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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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醫生雖然把文司長劈頭蓋臉訓了一通,職業素養還是相當不錯,不僅給昏睡中的沈先生注射了生理鹽水,還開了張調養腸胃的藥方,丟給文飲冰。
“一天兩副,盯著他按時服下,”康醫生沒好氣地說,“他之前大病一場,元氣還沒恢複,這方子是溫補的,不僅養胃,對身體也有好處。”
文飲冰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將方子珍之重之地疊成豆腐塊,收進懷裏。
“我不知道他今天為什麼來這麼一出,不過他肯說出心結,總歸是一件好事,”康角寒說,“你也不用太擔心,等他醒了就沒事了。”
文飲冰看一眼臉色煞白的沈翊,顯然有點不相信:“你……你確定他沒事?”
康醫生剛消下去的火氣登時有卷土重來的跡象,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放心,他連肺癆和76號的大刑都能熬過去,命硬得很,不會這麼隨隨便便玩完的。”
末了,可能是嫌回擊力度不夠,這妹子又意猶未盡地加了句:“你玩完他都不會玩完的。”
文飲冰:“……”
文小姐摸了摸鼻子,不敢吱聲了。
事實證明,康醫生對沈翊的了解實在鞭辟入裏,令人拜服,就在兩個小時後,這位神經強悍堪比鐵絲網的沈先生果然掙紮著醒了過來。
剛醒來的那陣,沈翊腦子裏一片混亂,幾乎有點分不清今夕何夕——這也難怪,畢竟在失去意識前,他剛從身到心遭受了一輪慘無人道的“完虐”,如今腸胃倒是消停了,喉嚨和太陽穴又沸反盈天地鼓噪起來,湊成一場聲嘶力竭的二重唱。
然後,他就看見了坐在床邊的文飲冰。
彼時已是深夜,康醫生早就走了,陳曼澤也被文飲冰趕回臥房,留下個罪魁禍首,兢兢業業地守在自己惹出來的“爛攤子”邊,等著被她放倒的沈先生隨時傳喚。
不過,終究是連軸轉了一整天,傍晚又經曆了兩場高強度的“審訊”,文小姐再精力沒處使也有點頂不住了。她坐在床頭邊的一把椅子上,眼睛閉著,像是在小睡,坐姿卻筆杆條直,讓人忍不住懷疑她其實沒睡著。
沈翊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撐起一半的身體重新躺了回去,生怕動作太大驚動了文小姐。他稍稍偏過臉,就著柔和的床頭燈,出神地打量起這姑娘來。
不得不說,單看外表,文司長還是很能糊弄圍觀群眾的,隻要不動不說話,往那兒一坐,從頭發絲到手指尖都在詮釋什麼叫“靜若處子”。
可惜,眼睛看到的隻是表象,但凡文飲冰睜開眼,整個人從裏到外就是“動如瘋狗”的現實版。
可不知為何,比起“姣花照水”,沈翊反倒更喜歡看她顧盼生輝、生龍活虎的模樣。
用陳姑娘的話說,這大約是因為,在一個生死隻隔了薄薄一層窗戶紙的亂世,無堅不摧的倚天劍總比桌案上珍貴易碎的琉璃擺件更讓人有安全感的多。
沈先生雖然話不多,想法卻著實不少,就這麼幾分鍾的功夫,思緒已經圍著華夏的南半壁江山兜了半個圈。
就在這時,一陣夜風順著窗戶縫隙偷溜進來,悄悄蹭了蹭沈先生的臉頰。沈翊微微一哆嗦,忽然意識到在椅子上過一夜很可能著涼,於是輕輕咳嗽了兩下。
看似睡著了的文飲冰跟某種訓練有素的大型獵犬很有共通之處,眼睛還沒完全睜開,人已經條件反射般撲到床邊,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探沈翊的額頭。
沈翊:“……”
文小姐大概沒睡醒,那隻爪子定位出現誤差,沒瞄準沈先生額頭,反而落在人家臉頰上。可能是因為一回生、二回熟,沈翊雖然有點尷尬,卻沒說什麼,隻是略微加重了音調,又咳嗽兩聲。
文飲冰一個激靈,終於徹底清醒了。
她一睜開眼,就和沈翊來了個四目相視,活生生一出民國版的“確認過眼神,遇見對的人”。隻是這劇情接下來的走向就有點不按套路來了,文小姐扭過頭,從牆角翻出一個臉盆,雙手端到沈翊跟前:“怎麼樣,還想吐嗎?我都準備好了,你盡管來吧。”
沈翊:“……”
什麼“弱柳扶風”、“姣花照水”,統統滾到天邊去。
他現在要是有力氣,說不準會把這滿嘴沒好話的二百五丫頭踹出門外。
當然,沈先生是謙謙君子,哪怕心裏這麼想,臉上也不會表現出來。他用手肘撐住枕頭,艱難地半坐起身,有些沙啞地說:“沒事,現在好多了。”
文飲冰小心翼翼地覷了眼這人臉色,覺著確實比方才好些了,憋在胸腔裏的那口氣才慢慢呼出來:“那就好。今晚是我莽撞了,你別生氣,我其實沒惡意,隻是……”
不等她說完,沈翊已經搖搖頭,截口打斷她:“我知道。”
文飲冰:“……哈?”
這姑娘眨巴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裏的茫然快要化成汁水逆流成河,從麵部表情到肢體語言都在傳達同一個意思:“啥?你知道啥了?”
不知是覺得沒必要,還是故意報複,沈翊顯然沒有為她解惑的意思,伸手拍了拍這姑娘的腦瓜殼,話題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拐彎,:“廚房裏有夜宵嗎?”
文小姐還沒重啟成功的腦回路顯然沒跟上沈先生的思維速度,機械地搖搖頭:“沒……阿清不在,今天沒準備夜宵。”
沈翊:“那有吃的嗎?我現在有點餓了。”
文飲冰“哦”了一聲,保持著兩眼放空的茫然狀態,飄飄忽忽地下了。不多會兒,鍋裏的水沸騰了,她有條不紊地下入麵條,又打了個荷包蛋,就在蛋白凝固成型之際,突然回過神——
等等……什麼情況?
沈翊說他餓了?
就在兩個小時前,這貨才在衛生間裏吐了個天昏地暗,不過睡了一覺,掉頭就滿血複活?
所以……是沈先生的自我再生能力太強悍了,還是兩個小時前那一幕隻是她異想天開的錯覺?
文飲冰揣著一腦門懵逼,將煮好的麵條盛進碗裏,端到飯桌上。沈翊也不客氣,卷了卷衣袖,夾起一筷就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看來是真餓了。
他吃得挺香,文飲冰在旁邊瞧著,卻有點心驚膽戰。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你……真沒事了?不覺得難受嗎?”
沈翊:“還好,其實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是沒什麼大不了……除了某人吐到脫水,直接昏了過去。
文飲冰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確定這男人不是強顏歡笑,字斟句酌地問道:“你……怎麼想通了?”
沈翊筷子一頓,沉默了兩秒鍾,濃密的睫毛微微低垂,隻從縫隙裏透出一點濃墨重彩的火花:“沒什麼想通不想通的……你說的對,誰都會做噩夢,夢醒了也就過去了,總不能一輩子困在裏麵。”
文飲冰單手托腮,把他這句話放在腦子裏細細嚼吧一會兒,還沒分辨出這人是真情還是假意,沈翊忽然抬起頭,衝她露出一個不加掩飾的微笑。
文飲冰:“……”
瞬間忘詞了。
好半天,文小姐才艱難地找回備份文件,將沈先生這幾句話反反複複地回味了好幾遍,終於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
“那就好,”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沒骨頭一樣攤在餐桌上,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句,“不過,你放心。”
風水輪流轉,總算輪到沈翊怔住了:“放心什麼?”
“對你來說,過去是過去了,”文司長的姿勢十分舒展,像一隻懶洋洋的大貓,眼睛裏也閃動著類似貓科動物的寒光,“至於別人欠你的債,一分錢也別想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