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陛下從章宮趕了回來，勃然大怒地提審了梅昭儀與她住處的宮人，且終審得知梅昭儀父親梅禦史中丞，李太醫一行人都牽連在案。
    事後我才知這事的始末是梅昭儀與梅禦史中丞串通李太醫一起炮製了假孕一事，待梅昭儀瓜熟蒂落的時日才讓穩婆偷偷夾帶出生沒幾日的嬰孩入宮假作梅昭儀所生的皇子，而玉堂軒隻有梅昭儀與周良使知道此事，其他人都蒙在鼓裏，但君心不可戲，陛下龍顏震怒不僅抄了梅府，連玉堂軒的所有宮人宦人都以包庇欺君之罪一起連作賜鴆毒，而梅昭儀自是以擾亂宮闈，混淆皇家血統的罪賜了白綾。
    梅昭儀自盡的前夜我去看了她，不知為什麼，揭穿了她的陰謀卻沒有暢快淋漓的感覺，反而是淡淡的低落。
    那夜其他地方都是炎熱的暑天，但我踏入永巷邊上一座小院就感到了股涼颼颼的寒意襲來。劉應思得巧，備了壺小酒與一小食盒的菜將看守梅昭儀的宦人哄騙到一處飲酒，我也就如入無人之境到了院中小破屋見了梅昭儀。
    梅昭儀靠坐在屋內窗下的破草席上，草席旁一盞銅鏽斑斑的如豆油燈映著她那披散著斑白發絲與眼中透著呆木茫然的臉龐。
    以前見書內寫一夜愁白了頭，以為是古人杜撰，現看了梅昭儀那發白的頭發才知是真。是的，隔天午時就是她自盡的時日，她是難不白了頭。
    “你為何來？”梅昭儀呆愣愣問。
    “你我也主仆一場，全當最後的送別。”
    我話方落，梅昭儀咬牙切齒道：“你現很高興，很得意是嗎，那時沒除幹淨你，是我最大的失誤。”
    “你錯了，就算不是我遇到了這事，換作他人也一樣會揭發你。”我微低頭，冷笑著搖頭道。
    “我有什麼錯，有什麼錯，我不過想要陛下一直在我身邊，失去陛下是多麼的可怕，沒有陛下，沒有孩子這後宮還能有什麼，隻有空空的大院落，錦衣玉食又如何，填充不了寂寞，我的紅妝為誰化，我的華服給誰看，我的琴為誰調。”
    梅昭儀忽若失了心大哭起來讓我震撼不小，又升起絲絲悲意。恨意沒了，對她憐惜油然而起，本以為梅昭儀和顧茜蓉一樣是為家族利益做了這些，沒想她不過是為了留住陛下，害怕失去所有妃妾都想留的東西。
    我心雜亂得說不出滋味，轉身若逃般出了小破房。梅昭儀的所思，難免成為我日後的恐懼，迎著夜風留步抬望永巷上空的漆夜，茫然失落融於夜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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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昭儀的事雖落下，可內廷卻沒因此而平靜，皇後沒有多慮，陛下對梅昭儀的事怒火難消果然動了廢後的念頭，但聽聞皇後到樂宮哭訴於太後，太後出麵幹涉此事，陛下才難下定決心，不過有人卻已蠢蠢欲動。
    劉應到常衛那裏探得顧茜蓉多次在陛下耳根邊說道梅昭儀假孕時皇後常幫著梅昭儀，隻怕是早知道梅昭儀假孕，是不巧被我撞見才不得不揭露梅昭儀。
    顧茜蓉當然想讓皇後盡快被廢，這樣她才能更快的掙得後位。看來我是必須幫著皇後，萬萬不能讓皇後被廢，若皇後被廢，後位空虛，自是誰都有被封為皇後的可能，顧茜蓉本就習以我針鋒相對，難保她下個目標不是我，而有皇後在，能得到皇後的信任那反而是有利於我。
    豔陽高照的午後，我更了件淺紫羅裾裙，頭綰素發髻，一朵粉蓮簪於側髻，一手搖著素麵團扇，帶著手撐遮陽油紙傘的方少使到了央宮北麵的清涼殿。
    腳步踏上清涼殿主殿的殿簷下，待方少使將手中為我撐著那繪著睡蓮的油紙傘一收，我便靠到了主殿門前。
    “磐經娥。”立在殿門邊的常衛朝我彎身道。
    “不知陛下可有空見我？”我隻怕這時辰來陛下還在午歇，便輕語問。
    “磐經娥請稍等，奴臣進殿通報。”
    常衛恭聲道過，不一會又出來將我請入了殿中，引我進了那泛著絲絲涼意的偏殿內。
    陛下仿若方起身坐在一張盤龍白玉榻上，玉榻一左一右有兩個宮人正為他輕輕搖著拂扇，我小邁蓮步靠近玉榻，那被拂扇扇出的涼爽清風悠悠地迎上了我身，一路走來的暑氣驟然漸消。
    我給陛下行了個萬福禮，陛下輕輕揚手，麵帶笑顏道：“勉了。”
    方直起行禮的身，陛下靠到我身邊，從袖內掏出條龍帕輕輕擦拭我額頭道：“怎麼來了，看你一頭的香汗。”
    我知不能直稟來意，便頷首微唇，將陛下為我擦汗的手往下輕拉道：“妾知陛下多日來都放不下梅昭儀的事，恐陛下為此傷了身，故來看看。”
    “嗯，蓮蓮真體貼朕，要是個個妃妾都如蓮蓮就好了。”陛下淺笑，輕撫了下我額間劉海道。
    我羞笑微低頭，陛下拉著我坐到了那若冰的玉榻上，對殿內宮人命：“取些瓜果上來。”
    “陛下，不麻煩，妾坐一會就走，畢竟這白日妾在這待得太久，隻怕會惹來流言蜚語。”陛下無情我自來難免會被人說成惑誘陛下狎戲。
    “蓮蓮的端淑連太後都知道，誰又敢說道那些，蓮蓮不要著急走。”陛下將一臂搭過我肩，一手揉捏著我的手，親昵道。
    “陛下心情好了，蓮蓮也消了心中的擔心，蓮蓮也望陛下不要再生皇後娘娘的氣。”我能感到陛下的燥欲之火烈於這大暑日的熱，就怕他在這白日動了心，本就不願沾染那些流言的我唯恐避之不及道。
    “皇後，嗯，朕是想廢了她，你為何要替她說話。”方才還起興的陛下臉一沉，將手從我身上移開道。
    “皇後娘娘沒有做錯過什麼，發生了這些事也並非她願意，內廷人如此多，每人都有一顆心，皇後對日常事務已應接不暇，又怎能猜測他人的禍心，陛下還請三思，妾與皇後交際不深，可陛下與皇後多年恩情應是明了她的。”我及力想挽住陛下道。
    “嗯。”陛下鼻息沉沉一歎，將身倚在榻背沉思不語了。
    我知這是該離開的時候，想來陛下有思必能明白。
    “妾告退。”我緩緩起身，微微朝陛下欠了個身。
    陛下抬眸望了眼我，緩緩閉抬了下眼眸回應，我便返身出了殿。
    這之後內廷中無再傳言陛下要廢後，此事便如此煙消雲散，隻是不知顧茜蓉心裏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