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篇)托尼:“湯尼咖啡館”的真相(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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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托尼:“湯尼咖啡館”的真相(第一部分)
我叫托尼。T、O、N、Y,沒錯,Tony。
我就是之前故事裏的“路人乙”——現在你們知道了。
我是在2015年春天到瑞士的,準確說,在巴塞爾一家銀行總部做大客戶公關。銀行是私營的。在這裏大部分有實力的銀行都是私營,古老而龐大,像一個老而彌堅的帝國。之前,我從事的行業是廣告。
我太太一向認為,一個男人整天在廣告圈、時尚圈混是沒多大出息的。她忍了我很久,終於忍不住了,死乞白賴要求我改弦易轍,脫離那個在她看來純粹是不學無術的行業。
為了要不要改行,要不要離開上海,要不要進入我一竅不通的金融圈,我跟太太作了小一年的鬥爭。最後的結果,不說你們也知道了……而通過這件事,我也知道了凡是女人下了決心,等於下了最後通牒。
我進入金融業全靠我太太的一路引薦。
順便劇透一點,我太太比我大七歲。中國傳統的說法叫“大娘子”。歐洲人不講究這個,馬克龍娶了長他24歲的中學老師,被國人稱之為“偉大的愛情”。
…………
和《北窗》故事裏一樣,我到瑞士的第一站是蘇黎世,然後從那裏坐55分鍾城際列車去巴塞爾。我將在那裏工作、生活。十年?二十年?我不清楚。抑或在那裏終老。
之前我一直不大知道,有國際航班連接火車的聯票。在飛機上還一個勁琢磨,到了蘇黎世怎麼繼續下一站行程?後來我睡著了,睡前念叨的一句話就是Crossabridgewhen——船到橋頭直會直!
必須說明一下,我是從新加坡乘瑞士航空飛抵目的地的。從樟宜機場到蘇黎世國際機場,飛行時間13個小時零20分鍾,這真是一段漫長而枯燥的旅程。出廊橋的那會兒,金發碧眼的地勤小姐主動上來檢票,並告訴我,我的行程並沒有結束,下一段將在機場換乘火車,聯票通用,而我的行李將由航空公司負責直接送往巴塞爾。這讓我覺得有點好玩,我一路琢磨的事原來是這麼簡單。
蘇黎世的火車站在我看來略顯陳舊。你們也許都有這種體會,到過上海、新加坡這些地方,看歐洲任何一座城市都有些老舊。它們是以便捷度取勝的,時間久了,你會覺得,在光鮮和便捷兩者間作取舍,權衡再三後你最終會選擇便捷。
我在舊舊的蘇黎世火車站坐下來,等待火車把我送往下一站。那是條微涼的長椅,當時我的心情有些落寞。這和《北窗》裏皮特帶著他的小情人流落到此地的情形,何其相似乃爾?如果沒有親生經曆過,你不會理解這種落寞無依的心情是打哪兒來的,又怎麼會生成。
我感到孤獨,不知道明天等待我的是什麼?也許什麼都沒在等我,Takeonestopandthinkaboutwhatitmeans——走一步看一步。邁出一步,想想這意味著什麼。然後,一步一步走進自己的生活,走過人生的下一站。
我想Jason初到蘇黎世時,心裏想的也是這個。我們是同齡人。
Jason到蘇黎世後,和皮特坐的那條椅子,是不是就是我坐的那條?我以為極有可能。因為車站上似乎並沒有更多的椅子。
…………
巴塞爾火車站有人接站,是銀行員工。華人,來自香港的小唐。一個有點嬰兒肥的靚仔。
小唐開車送我去住處的時候,對我說,總覺得新加坡和香港很像,很接近。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跟我套近乎?我說,其實兩地之間要飛三個多小時,也不算近。多半是因為新加坡華裔大多來自廣東、閩南,生活習俗和香港有某些相似。許多人其實分不清新加坡人和中國香港人的差別。
他問我的祖籍是不是也是廣東?我說,不是。“那是哪裏?”我說,北京。“我生在北京,在新加坡讀書,後來又回到北京。我來瑞士前的最後一份工作在上海。”我把個人履曆陳述得簡潔而清晰,不帶多一個字,像應聘麵試。
哇哦……小唐轉臉看了我一眼,也許是覺得我好有經曆。
“其實我們大多數香港年輕人對北京、上海是比較陌生的。”小唐說。“隻去過廣州、深圳。”
他是不是對我有點崇拜?好像有。
…………
我其實並不是要講我自己。我的事是另外一些故事。在這個“番外篇”裏,我想講的是和《北窗》有關的事。
我到巴塞爾後,住在銀行替我租的公寓裏。那是在主城區,也就是被當地人稱為“大巴塞爾”的那地方。隔著萊茵河,是“小巴塞爾”。
我初來乍到,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下了班,便常去萊茵河的“右岸”——小巴塞爾。一是因為那兒餐館多,我可以沿河坐下,邊看風景,邊享用晚餐。間或還可以吃頓中餐什麼,換換口味。再則,我比較喜歡那裏的氛圍,很古老,很文藝,很歐洲。
我第二次去右岸,就發現有家咖啡館用的是華文店招——“湯尼”。當時的判斷是,老板不是中國台灣人,就是新加坡華裔。因為,TONY,在中國內地通常對應的華文是“托尼”,而不是“湯尼”“唐尼”“湯米”之類雜七雜八的不規範讀音。隻有在中國台灣或者新加坡之類的華語地區,TONY才有可能被譯為“湯尼”。
讓我感興趣的是,在這地方,有家咖啡館竟然和我的英文名重合。隨後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全世界叫Tony的男生多如牛毛,一抓一把,純屬巧合而已。很長時間,我並沒有走進這家咖啡館,因為我對華人煮的咖啡沒什麼向往。
大約是那年秋天,我們在一家名叫“喜福會”中餐館聚餐。那時候我已經結識了幾個當地的華人朋友。席間,偶然聊起,說“湯尼”咖啡館老板是來自新加坡的華裔。朋友說,那是你老鄉誒,沒準還沾親帶故。我說,是嗎?什麼時候去會會,認認是我家哪門的老舅。朋友都知道我從新加坡來,用的是新加坡護照,至於北京、上海那些城市,知道我挺熟,說起哪個區,哪條道,我都曉得,可是一個在全世界漂的人,誰沒幾個除老家以外的熟絡城市啊?
“去會會”隻是當時隨口一說,沒太當回事。
聖誕假期來了,當地人拖家帶口,一出去度假就是十天半個月,加上巴塞爾開始下雪,整座城市就像空了一樣。我在公寓裏待久了,就想出去透透氣,自然而然就走到了我喜歡的右岸。於是,我第一次推開了“湯尼”咖啡館的門。
我不記得第一次去“湯尼”家時,盛譽這小子有沒有在場,就是我《北窗》裏設的那個“路人甲”。反正之後好多次,都有他在場,就像福爾摩斯和華生一樣,形影不離,缺一個就覺得聊不起來。順便說一句,盛譽和華生一樣,還真是當大夫的。不過,盛譽從事的是心理治療,在我眼裏,這一行是靠嘴皮子掙錢,不像華生參加過第二次阿富汗抗英戰爭,挨過槍子兒,好歹有過一段拿得出手的前史。
我帶著巴塞爾初冬的寒氣推開咖啡館門,老板從吧台後麵抬起頭來,對我好生一番打量。當時,門楣上的撞鈴“叮咚”直響,好一陣淩亂。我不知道是風的緣故,還是我愣頭愣腦把它給撞了。
我想,老板盯著我看的原因,不外乎有三:首先,我這快一米九的個子,竟然在大冬天穿了條齊膝短褲,太紮眼了。衛衣上的帽子倒是嚴嚴實實罩著腦袋,好像腦袋是自己的,要善待,兩條腿則是跟旁人借的,是不是會凍到,不必理會。再說,拉上衛衣帽子,給人的感覺多少有些陰鬱。
其二,因為我是個亞洲人。這地方亞洲人不多,突然見了張陌生的亞洲臉,自然會多看兩眼。
其三……當時,我從老板眼睛裏一定是看到了第三個原因,但是是什麼,我一下子有點分辨不出來。
其實,此地男生冬天穿短褲的不在少數。從生理條件說,他們不太怕冷。除了短褲,大冬天其他衣服也穿得很單薄,還喝冰水,說明體內熱量夠大。加之歐洲男孩大多有結實的小腿,夏季曬夠了陽光,膚色黝黑黝黑的,夠炫。運動型男生不穿短褲,不露著,可惜了,管他什麼季節。這一點其實蠻符合我的,我從熱帶國家來,習慣於衣著簡潔。在上海工作時,隻要不在公司上班,平時泡個吧啊,去趟超市、約個飯局什麼,我都是短褲。即便在人們穿秋褲的季節,我依然是短褲、打底衫加一個外套。公司的哥們調侃我,說總能在我身上看到海洋性氣候特征。我說,你們不就是想說我像個打漁的嗎?同事說,往上追溯,你家祖輩沒準還真是新加坡打漁的。我不跟他掰扯,心想,說我祖輩是大柵欄撂地攤的還有幾分可能。打漁的,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扯出去,再扯回來——
我瞅著“湯尼”家老板,其實心裏也犯嘀咕,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首先是這老板帥,出乎我意料的帥。那一口絡腮短頾特講究,全身上下透著一種冷峻的氣質,很直男的那種。這模樣像開酒吧的。開咖啡館,匹配度有點低。
其次,這老板見了我居然沒有“笑臉相迎”。按理,我第一回光顧,又同是亞洲人,老板應該表現得很熱情。衝著你的熱情好客,沒準往後我還得常來。可是,這老板沒給我一絲笑容,除了眼睛裏一不留神流露出來的驚訝,毫無跟客人套近乎的意思。我甚至覺得他一直盯住我看的眼神,有失禮貌——不就是穿了條短褲嗎,至於這麼一臉狐疑嗎?
再是,當我喝上咖啡的那會兒,我腦子一激靈,突然意識到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人,可怎麼也想不起來。
我把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告訴譽子。譽子沒當回事,說你想不起來,說明這人在你過往的生活中並沒有占據什麼重要位置。說不定在某個場合打過一照麵,說不定你把他跟誰誰誰弄混了。人的一生,這種事多了去了,想不起來就別想了。
“或者,”譽子又繼續發揮:“你們前世有緣,今世遠渡重洋,老天安排你們在地球某個犄角旮旯相遇,可是你喝了‘孟婆湯’了,不可能再想起來了!”
我掂量,這事大致如此,譽子說得沒錯。
假期真長,天氣也越來越糟,我去“湯尼”咖啡館的次數倒是多起來。一是因為快下雪的樣子,我也沒地兒可去;二是,我心中老有個結。
在這個“似曾相識”的結沒解開之前,“湯尼”家對我來說充滿了誘惑。
(“番外篇”依然分為三部分連續更新,到那時候,故事真的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