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三十五章:王臨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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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淩雁就那樣在祭的眼前,蜃獸們的口舌間散成了一團迷亂的光霧。甚至不等她驚叫出聲,餘下的蜃獸們便齊齊地撲向了遠處艱難扭動的蒲淩昭,再最後幾聲嘶啞到不似人言的嚎叫之後,蒲淩昭也消失不見了。
    原野之上,一時再無響動。
    蜃獸們……似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一般,各自各的四散開來,以它們所及之地為圓心,緩慢地令浮空的岩石與揚塵歸附地麵,穿針引線地修複著殘損的領域。
    “餘下的事情,便不需我們擔心了。”赤鬼帶著祭離開了緩慢下降的岩石,引導著它的蜃獸注視著它回到應去的地方之後,側過臉來望著赤鬼和祭,兩人一獸就這般對視良久,卻見那巨獸仿若是致意一般,向著二人輕輕頷首。
    赤鬼望著巨獸遠去,火焰般的瞳中似生波瀾,看不出究竟是懷念,還是愁苦。
    他將祭放了下來,牽著她的手就這般在滿目瘡痍的原野上緩慢地走著,仿佛時間若長河流淌,卻永無盡頭。有輕微的風自支離破碎的原野上緩慢地刮過,行走其間,如若長河泛舟,難尋終末。
    “柳小姐……會怎麼樣呢?”良久良久後,祭才開口打破了終末,“她……也會如這裏一般被修複麼?”
    赤鬼似是從久遠的思緒中被驚起了,他微微地停了停腳步,扶桑般豔麗奪目的袍裾蔓成一片脆弱的虛影,在他回顧已然平曠的原野時,長發遮住了他的眼眸。
    “拉比德的那個女孩沒有感覺錯——她不屬於罹辰的機製。”赤鬼輕輕開口,“雖然隻是我個人的臆斷……但我認為她的存在,是罹辰的一點私心。”
    祭不解地望著他。
    “你可以當她是殘魂,或者是別的什麼真切存在過的東西,她是清醒且獨立著的,並不為罹辰所有——幾千年來進過劍塚的世家族人們不知凡幾,但意識到這一點的並不多。”
    “一道殘魂可以支撐幾千年嗎?”祭有些疑惑,旋即意識到赤鬼的存在,又趕忙改了口,“我聽過柳皇後,她不是魔法師,隻是個尋常的人類女子,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很難解釋這世上靈魂的往複,”赤鬼輕聲說,“你姑且可以理解成……每一道靈魂都是這世上的水流,或為暗流,或成江河,但無論是如何的差別與強弱,都避免不了行至終末。
    死亡……就是這世上唯有的,絕對公正的終末,”赤鬼說著,“無論之前如何強大,如何受萬人敬仰,在彙入汪洋的瞬間,都會和各地而來的水流彙成一處。那之後的靈魂曆經潮湧,騰雲乘霧,複又凝結成全新的河流。人們總是執拗地相信著這世間是有輪回的,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也確實是有,隻是曆經了如此循環的靈魂,都是全新的、不可預計的,好比一個人無法二度來到這個世間。”
    “但是,”赤鬼停頓了一下,“德蘭……還有王族們,他們和我們”不同”。他們的靈魂如同江河湖海之上的船舶……即使行至終末,也不會同世間的其他靈魂混在一處,萬載千年,其形其魂,始終如初。”
    祭微微怔住。
    “如你所言,柳茹隻是普通的人類女子,她隻不過是罹辰舟上的渡客,這才得以令她的一部分微末的意識得以保留。”赤鬼低聲說,“隻是對她而言……還沒有下船的選擇。”
    “她被困在這裏了。”赤鬼輕歎一聲。
    “可是為什麼?”祭微微蹙起眉頭,“人類的女人,為什麼會和德蘭的王族有牽扯?”
    “因為這關乎著他為何誕生,”赤鬼摸了摸祭的頭,“人類遺忘了,而德蘭也所知不多,他的初始,和那原本存活在人類之間的一族,都早早散落在時間縫隙裏了。如果你有緣……在某個時刻接觸到他們的秘密,你自然就會懂得。”
    “等到修複完成,等到機製預備好再一次開始運作,她仍然會在那一處傘坊中,等待著下一次的來客。”他說著,“也樣的情況或許不能說是被”修複”,隻是重新運作機製之後,被”重置”了。”
    “但是現在——”赤鬼拖長了話音,看著前方一隻靜靜舔舐著毛皮的蜃獸,“是時候離開了。”
    祭被赤鬼帶著往那隻蜃獸的方向走,她不知道赤鬼想要做什麼,也無話可說。霧氣迷蒙的原野上,多數溝壑已被填平不見了,其他的蜃獸也都遠遠離開,再尋不出身影了。
    他們行至那隻能仰望的巨獸身前,巨獸垂著眼睛,友好地想要低下頭,可那一瞬間它卻仿佛被什麼東西勒住,銀白的毛皮上盡是被纖細的線狀物勒出的印記,赤鬼眼神一凝,抱起祭向後一個縱跳遠遠退開,數丈開外,赫然雷動。
    “這群不省心的!”赤鬼怒罵一聲。
    隻聽風響,兩道身影駕著劍衝出濃霧,正是兩族孩童裏擅長琴引心法的子闌與楠焱瑕,兩人指間俱勒著琴弦,泛著幽微迷蒙的光澤。破空裏近百張符咒直刺過來,有的引火,有的招雷,一時間巨獸周身,盡是騰起的黑煙和黃土。其間傳來野獸憤怒的嚎叫,但這叫聲卻隻能招來更多的符篆咒術。
    赤鬼豔紅織金的長袍廣袖裏驟然探出一道紙帶般白底黑字的長符,然而還未探入人群中,赤鬼便猛地頓住。
    “怎麼了?”祭覺察到赤鬼驚動。
    “有人進來了?”赤鬼微微愣住,“都到了這個時候?”
    祭正不解,卻見赤鬼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他一抬手符紙便簌地一下縮回袖中,袖袍再展,二人皆化為沙塵掩映下一點不甚起眼的紅色薄霧。
    
    被琴弦捆住,滿身術法肆虐的野獸似是怒極,隻一聲咆哮便掙開了所有束縛,眾人被蜃獸那一擊的威勢拍飛出去,正欲起身持劍,卻聽得一道陌生的聲音,冷淡且困惑。
    “……你們在幹什麼?”
    眾人甚至來不及回頭接話,蓄力猛撲的蜃獸便到了近前,一眾人根本來不及閃躲。
    就在他們等著被蜃獸碾碎並且被領域排斥出去的時候,虛空裏突然飛來一隻翎蝶,薄光閃爍,翅翼輕薄。
    那翎蝶……周身俱泛著淡淡的堇青色。
    蜃獸的爪風在觸及翎蝶周遭一丈的時候,那精巧的生靈造物便如跌碎的水晶杯般驟然炸裂開來,隻餘了一個巨大的八環禁製紋印在平麵上直接展開,將蜃獸的襲擊盡數吸納收攏。
    蜃獸一擊不得正欲反撲,卻見阻隔著的禁製下方驟然生出蒼白的荊棘,荊棘們編織盤繞結在一處,竟是荊棘編成了籠子,將蜃獸困在當中。
    眾人這才顧得上回頭去看一眼是誰出手相助,卻在轉臉的瞬間,幾乎同時噎住。
    那是一道蒼白纖瘦的身影,周身有數隻方才幫他們擋下攻擊的翎蝶舞動,那人的白發柔軟地披過頸間直及膝頭,連帶一身蒼白衣袍,都在昏黃的霧靄間顯眼奪目。
    那是個年輕的男人——單從麵相來看,大約也隻比孩子們中最年長的楠焱宸、楠焱悅、蒲淩重華和子闌那般有限地大著四五歲,帶著顯而易見的西方特征。翎蝶的微光流過他的麵部輪廓,如經了玉雕師細細打磨過的白玉雕塑,蒼白且通透。他垂著眼睛,如雪鳥羽翼的純白長睫微微掩住了他的瞳孔,明明隻是那麼立在那兒,卻好似審視過他們很久。
    一行人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搭話,他的衣袍之上沒有徽飾,連是哪個世家所出都理不清楚。他先前的一句質問好似也並非真的想要得到答案,在孩子們都安靜下來之後,他提著劍去了正中。
    楠焱與蒲淩一行這才發現了他手裏的劍——呈華麗卻古老的銀色,劍柄上不多不少十三個細碎的空位,仿佛原先鑲嵌其間的珠飾寶石都不知何故遺失了,劍身光潔如同鏡麵,隻在最上端靠近劍柄的地方,蝕刻著淺淺的常青藤的圖紋。
    ——那並非是十二王劍,所有人都這麼肯定著,隻有楠焱灝微妙地覺得這樣的風格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裏見過。
    他站到了蜃獸之前,隔過荊棘和牢籠與那東西對視了良久,隨後輕輕一翻衣袖,禁製與牢籠都一道無聲地潰散了。
    一眾孩子們緊張兮兮地攥緊了手裏的劍或是符咒,但那年輕人隻是輕輕碰了碰蜃獸有些濕潤的鼻頭。
    “走吧。”他輕聲說。
    滿身束縛滑脫,蜃獸抖一抖皮毛,就立在眾人當中。
    然後它屈起前腿,向著年輕人行了一禮,長尾甩過,蜃獸離開,身影消失到了領域盡頭。
    年輕人挪了下手指,他的長劍在掌心化作液態的熔化的金屬,最後化為一枚銘刻著常青藤紋樣的小小指環,戴在左手的食指中。
    “蜃獸是罹辰領域的守護獸,”他微微側過頭審視著一眾孩子,平靜地說,“隻要你們不做出危及領域的事情,它們便不會插手。”
    一眾人麵麵相覷。
    “那個……不好意思。”最終是蒲淩重華忍不住打斷沉默,“請問您是?”
    年輕人看了他們一眼,淡然開口道。
    “洛歐斐·達伊洛,第八愈之世家達伊洛家族族長。”

    作者閑話:

    請幾天假
    把筆記本摔壞了【枯了
    順便理一下接下來的內容【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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