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二十六章:紙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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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選擇?”祭的聲音裏帶著驚懼,“這樣的事……我還能選擇?”
    “對於其他的人來說,都不存在,但唯獨你,擁有這個例外。”赤鬼輕輕搖了搖頭,“詳細的……等你拿回記憶後自己就會明白,如果讓旁人來講,大約是無用的。”
    祭靜默了半晌,終是有些猶豫地道,“這件事……我父親……不知道嗎?”
    “他不知道,”赤鬼長長地歎了一聲,“除了我……楠焱族中隻有一三兩位長老知道,而第十亡靈世家杜德絲——”他的神色有一瞬的微妙,“也很有可能知曉。”
    長久的沉默裏,雨水衝刷著小鎮,雲霧彌漫,城庭寂寥。
    “不能說嗎?”祭微微地偏一偏腦袋,然而未待赤鬼回答,她的唇角又揚起一絲嘲諷般的笑,“也是,誰會信呢……雖然可能他們巴不得會是這樣的結果。”
    赤鬼看著她,沒有回答。
    “但是,珞什麼也沒做錯。”她有些倔強地道,“她本不致如此的。”
    “可惜了。”赤鬼輕輕歎了一聲。
    
    “這麼下去不行!”蒲淩重華隔著雨幕衝著巷子對麵的人大喊著,雨越下越大,僅僅數步之遙的對麵高牆下,也隻能影影綽綽地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了。
    他們試著采取了一些辦法,比如楠焱悅已經放出去過好幾撥用來探路的翎蝶了,可那樣輕薄的魔法造物經不起雨水的衝刷,往往不出幾步,就消散到看不見了。之後他們又試了幾個年歲大的撐開精神防禦帶著一眾小的走,結果和之前,也沒有什麼不同——成倍增加的壓力下,就是如他們這樣的二階也承受不住。隨著雨勢變大,屋簷下也漸漸不再是能夠容身的所在,如果還想不出應對之策,他們很可能也要接著被清掃出去了。
    對麵隱約喊了什麼,他們還沒來得及聽得真切,便被麵前的一道白影奪去了目光。
    那是一個普通的行路人——這並不稀奇,雖然家家門戶緊閉,但走過一段時間之後,他們發現這裏也並非是什麼空城,極偶爾的時候,可以看到穿著蓑衣戴著鬥笠的行人匆匆自他們身邊走過,但與第一重大不相同,他們是切實的幻影,並不會理會他們的呼喊和問話,而且走過一定距離後,就會如煙霧般彌散不見。
    但是這個人不一樣!蒲淩重華瞬間怔住,他並未向之前的那些人一樣冒雨或是隻頂一個鬥笠,他撐著一把傘!
    那隻是一把極為普通的素麵油紙傘,但確確實實隔住了雨水,之前楠焱悅不是沒想過這個辦法,她用手邊的東西幻化出雨傘,但並不能夠隔絕雨幕。
    一群人驚疑不定地注視著那個白袍人撐著傘順著小巷慢慢遠走,這是否是一個提示?在這領域的某一處……某個下行的機製中,有這樣的傘,能將他們從絕境中拉出。
    “那把傘還很新……”蒲淩子闌輕聲說,“傘麵上……甚至還沒被雨水浸透。”
    她看著重華,並未把話說完。
    蒲淩重華當下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個行路人,極有可能就是機製的提示了。大概就在不遠的前方,他們應該……會遇到些什麼不同。
    可是剩下的這段路,要如何才能捱過?
    蒲淩重華深深地皺著眉頭,搭在劍鞘上的手,盡顯猙獰的青色紋路。
    蒲淩子闌默默地將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少女的柔荑白皙修長,兩人的目光短暫地相觸了一瞬,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般。
    “走吧!”少年沉穩的聲線穿透雨幕而來,蒲淩的孩子們訝然望見楠焱宸串珠纏臂,整個人身上都迸發著青灰色的光焰,淺蒼色的遊息將眾人籠罩在一個小小的“域”內,楠焱瑕的指尖緊緊地纏著琴弦,勒出無血色的蒼白來;楠焱風澗將楠焱悅擁在懷中,兩人並未動用魔力,楠焱歌歡和楠焱瓔珞帶著最小的楠焱軼,一眾人就這麼緊緊地貼在領域中。
    訝然隻持續了極短暫的一瞬,轉而便被一種異樣的敬畏所取代了。蒲淩重華拔劍出鞘,一層淡光蕩開雨幕,子闌一手牽住蒲淩玥一手攬住蒲淩燦,一道加入這個勉力維持著的領域中。
    楠焱雖不似他們蒲淩那般看重消息的走漏,但重華這般年紀的族人,仍舊對長居極東的世家之首知之不多,族老們提起時多是帶了些怨歎的,為著出身當中的第二任至尊,也為著以祈願之王的魂魄作為燃料的長明燈火。他們隻知道楠焱的規矩甚多,族裏的血脈每一支上溯都來源清楚,門第之則幾乎是不可逾越的。
    但是現下的他們,合力撐起一個脆弱的領域,隻為共同行過這一程。
    楠焱宸在硬撐——但全身的光焰仍舊漸漸稀薄,在他後力不繼時,陪在楠焱悅身側的風澗及時接過重擔,幾十張符咒將以他們為圓心的領域完全圍攏,瓔珞和灝的指尖再度燃起靈炎,為領域鍍上一層青紅交織的光火。蒲淩子闌張開手指,新凝結出來的琴弦編織成細密的網,隱現在領域的最上空,蒲淩玥的袖袍裏滑下一柄描了黑鳳圖樣的團扇,四周騰起的黑霧將四濺的雨水盡可能地吸走。
    他們走出了小巷,麵前是數個巷子交彙處的正中央,孤零零地植著一棵半朽的柳樹,而越過柳樹的另一頭,正對著他們的那條小巷正中,頭一戶人家,正門扉大開著。
    楠焱宸幾乎要失去意識,行走間幾乎是拖著腳步在走,適才收劍的蒲淩重華及時扶了他一把,楠焱歌歡的指尖也析出明亮的橙色光火。
    他們終於走到了那戶人家的門前,邁上台階之後,楠焱宸幾乎是不受控製地倒在了地上,楠焱瑕麵色慘白,與蒲淩重華一道跌坐在了堂屋中。
    楠焱風澗安頓好楠焱悅和蒲淩子闌,這才騰出空閑來仔細看這間昏暗的小屋——這應當是一間傘鋪,堂屋邊角裏滿是新糊好的傘麵,素白著未及繪出紋樣,也未及刷上清油。整間堂屋隻有一扇窗戶,其上的窗紙似乎是補了又破破了又補,新新舊舊數層疊加起來,便是連白日的天光都難透。
    一行人適才為著躲離那可怖的雨水心情稍有放鬆,一片寂靜裏,就聽似是茶壺傾出水流般,淅淅瀝瀝的水聲。
    一眾孩子霎時便警覺起來,還能行動的幾個人迅速圍攏起來,小心四顧。
    腳步聲緩慢響起,極輕極緩,似是軟底的布鞋踏過軟毯,隻瞧著堂屋後麵一扇殘破的屏風後轉出一個十五六七的少女來,眾人都不由得有瞬間的怔愣,她的眉目和順清婉,如若芙蕖新盛,隻一眼劃過便捉了目光去,再難錯開。通身著一件淺水碧色玉掐雲牙單衫,襯一條玉白紗紋繡裙,清雅素麗;三千青絲綰作一個最是尋常的平髻,簪一支再樸素不過碎珠發簪,手裏端著一隻黃銅鏨鴛鴦紋的茶盤,其上的擱了十三隻青瓷茶盞,每一隻都蘊著熱氣和淡香。
    她徑直走到了倒地不起的楠焱宸麵前,微笑著遞了一杯茶給他,楠焱宸有些驚疑,但猶豫片刻後終是接下了。少女隻淡淡地笑著,同每個人都遞了茶盞,卻並不開口說話,蒲淩重華按在劍柄的手上漸生青筋,而楠焱軼也沉著臉自袖袍裏摸出一柄青玉鏤花鳥柄的小巧匕首來——少女一一將茶遞過,末了放下茶盤,微笑著走向了楠焱軼。
    楠焱軼的拇指微微將刀柄推離刀鞘幾分,然而還未見鋒,少女便徑直拿了他的匕首去,楠焱軼驚異之下正要搶奪,卻不想那女孩拿了匕首之後便去了房間的另一頭坐下,狼毫筆蘸了顏色,扯過一張才做好的傘麵,信手塗畫。
    一眾人略帶疑惑地瞧著她一筆筆在傘麵上勾出了一條蒼青色的蛇紋,那小蛇懶散地倚在幾杆翠竹之上,被竹葉半掩著,少女給傘麵刷上清油,又從容地裝好了傘柄,然後笑眯眯地起身,將那傘遞給了不知所措的楠焱軼。
    “這……大概就是要拿什麼東西去換她的傘的意思吧?”子闌猶豫著說。
    楠焱悅微微思量了一下,便自袖袍裏摸出那隻胭脂石打磨的小硯台出來,少女笑眯眯地接過了,在新的傘麵上,塗抹了大片的紅色。
    “這一波孩子,還算不錯。”赤鬼擁著祭立在廳堂的角落,瞧著那少女為他們畫傘,輕笑著說。
    “悅姐姐的傘麵和楠焱軼的不一樣呢……”祭側眼瞧著少女描摹出一朵開得極盛的紅蓮,連帶著露水將花瓣尖角暈染,“有……什麼含義麼?”
    “那自然是有的,”赤鬼輕輕眯一眯眼睛,衝著楠焱軼的方向揚了揚臉道,“他的傘柄和傘骨俱是柳木的,想來少不了是個乖張性子,傘麵的圖紋麼……這麼多年,她也極少畫活物,想必,他會做些什麼旁人不會做的事情出來。”
    楠焱悅的傘也到了手——她好奇地摸著方才刷了清油的傘麵,隻是那少女起身的瞬間,便已然幹透。
    “桃木柄,”赤鬼輕笑一聲,“想必這丫頭一生,邪祟不侵,如實如華。”
    祭微微驚歎。
    下一個上前去的是蒲淩重華,他交過去的,竟是他腰邊的那柄劍,自然那並非是劍塚裏這一類有靈的劍,但既是世家造物,就必然有其特殊與昂貴之處。
    少女仍舊麵不改色地接了,在新扯過來的傘麵上簡單繪了一隻淩空的白鶴,裝了傘柄後,一樣交付出手。
    “唔……這傘麵卻是有些意思,”赤鬼若有所思地道,“紫杉木做柄,想必前半生勞碌爭戰,後半生卻是十足十地逍遙自在。”
    祭自是不懂的,隻聽著赤鬼一把一把地講解著。
    “楊木柄,群鴉紋,”他看著蒲淩玥的傘麵,“若一生有信任之人在側,便安享清閑富貴。”
    “梓木柄,雲遮月,”他向著楠焱宸揚了揚下巴,“前半生有些清苦,但後半生終見月明。”
    ……
    那少女仿若不知疲倦般,為每個人都製了傘,楠焱宸看的入神,下意識喝了手裏少女遞來的茶,待入口後才微微怔住,竟是微辛暖身的薑茶。他不由得掃了一眼眾人都端著的杯子,隻覺著少女似是知道他們要來一般。
    但是杯子有十三隻——最後的那一隻孤零零地放在茶盤之上,正當楠焱宸疑心自己錯算,隻見外麵雨幕裏,衝進來狼狽不堪的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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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0128捉蟲
    真的有人堅持看到這裏嘛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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