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離殤 第十三章: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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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焱祭本以為曉夫人口中的蕪香堂應該就是桐華館的正堂,距大門應當沒有幾步路,哪知她隨著楠焱灝兜兜轉轉走了將近一刻鍾,都沒看見什麼蕪香堂的大門。
她在這邊疑惑,楠焱灝卻渾不在意,異常熟絡地引著祭在一眾樓館間往來穿行。從方才進門的地方來看,這桐華館雖屬長明院,但實際位置應當在長明院東,長寧院的南邊。雖然麵積似乎比不上朱紫重闕裏十四院中的任何一院,但這所謂的桐華“館”的規模,委實有些大的離譜。
祭仔細瞧著,覺得周邊的這些樓館也並不全是用作居住的建築,祭甚至在方才的一晃眼間看見了類似綢緞莊的字眼,還未及她細看,便被楠焱灝拉著走了。
她實在沒辦法克製自己的好奇心,便不由開口問道。
“那個……這裏到底是……?”
“桐華館啊,”楠焱灝頭也不回地答道,聲音裏似乎含了些笑意,“是不是很吃驚?”
“嗯,”祭忍不住朝街邊的幾個小孩子看過去,他們正舉著紙紮的風車跑過小街,笑聲盛在風裏,像煙火的餘燼遠遠地朝著重重宮闕散播開去。
“方才提了三夫人,就不得不說說四夫人了,”楠焱灝放慢了些腳步,牽著祭穿過兩堵高牆之間的狹窄小巷,“四夫人名叫楠焱宛——據說是第二任至尊楠焱熾的眾位妻眷中最不受寵愛的一個,為人淺薄急躁不說,更兼了心術不正。”楠焱灝輕笑了一聲,許是嘲諷,又許是某種不可名狀的感歎。
“我聽說在第二任至尊過世之後,宛夫人就被至尊長女楠焱琳琅賜死了。”祭輕聲說。
“沒錯,但這本是不合禮矩的,就算琳琅的身份再怎樣尊貴,四夫人再如何罪無可恕,她都是琳琅小姐的長輩,是她父親生前的侍妾。”楠焱灝輕輕瞥了楠焱祭一眼,“不過這也足夠說明,楠焱琳琅對這位四夫人的作為究竟有多麼憤怒了。”
祭是楠焱家族中琳琅一脈在這一代的唯一後嗣,先祖如何,她無法置評,唯有沉默。
“按誠明祠裏的注明,是說宛夫人不守禮矩,失德失敬,枉居長榮院,更不配為至尊妻眷為楠焱家族所供養,但按流傳下來的說法麼……”楠焱灝眯了眯眼睛,“這位四夫人給琳琅獨子送去的羹湯裏下了烈毒,隻一口下肚就幾乎要了那孩子性命。所幸琳琅不是曉夫人,至尊的第三子,專善毒理的楠焱馥成家前也時時伴於長姐身側,這才拉回了那孩子的一條性命。”
“何必呢,”祭輕輕歎了一聲,“至尊已經不在,琳琅肯善待她們殊為不易,這樣的道理她也看不透麼?”
“據說是她不甘於日日被三夫人壓著一頭,正室地位她不敢肖想,況且那位大夫人也早早沒什麼恩寵可言了,二夫人又早亡,她便日日盯著這位誕育最多的三夫人了。”楠焱灝似是故意長長地歎了口氣,“可三夫人是什麼人?子女得力不說,早年對琳琅也關懷有加,她還是淩瑰的皇親,千遲家族的長女,隨便一個身份拿出來,就能壓死一大票的人。”楠焱灝砸了咂嘴,“隻能怪這位四夫人不長眼了——順帶還連累了她那幾個孩子。”
“這與桐華館有關麼?”祭疑惑。
“當然有,”楠焱灝不以為然地道,“除卻早年歿了的三女冝琳,四夫人膝下最長的是至尊的第五女楠焱若。這位五小姐嫁人沒有幾年便沒了丈夫,便攜著女兒投奔母親在長榮院裏住著,結果還沒住安生,母親就叫長姐賜死了,她怎還有臉麵繼續呆在長榮院裏?母親這般作為,她同弟弟都在一眾兄弟姐妹們麵前抬不起頭來。那之後,她便搬來祠堂了。”楠焱灝向著西麵揚了揚頭,“你可能沒去過誠明祠後麵吧,那兒有幾處廂院,長寧院沒建起來的時候,犯錯的族人都住在那個地方,現下裏多是給長明院裏最低位的族人住的——也沒幾個人,這樣的多數都自請去下五院了——總之當時,楠焱若就住在那地方。但她還帶著個女兒,成日裏跟族中罪籍混居,就算是至尊的外孫女也尋不到什麼好門第,最後還是至尊的幺子,三夫人所出的楠焱清提了個主意,在長明院裏辟出一個別院,專門收容族中無依的女子或是孤兒,琳琅點了頭,桐華館就這麼建起來了。”
“這樣的事楠焱清就能這麼輕易做主麼?”祭有些訝然,“放在現下莫說是辟一個別院了,便是隨便哪個院裏要動土,都是要給整個長老席通報的呀。”
“所以說三長老地位特殊嘛,”楠焱灝哧哧地笑著,“那時候的楠焱清已經是三長老了,琳琅放過話,長明院內外,與千遲一族相關事宜,盡由三長老做主。過了好幾千年,千遲與楠焱的界限已經模糊到可以忽略不計了,但三長老在長明院裏的權威,仍舊是大長老和族長都無法相比的。哦對了,任何族人想進桐華館,也都是要三長老點頭的,曉夫人雖被任為館主,但隻是統率館內的一些事務而已,桐華館的大門,始終都在三長老的手中。”
祭頗為驚歎地點了點頭。
那位三長老……怎麼看都似是個閑散人,偌大一個長明院壓在他的肩頭,卻已然這樣生生壓了近兩百年。
“到了到了,”兩人從小巷子裏繞出來,便是一處齊整幹淨的開闊地,另一頭的堂屋上掛著一塊頗有年頭的匾,上書“蕪香堂”。
“據說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楠焱若的女兒小字便是蕪香,”楠焱灝說著,引著祭往屋內走去,“她成親後過的不錯,感念小舅舅的恩德,便在館裏捐了好些樓堂,這座便是其中之一。後來似乎就成了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自桐華館裏走出去的孩子,但凡過的好,幾乎都會回館裏捐些堂屋,這麼久的年頭下來,桐華館便成了這樣大的一個地方。”楠焱灝撇了撇嘴,“方才的悅姐姐也說要捐樓子來著,名字她都想好了,叫悅然樓。”
“……”祭一時無話可說,直覺得這位悅姐姐想的也太遠了些,隻好問,“悅姐姐已經許了人家了麼?”
“許了,聽說是大長老做的媒,”楠焱灝點了點頭,“長盈院裏,六長老的一個侄子。”
“嗯……怎麼說也在正四院裏啊,”祭也點一點頭,“希望她嫁過去能過得好吧。”
“嘿,哪有過不好的道理!”楠焱灝翻了一個大白眼,“你瞧她掄起掃帚來打我的那副架勢,以後怕是她夫君在族宴上多看跳舞的姑娘一眼,耳朵都得給他揪下來!”
祭終是繃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待到兩人邁過二門,祭才漸聞堂中人聲,還不及問,楠焱灝便小聲解釋給她聽了。
“大長老有時也會過來這裏,教族裏孩子們些魔法,蕪香堂地方大,有人便戲稱這是長文院外的小族學。”
祭恍然。
三門外立著兩個年紀不大的丫頭,她們見祭過來,便整齊地向祭行禮,祭還來不及想明白為何桐華館的丫頭會認識她,兩個人便已撥開簾子,請祭和灝一道進去了。祭有些好奇地往堂內一看,隻見堂裏擺了七八張小矮桌,每張桌子後麵都坐著一個孩子,說是孩子,其實大部分都比祭要大,祭從他們案上擺著的研好的朱砂與一遝一遝的符紙猜測,大長老正在教他們咒術。
祭再定睛細看,便見一個女子穿行於矮桌之間,祭隻瞧見背影,便覺得此人身量苗條纖長,容貌想必也不會差,隻瞧著她滿頭緋色長發盤了個不礙事的高髻,點了幾隻珊瑚珠綴蝴蝶花樣的珠花,一支紅寶銘金的長簪定住餘下的頭發,含蓄地在身後束著。祭盯著那些子珠啊花啊地胡思亂想,也怨不得大長老穿戴的富麗了些,若是尋常銀飾,怕根本壓不住她這頭緋紅的長發。她正這般想著,那女子便已轉過個彎回身來看,一抬眼便見祭同楠焱灝站在門口,當下便是一怔。
祭一看見她的臉,便覺得之前的印象都不重要了。
這位大長老生的是真的很美,平心而論,祭覺著她比自己的母親都是要好看許多的。隻不過人美也是有許多美法的,祭有些不情願地想著,這大長老的美法放在族裏那些酸腐老兒們看來,大約算不得什麼正派的美。
她確實好看,五官是東域裏少有的深邃明晰,長眉不經描畫仍顯柔媚纖長,朱唇不點華彩仍綻如春桃,麵上生一顆淡淡的美人痣,額間紋一道櫻紅的狐尾花印,但這一切都蓋不過她那雙眼睛的風頭——右側同長發一樣是耀目的緋色,而左眼則是鮮豔滲人的碧綠,祭已知那邊是血襲【六葉】的證據,無論如何都會有的,一隻碧色的眼眸。
“大長老,”楠焱灝笑嘻嘻地道,“人,我給你帶來了,你可得同悅姐姐講,不要老叫她滿院子攆著我打了。”
堂內驟起笑聲,甚至幾個年歲大的都偷偷往這邊瞧。
但是大長老沒有笑——她隻是疾行幾步,快步走到祭的跟前,握著她的肩膀細細地瞧著,一雙異色雙瞳不斷閃動。
祭有些無措,同時也看出這位大長老大約是瞧不上什麼規矩之類的,她一言一行雖合禮,卻仍透著一股莫名的肆意,極端強硬地在這重尊位及華服之下,堆出一個人真實的血肉魂靈。
大長老瞧了她許久,忽地垂了眼眸,一點潮意自眼角彌漫開來,她輕輕將祭攬在懷裏,低低地道了一句。
“好孩子,你受苦了。”
作者閑話:
——關於第二任至尊的妻眷,是有全套詳細設定的
等得空了可以寫寫番外什麼的吧,畢竟正文不是宅鬥,他們那一代才真的是鬥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