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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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沈先生,陳曼澤心頭咯噔一下,暗叫一聲“不好”。她想說句俏皮話緩和一下氣氛,又不知從何說起,糾結了好半晌,還是決定不攙和這兩人之間的破事,衝著身後的兵哥使了個眼色,幾個人做賊似的,貼著牆根下的陰影,默不作聲地開溜了。
    又是一陣夜風忽悠悠卷過,廊下隻剩下孤零零的兩個人影。文飲冰一身冷汗都被風幹了,勉強平定了下心緒,她若無其事地走到牆角,就著盆裏的清水洗起手。
    這姑娘也是個精分,方才在地牢裏拷問島國間諜時是多麼的威武酷炫、霸氣側漏,一扭頭到了沈先生跟前,那威武霸氣就跟一江春水似的,漏了個一滴不剩,手伸進水盆裏時,甚至幅度細微地輕輕顫栗。
    事實上,文飲冰一萬個不想讓沈翊看到自己這副模樣——他倆初見時的誤打誤撞是一個理由,但更深層的原因是,沒人比她更清楚自己是個什麼貨色,弱不禁風的美人畫皮下是一副劈成兩半的靈魂,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如果可以,文飲冰希望自己在沈翊麵前亮出的隻有天使的一麵,至於那個魔鬼,最好永遠被關在76號的地牢裏,一輩子也別露出端倪。
    可惜事與願違。
    她用力搓了幾把,那恨不能搓掉一層皮的架勢,活像這雙爪子跟自己沒有半毛錢幹係。可越著急,手背上的血漬就越是頑固,怎麼用力也搓不掉。
    有那麼一瞬間,文飲冰幾乎想拔出匕首,將那層皮肉削下去。
    就在她差一點將衝動付諸行動時,斜刺裏忽然伸出一隻手,將文小姐那隻染了血的纖纖玉爪合入掌心。
    文飲冰:“……”
    沈翊拍開文司長那隻要將自己扒皮抽筋的左手,一提褲腳半蹲下來,然後從衣兜裏摸出手帕,蘸濕了水,一點一點揩拭著血漬。
    他低著頭,文飲冰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覺得握住自己的那隻手力道分外輕柔,小心翼翼地,就像握著某種剛出生的小動物,既怕它跑了,又唯恐太過用力弄傷了它。
    這姑娘就跟她方才審問的特務先生一樣,囁嚅了好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我其實……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樣。”
    沈翊微乎其微地停頓了一瞬。
    不過很快,他的動作又流暢起來,一邊小心擦拭著,一邊淡淡地說:“這種事確實讓人很不舒服。”
    文飲冰一顆心登時沉了下去,冷冰冰的湖水一層一層漫過,幾乎讓人窒息。
    可沒等她涼到底,就聽這男人若無其事地續上話音:“……可是,總得有人去做。”
    深淵令人畏懼,與深淵為伍更不是一件讓人舒服的事,可總得有人以身伺虎,一點一點扒開黑暗,讓曙光透入進來。
    文飲冰:“……”
    她把這句話放進腦子嚼吧嚼吧,品了半天,終於回過一點味來。霎時間,文小姐腦子裏像是放了一個煙花,火星歡欣鼓舞地四下亂竄,快得一個也抓不住,卻讓她整個人“亮”了起來。
    沒等她說點什麼,沈翊已經拭淨了那點血漬,擰幹手帕收進衣兜,抬頭見文飲冰還杵在那怔怔地看著他,周圍一片黯淡,唯獨那雙眼睛亮的嚇人,好像所有的光都聚攏在那對眼珠裏。
    就如剛出生的小貓崽,對一切懵懂而好奇,隻會本能地追尋光源。
    有那麼兩三秒的光景,沈先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文小姐腦袋上拍了拍:“好了,回家吧……折騰了一整天,都不餓嗎?”
    文小姐活了十九年,除了她親爹,還從沒人敢拍過她金貴的腦門,一時居然懵逼在原地,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而當她反應過來時,沈翊已經走出老遠,腳步比平時放得略快些,仔細看還會發現,這人的背影有點難以察覺的僵硬。
    文飲冰的心情立馬從“陰雲密布”無縫切換到“陽光燦爛”,三步並兩步地追了上去。
    汽車開回文宅時,天色已經從裏黑到外。直到進了舞,文飲冰才想起來,阿清回老家了,廚房裏沒人開火,一片冷冷清清。
    她一口氣登時泄到了底,筋疲力盡地往沙發上一攤,大有就此紮根,死活不挪窩的意思:“阿清不在,今晚誰做飯?”
    陳姑娘殺人放火不在話下,可是換成開夥,那就是有多遠滾多遠、避之唯恐不及。聞言,這方才還在76號裏踩著十厘米高的鞋跟虎虎生風的妹子,搖身一變,從“精幹女特工”秒變成“柔弱軟妹子”,一邊摁著太陽穴作“眩暈”狀,一邊嚶嚶嚶地說:“哎呀,我頭疼,不行了不行了,我得上去躺一會兒,吃飯的時候記得叫我啊。”
    嘴裏嚷著不舒服,她腳下還不歇著,兩條腿飛快地倒騰著,一溜煙刮上二樓,“砰”一下關上門,假裝自己不存在。
    文飲冰:“……”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扇剛合上沒多久的房門,良久,終於發出一聲情真意切的:“妹子,你特麼太夠意思了!”
    要麼說沈先生厚道,眼看沒人挑起做飯的大梁,他主動站了出來:“你也上去歇會兒吧,稍後晚餐好了我叫你。“
    這位可不是窮客氣,話音未落,轉身就往廚房裏走去,一邊走還一邊解開襯衫袖扣,挽起衣袖,是真打算以君子的“千金之體”下一回庖廚。
    文飲冰指使起陳曼澤來肆無忌憚,對著沈翊就是雙重標準,眼看沈先生主動請纓,她趕緊麻溜爬起來:“還是我來吧,你也辛苦了一天,趕緊歇歇吧。”
    沈先生一派謙謙君子作風,雖說君子遠庖廚,但也絕沒有讓個姑娘家下廚,他在旁邊叉手幹看著的道理。於是乎,風水輪流轉,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做飯”這個活計便從人人喊踢的皮球成了競相爭奪的香餑餑。
    搶到最後……沈先生的戰鬥力還是遜了文小姐一籌,被毫不客氣地趕出廚房。
    事實證明,文小姐雖然不愛下廚,可當真拿過廚房大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陳姑娘等得饑腸轆轆,都快打哈欠了,一股姍姍來遲的香味就在這時順著門縫鑽進來,不依不饒地勾著她的鼻子。
    陳曼澤一個哈欠打了一半,猛地閉上嘴。她從樓上往下探頭探腦一眼,做了半天的思想鬥爭,還是悄悄溜下去,扒著廚房門框偷偷往裏張望。
    結果還沒看清,就被一個暴栗扣在腦瓜殼上。
    “看什麼看,”對著陳姑娘,文小姐就沒那麼客氣了,“趕緊端飯去,別擎等著吃。”
    被抓了壯丁的陳曼澤蹭了蹭鼻根,委委屈屈地認慫了。
    不過,當她看到晚餐菜色時,就像被人打了一管雞血,立馬原地複活——鬆仁豆腐,蘆蒿炒麵筋,還有一道如意卷,用過水的白菜做皮,裏麵裹了熬沙了的紅豆、香菇、糯米、香幹,再澆上鮮蘑熬湯勾的芡,無論色香味,都在全方位無死角地勾引饞蟲。
    陳曼澤登時驚了:“司座,你什麼時候這麼賢惠了?打算嫁人了嗎?”
    文飲冰:“……”
    毫無疑問,第二記暴栗落在她腦門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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