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皮特：讓我拯救你於迷茫（第一部分）
    瀚夜宿公寓的事，讓皮特有口難辯。他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馬丁畫廊偷盜案最關鍵的幾天，皮特魂不守舍，瘋狂地尋找小聖。皮特置重要案情而不顧的樣子，同事們都有察覺。
    “沒事吧，皮特警官？”警務長的話多少帶著提點。旁觀的同事們則麵麵相覷，關心地問他是不是病了？
    是“病”了，皮特想。
    他第一次因為一個人而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第一次急切地想跟人道歉，仿佛拖一天罪孽就深一層——這不是病是什麼？
    尋找無果氣急敗壞的時候皮特也想，我床上睡了一個人又怎樣？你小聖每天睡在哪裏，我何曾過問？和你比，我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太忠實於感情了。
    小聖從不對皮特隱瞞自己的事。有時候，不經意就會觸到皮特的痛點，比如“昨晚那人弄了我一夜”，比如“那胖子把我搞得都想吐了”……皮特聽了，心裏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好在總是能想開——喜歡他就要容忍他的一切，如果不能做到，芽籠組屋那一晚之後，就不必再見。倘若，無法忍受他鎖骨處、RU暈旁，甚至肚子上那些來曆不明的“草莓印”，那麼，芽籠那個晚上，你就不該打定主意，把也許是別人把玩過的物件占為己有——他常對自己這麼說。
    說到底，這是條不歸路。從那一晚起，皮特其實已經病了——這是一種天下無良方可以治愈的病。
    不知為什麼，皮特從北京回來後，愈發感覺這病是無藥可救的。他從馬丁身上看到，犯這種病的病原體在靈魂，而靈魂是個藥力不能及的地方。
    說來也奇怪，自打小聖撞破那件事後，皮特從未想過要跟小聖解釋，說瀚睡到他床上純屬誤會。他覺得說這話一點用都沒有，去解釋一件不可能被采信的事，是黃口小兒所為。他這麼個大男人，怎麼可能去跟小聖申辯，說“那天我喝多了”？
    這些事紛紛擾擾糾糾纏纏，把皮特折磨得形容憔悴，眼眶裏布滿了血絲。同事們驚異地發現，隻是從早晨到傍晚，皮特的胡茬就濃了好多。俗話說，愁情催人老，同事們還以為皮特是受困於案情，私下裏便紛紛打聽偷畫那事到底發生了何種變故？還喟歎說，當警員熬神費心耗盡體力，真不是人幹的差事。
    直到那日，案情發生了緊急情況，人們才看見皮特的精神稍有恢複。
    案情驟變源於當天的一則內報，說某大型儲運庫發現一物，疑似被偷盜的“No。69”。
    大型儲運庫原是存放了數千件ZEGNA和CANALI男裝西服，準備在幾天後裝船運往中國。高檔西服做貨運時，通常都不打包，而是整整齊齊掛在一排排鐵製衣架上，這些帶萬向輪的流動衣架，每一杆額定掛50件成衣，幾千件，碼齊了，就是烏泱泱一大片。在清點貨物時，庫運員發現，這批貨物中有一隻特殊的木箱，形狀高高扁扁，看似一個特大號的彈簧床墊。箱麵印注著“貴重物”標記。庫運員在清關報單中查到了這件特殊貨物的貨號，經仔細查對後，發現與描述的包裝不符。庫運員用紅外線探測後，發現箱內貨物與男裝西服無關，有可能是一件藝術品，於是，向警方報告。
    警方接報後，懷疑這是件企圖混在成衣中走私出境的藝術品，即刻趕到現場。根據木箱的尺寸，他們認為，馬丁畫廊日前被偷盜的那幅畫——“No。69”，很可能在這裏出現了。於是將情報直接轉至由皮特負責的偵緝組。
    皮特接到轉報的時間是傍晚七點左右。一個小時候後，這批成衣將從儲存庫起運，直接送往國際貨運碼頭裝船。此時，運貨的廂式車已經陸續在儲運庫前集結，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是不能阻止貨物裝車運走的。
    皮特聽到這情況，振作了一下精神，果斷地做出三個安排；第一，不要打開木箱查驗貨物，以免打草驚蛇；第二，木箱已被警方監控的消息屬於絕密，不可走露一點風聲；第三，馬上組織警務人員抵達現場，監控貨運。如果木箱要裝車運走，不要加以阻止，但不能讓貨運車脫離視線。
    七點二十三分，整個警局進入應急出警狀。多輛警車相繼駛離，載著帶有武裝的警務人員，呼嘯著開往位於城市邊緣的大型儲運庫。掐算一下時間，離貨物啟運隻有不到三十分鍾，情況十分緊迫。
    皮特把杯子裏咖啡喝完，抓起一支德造P99手槍，上了警車。
    那是一輛由奔馳改裝的快速應急車，號稱“雷霆車”，性能非常好，凡這樣的重要出警，皮特都獨立駕駛。
    皮特到達儲運庫時，天已經黑了。
    他下車，朝五十米開外的儲運庫看了一眼，隻見巨型倉儲門大開，庫房裏燈火通明，人影幢幢。
    庫房前的空地上，排列著幾輛廂式貨運車，有一輛正在裝貨。工人們從庫房裏將鐵衣架推出，通過升降機提升至與車廂持平的位置，然後一一推入車廂。衣架上所有的成衣都嚴密包裝。
    兩盞巨大的聚光燈照著廂式車尾部的工作現場，在那裏來回走動的工人，不緊不慢。裝運區除了萬向輪吱吱紐紐的聲音，幾乎沒有人說話。一切都很正常。
    先期到達的警員向皮特報告，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那個扁木箱有裝車運走的跡象。
    皮特臉色冷峻，沉默不語。他避開刺眼的聚光燈，看了看手中的一頁紙，上麵錄有已經進入裝運區所有車輛的信息——型號、噸位、車牌。
    因為是立體裝運，每輛車裝的貨都不多。裝完貨的車，關門，上鎖，緩緩駛離……作業區轟轟隆隆的聲息時隱時現。
    皮特想，“No。69”一旦出現，斷是跑不掉的。現在的關鍵不是要看到畫，而是要看到試圖裝走畫的車，以及車上的人。在這重要關頭出現的人，必和案情有關，很可能就是此案的要犯——這是一場引蛇出洞的緝捕行動。
    裝運過程十分漫長，扁木箱毫無動靜，警員們開始不那麼專注，有人甚至躲到一邊去抽煙。
    也許，皮特想，今晚，扁木箱不會被運走，盜畫人也不會出現。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意味著這起案子今晚還不能告破……而皮特多麼希望此案盡快結束，讓他可以有時間來處理個人問題，甚至休長假。
    就在這一刻，有警員報告：“有一輛‘龐蒂亞克’GXP廂式車進入停車場……”
    皮特一激靈。
    “龐蒂亞克”是被警方鎖定的作案嫌疑車。
    這一聲讓他全身所有的細胞都警覺起來，甚至下意識地握了下手裏的P99。
    “龐蒂亞克”轟轟隆隆出現在夜色裏。它的車身很大，掉頭很緩慢。當它終於掉過頭來後，不知為什麼，其他等候多時的貨運車，讓它優先停在了最靠近倉儲門的位置。
    駕駛室裏的人並沒有下來。
    駕駛室的門和窗也沒有打開。
    工人打開車尾部廂門，往“龐蒂亞克”上裝鐵衣架……按部就班，動作慵懶，並無異樣。
    夜深了，裝貨的速度越發緩慢。
    也就是在這時候……扁木箱出現了。
    一切都在預料中。
    皮特看見扁木箱由倉儲叉車送出，停在“龐蒂亞克”的車屁股處。到這時候，他基本能確定，那幅價值不菲、追蹤很久的“No。69”就在眼前，內心不由一陣激動。他努力保持鎮定，暗示身邊的警員，不要急於行動，靜待事態進一步發展。
    叉車緩緩升起，升至與車廂齊平……兩名工人開始將扁木箱抬入車廂。
    就在這一刻，空地上的聚光燈齊刷刷射向車尾，把那一處照得亮如白晝。所有警員迅速包圍車身龐大的“龐蒂亞克”。
    至此，大局已定，馬丁畫廊偷盜案告破，被盜畫作被新加坡警方成功截獲。在嚴密圍捕下，絕無發生意外的可能。勝券在握，無須緊張，皮特不慌不忙，最後一個靠近“龐蒂亞克”。
    他步伐有力的地走向車頭，平端手槍，命令駕駛室裏的人出來。
    駕駛室門很久沒開，當皮特再次重申：“你有權保持沉默，但必須服從新加坡警察對你的控製，配合調查——”
    此時，駕駛室的門終於開了，一個穿牛仔短上衣的年輕人從裏頭出來，他側著臉，躲避著聚光燈對眼睛的強烈的照射，雙手遲緩地舉過肩膀……
    眼前的情形，讓皮特震驚。
    這一嚇非同小可，連手裏的槍也差點跌落。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但一切都無可回避。
    從“龐蒂亞克”裏出來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藏在他心底深處的那個男孩……
    小聖！
    他的男孩。
    

    作者閑話：

    故事中所涉及的警局、警員、法庭均為新加坡警方及法庭，再次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