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這——這究竟是怎麼了？！這句話我幾乎要脫口而出，話到了舌頭底下，又被我強憋了回去。    
那一刻，我的頭腦轉得飛快。不錯，最近，這種毛病，已經在我身上發生過很多次了，我所謂的記憶，完全靠不住，有很多都是虛無縹緲的幻覺，現在我基本就是個瘋子！我甚至一直覺得，我曾親眼看到二村雄一郎的嘴裏有條蛇，九條主任一隻腳踢進了二村肚子裏，臨死前變成了吸血鬼，還有所謂的廣瀨老師……猛然間，我感到內心深處在發出當頭棒喝：“快醒醒，別再胡思亂想了！這一切都是幻覺，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我會被當成瘋子，人生徹底完了！”    
“哦，是啊，爸爸早就去世了，爺爺也不在了……”我有些含糊不清地說著，“我爺爺是在……荒魂神社……被人殺死的吧？”    
“你也這麼認為吧？”媽媽的臉上，登時充滿憤怒，“渾身不下十幾處致命傷，到處血肉模糊，屍體還被掛在樹上——現場離神社的鳥居最多不過三十米遠。這麼大的事，荒魂神社裏的人，居然都說一點也不知道！我看他們分明是在裝蒜！……很可能他們就是凶手！”    
我發覺，我的神誌有些恍惚。媽媽的話，雖然清清楚楚地聽進耳朵裏，然而，無論是眼前的人還是聽到的話，都宛然身外之物。我的內心，仿佛出離了自己的身體。——難道，我出現了人格解體？我記得薩特在小說《惡心》中，詳細描述過這種心理狀態。頓時，我的內心又是一陣發慌，盡管我的表麵，一直竭力保持平靜，仿佛什麼怪事也沒發生。    
我心不在焉地和媽媽又聊了幾句，便踱回自己的房間。我的頭腦一片空白，隨手掏出手機，卻什麼也看不進去。    
我絞盡腦汁回憶，越發感到就在昨天、前天，乃至此前的很多天裏，爸爸分明一直在我身邊，說他在去年冬天出車禍死了，簡直是胡扯八道。可是，我又越來越不敢確信我所謂的“記憶”是否可靠，印象中的一幕幕場景，時而清晰無比，仿佛無可置疑，時而又突然變得有些模糊，虛無縹緲不可捉摸。    
豈有此理！我頓時焦躁得想要厲聲狂叫。我真的瘋了！這個念頭，宛如一道晴天霹靂，我頓時手腳冰涼，呆若木雞。    
“不！我決不能瘋掉，不能，不能……”我喃喃自語。    
上網隨便看看，散散心吧，心情必須要調節。現在，唯一能阻止我精神失常的，隻有我自己！想到這裏，我用手機上網，胡亂看了些新聞。    
好幾次，我總是忍不住走神，不是眼前浮出爸爸和綺奈子在一起的幻象，就是耳畔回蕩著爸爸前兩天和媽媽吵架的聲音——每個細節，都是那麼熟悉、那麼真實。每當這時候，我都會狠狠掐自己的手臂或手指，隻有疼痛的感覺，才能讓我如夢方醒回過神，同時暗罵自己：尾山正樹，你這不爭氣的東西，再胡思亂想下去，你真的會被關進瘋人院！你真想讓自己變成瘋子嗎？！    
忽然，我看到網頁上有這樣一個標題：“紫堂澈影將投身娛樂圈”——不由得內心一動，神誌隨著目光一起在那裏聚焦。    
我點開這個標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紫堂澈影的Q版圖片。圖中的紫堂，身穿裙子短得出奇的水手服，手裏拿著一柄粉紅色的魔法杖，魔法杖的尖端是個鮮紅的桃心，桃心上畫著HELLOKITTY的頭像。    
紫堂一副小女生的可愛表情，頭發也閃爍著飄柔的光澤（頭部是真人照片）。如果不是在他手臂上畫了兩筆肌肉條紋，簡直讓人看不出圖上的人是男還是女。紫堂身後的背景——作者運用了動畫效果——時而是許多玫瑰花，張開愛情之箭的丘比特在花叢中飛舞，時而變成一個紫色眼眸的黑翼天使，揮舞著彩虹旗。    
我忽然對紫堂，產生了極大的好感。於是，我搜索“紫堂澈影”，這才發現紫堂堪稱頂級網紅。    
警署的官方網站和反暴力犯罪的公益網站自不待言，紫堂幾乎被誇讚成了完人。那些娛樂網站和偶像網站，也有很多紫堂澈影的寫真。紫堂的很多照片，都穿著中學女生的水手服，表情甜美可愛。    
紫堂澈影——我不禁默默叨念了一句。頓時，今天清晨的夢境，一下子從心中泛起，透過腦海浮現在眼前。恐怖的繃帶怪人，繃帶下的真麵目，就是這個貌似清純的紫堂澈影！還有，那個綾小路聖音！我不禁打了個寒噤，很多令我無比煩惱的怪事，立刻像決堤的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別胡思亂想了！我壓著嗓子對自己厲聲低喝。發瘋、瘋子、mad、lunatic、madhouse……一係列同“瘋”有關的詞彙，頓時紛紛在我腦海中盤旋。我忍不住狠狠咬著嘴唇。別再瞎想了！夢境絕不能當真，我絕對不是瘋子！繼續上網隨便看看，散散心吧……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次把目光聚焦到手機屏幕……    
有個模特網站，居然大罵紫堂“缺德”、“傾銷”、“違反商業規則”。這是怎麼回事？我刻意在勾引自己的興趣。    
隨手把網站點開，該網站首頁的背景，就是紫堂隻穿一條泳褲的圖片。仔細一看，這張圖不是真人照片，而是用彩筆畫出來的，難怪圖中的紫堂胳膊和前胸都顯得那麼平滑，是曲線的柔美而不是凹凸的健美。紫堂居然是該網站的會員，他自己留言說：“如果在我背後添上一雙翅膀，會更有韻味。”    
至於那個“罵”紫堂的留言，我仔細一看，內容是說他“動不動就自願讓別人隨便畫隨便拍照，存心搶專業模特的生意，太缺德啦！這是傾銷，嚴重違反商業規則喔”。那一刻，我不禁笑出聲來。    
紫堂發在網上的照片，也會引起爭論。有些網民大罵紫堂“易裝癖”、“變態”、“依靠整容的假冒偽劣帥哥”。我看了不禁搖頭歎息：都21世紀了，但有些人的大腦，依然尚未文明開化。    
除了照片，紫堂澈影也在網上發表了不少文章，他的很多見解，都與我頗有共鳴。我總會下意識把紫堂澈影和綾小路聖音聯想到一起，他們在知性層麵，分明有很多相似之處。而我自己，似乎也和他們是同一類人。    
——當時的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幾個月後，紫堂澈影將被我刺穿心髒，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