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宇文言出了營帳，被祁峰逮個正著，一臉嫌棄的說道，“這是昨天想什麼了，一晚上沒睡啊，黑眼圈都快沉到地上了。”
    宇文言本就沒睡好，又聽到祁峰這般諷刺，沒好氣的說道，“用不著你管，你是沒事麼，還不去訓練營檢查！”
    “是是是。”祁峰一副你說什麼都對的表情，悻悻走開。
    等祁峰走了，宇文言才看到站在遠處的周子諾，正盯著這邊，大概是發現他正在看，所以急忙躲開了。
    宇文言搖搖頭，心裏歎聲道，“這孩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現在是長大了，可……還不如像小時候任性一下，吵個架就完事了。”
    可想著昨天祁峰說的話，又覺得周子諾一人在這邊關，確實有些可憐，宇文言也管不了那麼多，走過去，瞥了瞥嘴角，猶豫說道，“一會我要去附近的村子，去麼？”
    周子諾顯然還是沒放下那份別扭，躲開宇文言的眼神搖搖頭說道，“不去。”
    話音剛落，又覺得是不是回的太絕對，又補充道，“我去訓練營。”
    宇文言叫著楊聞跟他一同前去之前遭受洗劫的幾個村子，路上，楊聞本想說些什麼，可看宇文言麵無表情，冷淡至極，也猜不出此刻他什麼心情，便不好再問什麼。
    等到了村子，宇文言下馬，命人將救濟發放到百姓手裏，自己在周圍轉轉。
    邊境的幾個村子不同普通的村子，多半是比較殘破的，人們生活的環境也要更為艱苦，宇文言每每看到此景，都會在心裏加深一個想法——天下太平。
    “奶奶……”
    宇文言隨處看看的時候，聽到角落裏傳來細微的聲音，那是一間民宅，破舊的程度遠超過其他住宅，他站在門口聽了聽，屋內傳來老者的聲音，斷斷續續說道，“瑩兒，奶奶怕是要走了，別耗在這裏了，快離開吧。”
    又傳來女孩子的的哭腔，“我不！剛剛我聽到說有發放救濟品，我這就去拿些來。”
    還沒等宇文言躲開，門就被打開了，女孩子看到門口的宇文言，先是一怔，大概是被宇文言的模樣驚豔到了，爾後便有些緊張的不知所措。
    宇文言張望了下屋內的老者，原本是躺著的，看到一身戎裝的宇文言，也急忙跌坐下來，跪在地上，連忙叩首。
    “快起來。”宇文言急忙伸手攙扶老者，一旁的女孩也跟著起來幫忙。
    “大人……民婦快不行了……”老者站起身，輕咳道，“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這孫女，若大人不嫌棄，收了做丫鬟吧。”
    宇文言看了看老者身上的傷，大概是上次流匪襲擊的時候留下的，確實，有些傷已經潰爛，再加上老者年歲已高，沒有及時救治，能堅持這麼久，已經算是奇跡了。
    可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答應，宇文言說話本就不帶什麼語氣，稍有嚴厲之氣，即便是對老人也不改以往的態度，“軍營內是不能有女人的。”
    這樣的回答，再加上宇文言麵如冰霜的表情，老人又撲通一下跪下，這次竟連磕了好幾個頭，哭訴道，“我這孫女生的命苦，娘親是地主家的丫鬟，後來被地主的兒子看上，沒給名分就生下了她，一看是女孩，狠心將她們母女兩趕了出來，說是怕壞了名聲，我女兒抑鬱成疾早兩年就死了，留我跟孫女兩人相依為命，我這命不久矣，我這孫女還小，就剩她一人真的不知該如何瞑目啊。”
    宇文言看老人愈說愈激動，竟反口吐了一口血，女孩忙跟著跪在地上，“奶奶，我不走，我得守著您啊。”
    宇文言隻是生的一副冷漠的模樣，可最見不得這種親情之間的生離死別，總會莫名的聯想到那時他不過五六歲的時候，父親就遠赴北境，將他一人留在府裏，後來姐姐也隨著師傅雲遊去了，他的記憶裏，大概隻剩他一人。
    可再怎麼樣，也不能將女孩帶走，可再推脫下去，他觀察了老人的麵色，越發慘白，幾口殘血留在嘴角，膿液也凝固在傷口處。
    宇文言歎了聲氣，先扶老人起來，坐在床上，說道，“這樣吧，我先將她帶回去，替她找個好人家，安置了，您看這樣可以麼？”
    老人很虛弱的，麵帶微笑的忙點頭說道，“可以可以，瑩兒，快跪下謝謝大人。”
    “不用。”宇文言給了個手勢，讓女孩別再跪了，他最不喜歡看百姓下跪，他的存在就是讓他們生活安康，太平度日，成天跪來跪去，他不是神，也不是皇，受不起這等叩拜。
    “奶奶！”女孩猛地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叫聲，看著老人緩緩倒下，那樣子就像是了卻了心中未做完的事，放心的離開了，瞑目，也仍是麵帶微笑。
    宇文言自是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走吧。”
    “奶奶……”女孩將老人放平，身上蓋了些幹草，她們已經窮到連草席都沒有，宇文言隻覺諷刺，若那些朝堂之上的人看到這一幕，他們還會覺得赤麟軍的存在是一種威脅麼？
    若沒有赤麟，想必，這裏的人就不是連草席都買不起，而是連命都保不住。
    “一會我會叫人將你奶奶安葬好，你放心吧。”宇文言麵冷心熱，他心軟到，有時候看不得任何人痛苦。
    “謝謝大人！”女孩還是跪下磕了個頭，哭泣道。
    “別跪，記住，在這裏，你不需要跪任何人。”宇文言說完，就走了出去，女孩起身追在身後。
    這一刻，宇文言瞥了一眼身後的女孩，她像極了那時的周子諾，小小的一個孩子，他走在前麵，他追在後麵，他總是故意放慢腳步，等著他追上，被他拽住衣角，他便有些不情願的去牽他的手。
    那時的子諾，明朗的笑容裏總摻雜了太多的隱忍，擔憂，甚至是懼怕。
    宇文言總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認清，他自私，很自私，他隻想看到周子諾的笑裏不摻雜任何東西，即便這需要他付出很多。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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