某個界限的瞬間化成凍硬的雕塑,狠狠砸進荒土的塵埃裏。
    接連倒下六七匹之後,煙塵後麵的狼發出了一聲嗚咽般的哀鳴,眾人隻來得及看見毛茸茸的尾巴一閃而逝,重新隱匿在荒原晚時的水霧裏。
    人群一時寂靜,隻有一道粗重的呼吸格外明晰,所有人陸陸續續地看了過去,便看到阿詩蘭半伏在馬背上,胸口顫抖著起伏。
    ——領域殺陣,毫無疑問又是一階的水平,與那位伊爾若家長子布下的雷殺陣不同,這樣連續進行的瞬殺所考驗的完全是域主本身的魔力和反應力,且不是單純的凝冰化物,而是先司水,後結冰。
    要在短短的瞬息間完成這樣的一係列魔法,也是難為這位嬌貴的公主殿下了。饒是如此,不少人望向她的目光裏都帶了欽佩之意。
    達坦納是東域北境,距離白津的所在地算不上特別的遠,若走陸路便隔過兩三個國家連帶一個世家的領地,若走水路隻需穿過幾片群島而已,為此人們多少都知道一些白津的事情——白津的階級固化已經到了無法回轉的地步,貴族們和王族,怕是幾百年也離不開那片白色的峭壁,幾乎如同是生長在溫室裏的東西。
    阿詩蘭並沒有多少餘力去應對那些遞來的打探目光,她有些艱難地調平了氣息,自覺地退到了人群中去。
    眾人小心地聚在一處,靜靜等了小半柱香的時間不見狼群再來攻擊,這才多少安下了些心,重整隊伍繼續向北行進,凱瑟琳似乎嚇得不輕,不住回頭朝後看著,卻已然沒了熒光和腳爪蹬地的聲音,隻好勸慰自己許是狼群真的被嚇退了也說不定。祭將左手縮在袖子裏,銀質鬢花的尖齒仍舊緊緊齧著指尖的皮膚,隻要稍加施力,遇血便可化為劍形。
    一群人就這樣相對安定地又走過了一段路,白月漸升,雲層似乎都被映的淺薄了些許,除開馬蹄下偶爾有被驚動的小獸竄過,似乎真的不再有其他問題,眾人漸漸放下心來,連世寧都鬆懈了握著琴弦的手,摸出一隻黃銅的小懷表來,計算著彙合的時期——
    然而一聲咆哮瞬間就將這樣的安寧打碎了,緊接著便是女孩尖銳的叫喊聲,他們剛剛走過一小段土坡,為尋遮蔽特意貼著陡峭的那麵行過,卻不想坡頂猛然躍下了一個什麼東西,咬住一匹馬的後膝一扯一扽,赤褐色的駿馬便無聲癱倒下去,滾落進塵埃裏的陳韶還不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就聞到了血的氣味和撲麵而來的腥臭熱氣,哪怕蒲淩世寧還未及回頭就已經甩出琴弦,哪怕阿詩蘭的掌心在半秒之內便凝出冰矢直指狼藉之地,哪怕相距不遠的祭第一時間奮力將掌中的【嗜血】擲了出去,都未能改變那張血盆大口朝著陳韶的脖子狠咬一口下去的情境。
    就在所有人都幾乎以為陳韶將喪命狼口的時候,空氣裏突然蕩開一圈熱浪,在寒涼夜色裏分外明晰,少數人捕捉到陳韶試圖抬起胳膊擋住狼口的小臂上展開一輪赤紅的灼熱的光,盡管那一輪暗光似乎隻有一阻之力,但已經足夠下一秒的琴弦冰矢與短劍將狼的毛皮捅做篩子,其間紅白濺了陳韶一頭一臉。
    又是一瞬詭異。
    周遭人都趕忙跳下馬來,祭也擠在人堆裏將楔進狼後頸的【嗜血】拔了出來振去血跡,阿詩蘭半拖半抱地將陳韶從一團血腥狼藉裏拉拽出來,陳韶似乎是被嚇傻了,任憑阿詩蘭拖拽著卻沒有任何的言語表情,隻有腕上的血玉鐲子碎成數段,滾落進塵埃裏。
    蒲淩世寧俯身翻撿著已經碎到一團稀爛的狼的毛皮,當看到那銀灰皮毛上已經瞎掉的右眼周遭重生的新肉痕跡時,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野獸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治愈力?退一萬步講,受到如此重創的個體又怎能在一個族群裏繼續當任頭領?
    除非它擁有魔力。
    他拋開那一灘稀爛的血肉,正想上前查看陳韶的傷情,卻覺得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本以為是石頭一類,不經意間低眼卻看到了透過月光的紅凝——他用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那應是替陳韶擋下頭狼一擊的器物碎片。
    他想了想,還是伸手撿起了那塊殘玉,裹在帕子間小心地收進長袍袖子裏,周遭人都顧著陳韶,沒人看到他的舉動,便是看見了,想必也沒人會在意。
    陳韶似乎終於回過神來了,隻是還有些瑟縮呆愣,攬著阿詩蘭的半截手臂不言不語,有心人去看了她方才乘著的那匹馬,整條左後腿幾乎被齊根撕了下去,早已流盡半身鮮血沒了性命,當下也隻暗暗歎息,那一口若是咬在陳韶身上,隻怕北芸陳家就又要換皇儲了。
    阿詩蘭借了一位小姐的巾帕,召集空氣中水汽潤濕,替陳韶擦去了麵龐肩頸上沾到的血跡,扶著仍有些呆傻的陳韶慢慢站起,她的那匹馬已經死透了,顯然不可能再騎,阿詩蘭思慮半晌,看著抱著自己胳膊沒有放手意思的陳韶輕歎口氣,扶著她上了自己的馬匹,好在白津人纖瘦輕盈,真要論起來怕是和孩童重量差之不及,共乘一騎倒也乘得起。
    人群裏有善用火的魔法師將一灘狼屍焚了個幹淨,隻求能稍稍減弱些擴散出去的血腥氣,這樣收拾了殘局後再上路,又是一段時間耽擱出去。
    在眾位權爵盡數表示已經離荒澗不遠後,一行人略略加快了速度,繼續向北行進,然而卻在地平線上剛剛顯出些溝壑的嶙峋,眾人耳邊便又響起了那一聲尖銳的唳鳴。

    作者閑話:

    最後一年了略忙……
    對這個專業真的幾乎沒有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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