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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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審訊出的名單,兩三天內,76號的“房客”增了一倍,眼看要人滿為患。
與此同時,遠在京城的島國公使館和阪西公館收到了消息,阪西武官如何姑且不論,島國公使日置益卻是臉色鐵青,沉默良久,忽然將桌案上的物件一把掃落在地。
於是乎,又一套金貴的汝窯茶具在這場風波中“壽終正寢”。
“八嘎!”日置益從案上拎起一個花瓶,隨手想往地上摜,臨到撒手,不知想起了什麼,又忙不迭地提溜回來,好端端地放回原位。她在辦公桌後來回踱了好幾圈,陰沉沉地說,“不行,再這樣下去,帝國在南四省安插的精銳就要折損殆盡了……不惜一切代價,必須想辦法阻止76號的行動!”
公使先生大概做夢也想不到,真實曆史上充當島國侵華得力打手的76號,被某位穿越人士橫插一杠後,猝不及防地調轉槍口,衝著原主人露出猙獰的獠牙。
日置益的口信原封不動地傳到阪西公館時,阪西武官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棋盤,手裏拈著一枚黑子,沉吟著顛來倒去,遲遲沒有落下。
“短短三天,帝國在南四省的‘釘子’折損過半,也難怪公使閣下大發雷霆,”他歎息著說,“依土肥原君之見,這一局該怎麼破?”
坐在他對麵的男人後背板得筆直,上嘴唇留著一抹後世神劇中幾乎成為反派角色金字招牌的小胡子。聞言,他用棋子敲敲棋盤,斟酌良久才道:“公使閣下多慮了,棋子沒了可以再布,帝國的利益更多還是在東北,依在下之見,其實不必在南邊浪費太多精力。”
阪西武官不置可否,沉默半晌,驀地落下一子。
那是一手斷,如一把突如其來的尖刀,毫不留情地截斷了白子大龍。
“土肥原君,你很優秀,但終究是年輕了,眼睛看到的不夠遠,”阪西低聲說,“你隻看到我們的利益在東北,卻沒看到如今的華夏已經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滿清——東三省,南四省,就算趙鼎鈞死了,他兒子趙子楨也不是軟柿子,南邊的薛氏父子,隨時準備從帝國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還有那些洋人……英國人、老毛子,他們可都看著呢,這個當口,帝國隻要後退一步,後果將一發不可收拾。”
男人深深喟歎了一聲:“土肥原君,你要記住,你可以用陰謀手段達到目的,但若想讓獵物發自內心的恐懼你、臣服你,就必須展示出足夠強大的實力。”
“否則,即便是一隻綿羊,也有可能用犄角頂翻一頭受傷的孤狼。”
土肥原賢二神色一凜,將這句話放在腦子裏回味片刻,旋即跪直了身體,雙手放在膝蓋上,用力一點頭:“是,老師,我記住了。”
阪西武官微微頷首,又沉吟了好半天:“這一回,帝國在南四省損失慘重,有吉領事接連發來好幾封電報,依你看,誰能擔起重任,重振南四省的情報機構?”
土肥原賢二略略抬起頭,燈光當頭打下,這男人鼻梁以上隱沒在陰影裏,一雙眼睛卻閃著詭亮的光。
仿佛……一頭在暗中蠢蠢欲動、隨時準備撲向獵物的惡狼。
“如果您信得過,在下自請前往南四省,”他低聲說,暴露在光線中的嘴角一勾,露出一點細碎的紋路,毒蔓一樣蜿蜒爬上,“我會讓那些愚蠢的支那人知道,以卵擊石會是什麼下場。”
不知是冥冥中的哪位大神撥亂了軌跡,曆史上本該於1913年來到華夏的土肥原賢二非但提早兩年登台亮相,還由北及南,兜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圈子,從北京城空降到南四省。
很快,在五方雜處、華洋共居的上海灘,島國最狡詐的新生代間諜將與開了外掛的南四省特務頭子同台競技。
結果如何?
無人知曉。
應該說,阪西公館的反應並沒出乎文飲冰預料,或者說,她勞心勞力布了這麼大一個局,不惜拿自己當幌子,就是為了將北邊的這條“大魚”引到南邊。
此時此刻,看似風平浪靜的上海灘,已經在水麵下張開一麵無孔不入的大網,網口安了無數倒刺,就等著獵物往裏鑽。
打著76號標記的轎車像一匹識途老馬,在上海城的大街小巷中穿過。陳曼澤熟練地把著方向盤,不時從後視鏡裏張望一眼,文司長大刀金馬地占了一整條後座,一隻手托著腮,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
陳姑娘又偷偷瞄了眼副駕位上的沈翊,沈先生一副眉目繃得死緊,眼睛裏壓著隱隱綽綽的火氣,從陳曼澤的角度看過去,這人側臉輪廓近乎淩厲。
她的視線往下挪了挪,落在沈翊的右手上,那隻手靠近掌緣處有一片不甚明顯的淤青——在接到薛少帥批複的行動方案時,溫潤如玉的沈先生不知怎麼想不開了,火氣突然爆了棚,猛地一拳捶在門框上。
隻聽“咣”的一下驚天動地,三指厚的木框被當場砸出兩道裂紋來,連著陳姑娘的小心肝也跳了三跳。
當然,沈先生發脾氣的原因也可以理解,隨便換成個腦筋清楚的正常人,都會覺得文司長的“驚蛇”計劃異想天開。
為了引出這條隱身幕後興風作浪的“蛇”,不惜將自己樹成一個行走的靶子,戳在虎視眈眈的各路妖魔跟前……別說沈翊,就是陳曼澤都覺著,自家司座腦子裏可能有坑。
可即便如此,沈先生的反應似乎也……稍稍大了點?
鑒於車廂裏的氣氛詭異得嚇人,陳曼澤清了清嗓子,幾次三番想挑起個話頭,卻絞盡腦汁也不知說什麼好。
末了,這姑娘實在找不到話,隻好哪壺不開提哪壺:“司座……你真覺得會有‘魚’上鉤嗎?我們擺出大張旗鼓的拿人陣仗好幾天了,也沒見島國領事館有什麼反應。”
“別著急,”一直沒吭聲的文司長終於開了金口,“日置益要是不想看著他們辛苦安下的‘釘子’被一個個起掉,就必須有所反應。”
陳曼澤又看了她一眼:“那……倘若他們沒反應呢?”
文飲冰:“那就下一劑猛藥——間諜名單裏不是有幾個打著‘島國商人’的幌子嗎?隨便捏造點證據,把他們跟薛大帥的刺殺案扯上關係,全部逮進76號。”
陳曼澤那雙眼睛裏總是霧蒙蒙的,眼下卻破天荒地耗幹了湯,眼珠子差點飛到前擋風玻璃上:“那……要是島國領事館抗議嗎?”
文飲冰雲淡風輕地說:“在有吉明找上門前,我會讓他們開口的。”
這話音背後的殺機就差抖落偽裝來一場放飛自我的裸奔,陳曼澤打了個哆嗦,隻覺得一股寒氣順著尾椎骨爬了上去。
沈翊飛快地一抬眼,目光從後視鏡上掠過,恰好和回過頭的文司長短暫交錯。兩人先是一愣,然後不約而同地將頭甩向相反的方向。
陳曼澤:“……”
陳姑娘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從內心深處發出一聲哀嚎: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可能是哪路大神聽到了陳姑娘的心聲,她這廂白眼還沒翻完,下一秒,沉悶的槍聲猝不及防打破了街頭巷尾的夜色。
汽車突然劇烈一震,扭過一個幅度誇張的大秧歌,終於在即將撞上小巷矮牆的瞬間……刹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