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五十三章:邀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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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麼……”楠焱祭喃喃著,她清楚釋同憐還有整個楠焱家族所防備著的,大概就是這種情狀。
    若要她設身處地去想,一個孩童自幼時便背負起了承襲至尊之位的重擔,在高壓下成長,經曆過與同齡人甚至有可能是手足之間的殘酷搏殺,末了仍要被人戒懼著,要麼成為家族內部派係鬥爭裏的棋子,要麼就從家族的視線裏永遠消失。
    她可以想見那種憤怒。
    隻是她還說不準自己現下的無望,會不會也會在某天化成這樣殘酷的苦釀。
    她揉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然後繼續問道。
    “那放棄甄選的人呢?”
    “你不要想著放棄甄選哦,”凱瑟琳重重地歎了口氣,直接點破祭心中所想,“放棄甄選並不是說就能從至尊甄選裏抽身而退了!完全相反!放棄甄選放棄的隻是自己爭取勝利的可能,提出放棄甄選的繼承人會由不介入本次繼承人鬥爭的第三方家族——通常還是達伊洛啦——收留,”她攤一攤手,“第三方將保證放棄甄選的繼承人免於遭到任何除其他繼承人外的傷害。說白了,就是將放棄的繼承人看管起來,直到其他的繼承人來奪走其身上的”光”,和性命一起!”
    祭不由震驚。
    凱瑟琳點了點頭。
    “青翎791年,第九冰之世家艾瑟斯家族所出繼承人艾希禮•;艾瑟斯宣布放棄甄選,年僅14。她南下到西恩特達伊洛所掌握的學院,尋求當時的第一任院長,也就是德蘭世末之王拉拉爾•;德蘭的庇護,五年後,青翎796,艾希禮•;艾瑟斯被第十一森之世家伊格特蘭德家族所出繼承人埃文•;伊格特蘭德所殺。”她挑了挑眉毛,“這是有記載的第一例放棄甄選的繼承人的終末。”
    祭忽覺渾身驟起寒意。
    楠焱釋確實說過,如果她放棄同楠焱珞爭奪,楠焱將無法予她庇護,她將會被遣離極東,去東域的其他國家度過餘生。
    但他從未提及過放棄甄選的繼承人,必將淪為活祭的命運。
    “你……不要想不開啊。”凱瑟琳麵有憂色,“我當然知道甄選不會是什麼好事啦……但隻要撐過三關,還是有很大機會可以活著回到家族的,為什麼要放棄甄選啊?”
    “回不來的,”祭輕聲說,“我……是沒有辦法回來的。”
    凱瑟琳怔住。
    “茜娜你有聽過”同生詛”麼?”祭微微苦笑著,“在東域語中的意思就是,與其生為手足便是一種詛咒。不難理解吧,說的就是至尊繼承人的兄弟姐妹們,至尊或是繼承人都與同輩血親無法共存,作為強勢的一方,會導致姊妹死亡。”
    “你……你是說你妹妹?”凱瑟琳小心翼翼地問著,“就是昨天在族宴上出現的那個女孩,她是你的妹妹?”
    “華安庭裏現在應該隻有她一個女兒,至少現在是。”祭輕輕地笑著。
    “通常來講繼承人的兄弟姐妹會被送離家族,”凱瑟琳小聲說,“而一旦生出繼承人,至少在其身故前,他的雙親一般都不會繼續生育了。”
    祭低著頭沒有說話。
    “是……是他們不肯嗎?”凱瑟琳試探地問,“他們不肯送你妹妹離開極東嗎?”
    楠焱祭搖了搖頭。
    “……我父親希望我能同她爭取留下來的機會,”她說,“我拒絕了。”
    凱瑟琳不可置信。
    “……爭取?這還要爭取?!在任何世家裏至尊繼承不都是排在第一位的嗎?!為什麼還要爭取?”凱瑟琳隻覺得十分荒唐。
    “大概是我不配吧。”祭輕輕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望著窗外一樹永不凋謝的櫻,“我這樣的……即便送死也無妨。”
    “別……”凱瑟琳也站起身來,有些不忍,但終是尋不見一句有用的安慰的話,隻剩了歎息。
    祭死死地盯著遠處琉璃瓦覆的屋頂,早間陽光播撒其上,投射出刺眼的光,祭毫不退避,直讓那光芒映得眼前一片白茫茫,刺到她落下淚來。
    凱瑟琳攏住她的肩膀,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終是再忍不住,緩緩跌坐在地,哭出聲來。
    午間嵐滄館內,一應侍從承了餐食上來,兄妹相對而坐,並無言談。
    但不過片刻,洛歐斐便注意到了凱瑟琳的異狀,與其說是不合胃口,更像是一直神遊天外,他盯了她好一會兒,卻也還是見她握著勺子發呆。
    “茜娜?”他輕喚一句。
    凱瑟琳像是適才回神,趕緊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但不過是用了兩勺清湯,眼見著動作又慢了下來。
    “凱瑟琳。”對麵的人終是停了手,望著她一副怏怏的模樣,眉頭都隨之皺了起來。
    “抱歉……哥哥,”凱瑟琳也放下了勺子,“我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洛歐斐•;達伊洛並未直接問是什麼事,隻是揮了揮手,讓身側左右以及屏風後的人盡數退了出去。
    他輕歎口氣,“是那個繼承人的事情吧?”
    凱瑟琳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哥哥怎麼知道……”
    “隻是上午出個門而已。”他搖了搖頭。
    “哥哥怎麼知道我是去找祭的?”凱瑟琳短促地笑了一下。
    “你這個年紀的世家族人,最感興趣的都會是楠焱祭,”他平靜地指出,“不光是你,倫澤和傑納,阿德琳娜還有懷因特家的那三兄妹,都對她很感興趣,你纏著我要來這裏,未嚐沒有要見她的原因。”他歎了口氣,“好不容易見到了活的,怎麼有放棄的道理。”
    凱瑟琳垂著眉毛,沒有說話。
    洛歐斐也沒有追問,隻這樣靜靜地等著,等她主動提及。
    “我就是……突然覺得生在達伊洛家族真的是太好了。”她歎口氣,冒出這樣無厘頭的一句,“又不會生出繼承人,甄選也不用直接參與,哪像其他家族,甄選前後,亂七八糟,全是問題。”
    洛歐斐望著她,那神情看不出是支持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祭……她跟我說要放棄甄選。”凱瑟琳聲音越來越輕,“大概隻這一段日子,她就會搬出極東去。”
    年輕的院長不動聲色。
    凱瑟琳滑下座位,小步小步地蹭進兄長懷裏。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啊,”她小聲抱怨著,“明明離了極東就是死地,卻還是要趕著把親女兒送出去。”
    他順一順凱瑟琳的卷發,沒有說話。
    “哥哥……”她小聲呼喚著。
    “怎麼?”他問著,聲音裏卻好像帶了些笑意。
    “我想幫她。”她說。
    那一夜裏極東自雲間落了雷電和雨,仿佛某個悲極哀極的人誓要灑盡最後的淚滴,狂風和雷暴蹂躪著河畔精致的城闕與園庭,無人知曉那一夜有多少人曾從夢裏驚醒。
    待到第二日晨時,風息雨止,然而雲幕仍舊低低地壓著,灰敗得叫人喘不上氣。
    因著祭昨日裏午晚飯分毫未動的翼雲館一眾人本也憂心,卻不想祭一反常態地早起了。冰過的帕子敷了稍顯紅腫的眼周,祭從容地用過早飯,讓蘭若挽了頭發,沒帶任何侍女,離了長榮院,穿過大半個華安庭直向庭前的明雪齋而去。
    明雪齋的前院裏,楠焱軼正垂著腦袋站在簷下,看著簷上積水順著琉璃瓦脊滴落下來,沒入地上淺淺的水窪裏。
    他是在昨日午間得到長文院通傳的,讓他收拾一些隨身可用的東西,跟著那突兀現在樓下的黑衣侍從進到華安庭裏。雖然長老席間早得風信,說是族長與夫人都希望引族裏一些出眾的小輩,但楠焱軼的家中已無親長,唯有的姐姐也在極東之外成婚,於德昌庭裏早無耳目探聽消息,所以寞翎曦出現的那一瞬,他幾乎是全然震驚的。
    寞翎曦隨著楠焱釋已有十多年,早在上三院的顯貴們麵前混了個臉熟,但這正四院,也是他入重闕後頭番前來。他清楚楠焱釋的顧慮,縱使楠焱軼天賦出眾,自劍塚裏也得了名劍,但放在長嘉院裏仍是一支敗落的家係。楠焱釋遣他親至,既是昭告,亦是重視,相當於是像是整個楠焱家族宣布將這個家境艱難的孩子視作自己的繼任者,經此一遭,便是上三院裏也再不會有人輕看他什麼。寞翎曦既知其心意,倒也十足十地端出了架子來,就那麼正大光明地立在雲瀚樓外,當下便引了一群方下族學的孩子們好一遭探視。
    長嘉院乃正四院首,其間族人多是與現任長老有親緣關係,時常來往下自然無人不識這位常年伴於族長身側的侍從,寞翎曦在樓前立了不過半刻,各種議論猜測便聽了滿耳朵——他雖生寞翎家族,但也稱得上是罕有的天賦出眾,更兼楠焱釋自小栽培,此間不過二十五六,卻也已然是一名貨真價實的一階了,真要算起來,應是比這正四院間的不少人都強了些許。他倒也不去回應那些或是好奇或是帶了惡意的目光,大部分人議論的,無外乎是他在族長麵前如何如何得力,當下為何與這破敗的雲瀚樓間有所聯係等等等等,他懶得理睬,也就任他們看去。
    “……不過是個寞翎家出的侍仆罷了!有什麼好看的!”
    引得注意的這個尖細聲音,寞翎曦便是連頭也不回都知道是楠焱韻。說來也怪,自大小姐那年儀式後,但凡有正四院一道的場合,她總得跳出來說幾句教人大皺眉頭的話,與她那尖酸刻薄的母親學得十足十相像。她母親自茗萱戰時被三長老軟禁在自家宅院裏半年有餘,許是丟大了臉麵,後來也老實些許,但她這個女兒卻不知是狂妄亦或不明事理,接了母親的擔子扮起這般引人厭惡的角色來。寞翎曦本不欲搭理,卻聽得她尖聲繼續。
    “就那雲瀚樓裏的破落戶……跟那桐華館裏石頭生的賤人也進得去華安庭?說出去不怕叫人笑掉了牙!”她響亮地哼了一聲,“不想族長也不過是這般眼光!隻怕不用三天便要趕回來,鬧個大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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