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皮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第一部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0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九、皮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第一部分)
    皮特出警,案發地是一家畫廊,老板叫馬丁。
    “馬丁畫廊”規模不小,以展覽、出售當代畫著稱,在新加坡文化圈的名氣算得上前三甲。
    那些日子,“馬丁畫廊”正在做一場名為“TALKINGTOYOURBODY”的展出。
    兩天前的深夜,其中一件畫作被盜。被盜的畫雖不是什麼世界名畫——比如羅浮宮、倫敦國家美術館的珍藏什麼,每一件都價值連城。但是,失竊畫作的畫家,在當代也算得上有名望,他的一件中幅尺寸的丙烯畫,市值至少在五十萬上下。當然是新幣。
    警方視這次失竊案為“本季要案”,派出精明強幹的皮特負責此案的偵破。皮特接受指令後,立刻驅車趕往案發現場,一刻也不敢延宕。
    “馬丁畫廊”位於新加坡河北岸,所在街和新加坡最繁華的烏節路形成十字,是一條寬闊的東西向大街。街的兩頭多為金融機構,還有一些奢侈品總部。平時街上的行人並不多。皮特到達現場時,那幢有羅馬立柱的石頭建築已經被黃色警戒帶隔離起來,閑人輕易不可進入。
    但凡這類出警,皮特都不著警服。他覺得過度造成緊張氣氛,並不利於偵訊。那天,他穿一件薄款秋大衣,像普通參觀者一樣出現在畫廊展廳,溫暖而有型。
    被盜畫原先展出的位置很顯要,現在那一麵牆空了,隻留下巴掌大的一塊銘牌,標明著作品的名稱、畫家的姓名和國籍,以及材料、尺寸等基本信息。很明顯,銘牌上用水筆畫了一個標記,一個叉和一個圓。畫的時候很匆忙,筆觸很粗糙。案發後,那支水筆就被丟棄在那麵牆的牆根。沒有指紋。
    皮特例行公事,在展廳轉了轉,他注意到這次畫展的主題很晦澀,“TALKINGTOYOURBODY”——“和你的身體對話”,看似高冷,實則莫名,是那些自視高冷的策展人所為。現代畫展的主題多半晦澀。
    放眼望去,展廳裏大多是色塊雜蕪、其意難解的抽象畫——一顆放大的乳珠和周圍皮膚的顆粒;一道可疑的口子,滲出晶瑩的晨露……還有一些複雜而詭異的裝置作品,仔細看,也多和男性軀幹抑或某個器官有關。有幾件現代材料的作品,風格介於中國工筆畫和日本浮世繪之間,裝飾性很強,由於著色豔麗,形象具體,筆觸細膩,因而顯得格外吸睛。
    被盜的畫就是其中之一,畫名“作品No。69”。作畫材料是丙烯。
    皮特通過圖冊檔案見到了這件名為“69號”的畫作:一名束發男子,身著垂感極好的直衿長袍,袍服上月白祥雲圖案與頭頂羊脂玉冠交相輝映,呈現出古典貴公子飄浮於雲間的佻達身形。
    除了被軟袍遮蔽的部分,人體盡覽無遺。讓皮特感佩的是,畫家能用很簡單的色彩將人物膚色表現得如同月下芙蓉般明豔,而身體的肌腱又是那樣活色生香,胸線、腹肌、人魚線,乃至腿部縫匠肌、股側肌無一疏漏,盡顯男子之美。
    看到這樣一件刻意表現男色的作品,皮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發現畫家有兩個部分描摹得格外細膩,一是麵部,一是性具,可以說每一處線條、每一絲毛發都工於心計格外逼真,以至於畫中貴公子充滿光鮮至美的氣息,呈現出不可抵禦的誘力……
    好在這是在查案,皮特對著畫看多久都沒問題。
    皮特放下檔案畫冊,深深呼吸了一下,仿佛若有所思。
    Boss馬丁沒有在畫廊出現,助理說他半年前因一場突發的心髒病住院,之後,就基本保持足不出戶的生活狀態,很少來畫廊。畫廊的事務一般是通過助理安排協調。這次舉辦“TALKINGTOYOURBODY”,老板也隻是在開幕當天,過來剪了個彩,待了大約四十分鍾後就離開了。
    “No。69”被盜的第二天,助理安東尼心急火燎地趕往老板府邸,向他麵陳實情。原以為老板會大發雷霆,甚至誘發心髒病複發。但是,據助理安東尼說,當時馬丁的反應看上去並不十分強烈,也許是身體原因,使他堪破世事,看淡風雲,對發生任何事都保持冷觀鎮定的態度。
    見過助理安東尼,皮特開始執訊,對象是畫廊員工。這是一個必經程序。好在畫廊員工就這麼幾個,不見得有多少周折。
    通過談話,皮特大致掌握了這樣一些情況:“TALKINGTOYOURBODY”展期為一周,“No。69”是展出後的第四天被盜的,也就是說,本來再過七十二小時,“No。69”就可以安全進入庫房,或者物歸原主了,偏偏在這時候出了事。
    “No。69”被盜當天是個禮拜天,白天參觀人數要比平時多,但也多不了多少。也許是太過直觀,也許是畫中人物格外美顏,總之,在這件作品前駐足觀賞的人,相比其他作品要多一些。但開展之後直到發現畫作被盜,並沒有發生什麼值得懷疑的事情。
    禮拜天下午閉展時間通常晚於平日,那天畫廊關閉時間是下午五點。閉展前三十分,服務生照例向流連展廳的參觀者做了口頭提示,告知參觀者,展覽將在三十分鍾後結束並清場。一切規範有序,照章辦事。
    令皮特驚訝的是,畫廊竟然沒有安置攝像監控。
    “馬丁畫廊”從不裝監視設備,這是馬丁先生的理念,他認為,觀展是非常個人的文化行為,參觀者願意在哪件作品前多逗留一會兒,不能在他人的監視之下。
    盡管畫廊沒有監視眼,但有極好的報警係統。報警係統通常在閉展後即開啟,直到第二天畫廊開門。那麼,如何來保障開展期間作品安全呢?馬丁做了這樣一個安排:展廳在對公眾開放的時間內,必須有巡視服務生。
    當值巡視服務生至少兩名,因此,白天展廳沒有一刻會斷人。夜間,按畫廊的規定,值夜人員一小時對展廳作一次巡查。
    畫作被盜的那天,值夜人員從淩晨兩點到五點沒有按規定進行巡視,他在辦公室睡著了。基本能肯定,畫作就是在這失察的三個小時內被偷盜出去的。然而奇怪的是,其間報警係統竟然沒有啟動。案發後,警察對報警係統進行勘察檢測,結論是報警係統完好。但不排除有人為造成報警係統暫時失靈的可能。
    基本情況大致清楚了,皮特的注意力開始集中於盜畫的路線,也就是那麼大一件帶框畫作,是怎麼出去的?畫廊關閉後,實施偷盜的人又是通過什麼方式進來?就在這時候,有一位老婦要求見“阿Sir”。
    皮特看了安東尼一眼,安東尼立馬解釋說,這位老婦隻是畫廊的義工,平時不定時地幫著做展廳巡視,不能算作畫廊員工,所以在安排談話時,沒有安排她。皮特覺得這個解釋也說得過去,也就沒再說什麼。
    老婦個子很矮,微瘦,衣著整潔而老派,臉上畫有淡淡的妝容。看得出,雖然有年紀了,可是老太太對帥哥的熱情不減,見到皮特酷帥的模樣,興奮情緒溢於言表,表情十分豐富。
    和她進行了短暫的交流後,皮特很快發現,她並不比其他員工知道得更多,隻是覺得,作為一個公民,有義務幫到警察。更有可能是,聽說查案警官特別帥,怎麼也要找個由頭見一見。
    皮特對老太太表示了感謝,正打算結束談話,老太太突然提到了一件事,引起了皮特的關注——
    老太太說,“馬丁先生——”她稱老板為“馬丁先生”,言詞中流露出對他的景仰——她說馬丁先生是個好人,為人和藹,從不嗬斥員工,還經常送給她畫展的入場劵。她把這些珍貴的入場券分送給自家周圍的鄰居。為了報答她的慷慨饋贈,鄰居也會不時給她送一些自製的點心、蛋糕什麼。“但是……”
    皮特剛要起身,聽到“但是”兩字,有些警覺,預感老太太叨叨絮絮說了很多無關的話之後,仿佛要接近正題了。
    “……有一點馬丁先生讓我很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為一個年輕人去承受那麼多的非議——”
    “哪個年輕人?”皮特問,“什麼非議?”
    “阿Sir,我看你長得儀表堂堂,知道你是個可靠的人,我跟你說的事,你千萬不要泄露,讓別人以為我是個愛嚼舌根的八婆。”
    在得到皮特承諾後,老太太終於說,在馬丁先生病重住院之前,他身邊一直跟著一個年輕人,這種情況大約持續了有兩年時間——如果沒有兩年,那至少也有一年半。老太太說,“馬丁先生快五十了,沒結過婚,膝下無兒無女,也沒有家人,原說身邊有個年輕人經常照拂著,也是件好事。問題是那男青年長得太好看了,比《Esquire》的封麵先生還要好看,阿Sir,你想想,這樣一位青年每天和馬丁先生同進同出,別人會怎麼看?”
    “怎麼看?”皮特問。
    老太太招招手,讓皮特靠近她,“馬丁先生單身誒——”老太太神神秘秘地說。
    “單身怎麼了?”這一次,皮特有些明知故問了,仿佛非要老太太親自把問題挑破。
    “……有人說,馬丁先生是基佬,那男孩是馬丁先生的小男友。”老太太小聲嘟嚕完這一句,立馬轉口,連聲音都變大了:“我可不這麼看,馬丁先生多好的人,多優雅多有品味的一位紳士,他怎麼可能……可是,我有一點不明白,既然這年輕人給馬丁先生的聲譽造成傷害,馬丁先生為什麼還要跟他在一起?再說那年輕人脾氣很壞,兩人在一起經常吵架——這我是聽人說的,沒有親眼見過……”
    “你認識他——那個‘Esquire’一樣的年輕人?”皮特問。
    “當然見過,他經常到畫廊來,待我挺好的,一徑叫我‘婆婆’‘婆婆’,我們還一起照過相呢!”
    老太太畫風又變,皮特甚至能感覺出,老太太心底裏是喜歡那年輕人的,隻是看不得他和馬丁在一起,讓她崇拜的“馬丁先生”,受到風言風語的詆毀。
    “你有他照片嗎?”
    老太太摳摳索索,從隨身挎包裏拿出一個綴滿珠片的女士錢囊,又摳摳索索從錢囊裏挖出一張照片,遞給皮特。
    老太太遞給皮特的照片經過裁切,隻剩下巴掌大的一塊,而且已經折損,照片的邊緣也磨出白色底紙。照片上,老太太居中,一邊各有一男士,左邊的年齡稍長,應該是Boss馬丁;右邊一個男孩,盡管略有欠身摟住老太太肩膀,依然能看出個子很高。從已然褪色的照片上,皮特看到男孩確實很帥,而且體格健壯,就是小聖所說的“金剛芭比”型,也是時下崇尚的那款潮流美型。但確切的五官,看不太清楚。
    皮特把照片還給老太太,並問:“您告訴我這些,是和畫廊的失竊案有關?”
    “不知道誒——”老太太語塞半天,竟然給出這樣的回答。
    皮特感覺好抓狂,但依然保持麵帶微笑。
    “……這個年輕人,有很長時間沒有出現了。”老太太似乎終於想起說這事的理由,“聽人說,‘他們’分手了。馬丁先生這麼好的人,是不會有仇家的。這次他是交友不慎,引狼入室了……”
    皮特不認為老太太說得有道理。然而,在案情毫無線索的情況下,這不失為一個偵破的方向,畢竟出現了一個可以懷疑的對象,有一些事情浮出水麵。至此,有一件事在皮特心裏也基本清晰了,那就是,“TALKINGTOYOURBODY”是一個有明確受眾對象的畫展,它可能涉及到的一個特殊人群,而這個範圍也許就是偵破此案的第一個聚焦點。
    “他叫什麼?”
    “誰?哦,你是說那年輕人?叫湯尼。湯尼!”
    皮特記住了這個名字。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