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子期想把手縮出來，卻聽見項元甲鼻音甕甕地說：“我從小就沒爹娘，是個乞兒，跟一群沒家的難民到處找吃的，沒上過學堂，沒拜過先生，每天就想怎麼填飽肚子。那時候餓得眼冒金星就饞肉味兒，九歲那年的除夕夜，餓瘋了，跟幾個小夥伴去偷員外爺家院裏頭晾得臘肉，被抓了。冰天雪地的，把我們幾個扒光了打，我挨不住打就跑，那個員外爺帶著家丁手持棍棒滿街追著我打。”
    “第二天我才知道，頭天夜裏我們一起去偷肉的小夥伴都死了，挨了打丟在外頭活活凍死的。”項元甲的手不知不覺握緊了些，緊緊抓住堯子期。
    堯子期沒再往回縮。
    “我為了能吃飽飯，就加入了雇傭軍。他們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九歲的孩子能做什麼？九歲的孩子也能做殺手，因為沒人防備他。”項元甲自嘲地笑了笑，“說是雇傭軍，其實就是土匪，沒雇主的沒生意時就去燒殺搶掠，我年紀小負責打雜做飯，髒活累活都做了免不得挨一頓打，但是有口剩飯吃。”
    “後來邊境打仗，朝廷軍隊不夠用，連雇傭軍都被征收了。那年我十二歲，他們說那個小孩比很多兵都勇敢。因為我敢殺人，為了活命，為了一口飽飯，我殺紅了眼。”
    項元甲說：“即使後來什麼都有了，我還是會夢到我光著屁股在冰天雪地裏跑的場景，我還是會怕自己吃不飽飯。”
    項元甲說完回頭看著堯子期，堯子期的臉埋在火光裏，像皎月一樣潔白。臉上還是那副淡淡的，清冷的神色，隻是比以往多了一抹道不明的溫柔。
    堯子期回看他：“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項元甲的酒氣漸濃，看著堯子期有些失神：“你是我的夫人，看到你在，我就覺得我項元甲這輩子終於有了一個家，有了家人。即使外麵冰天雪地，我也不會再一個人光著身子在外跑了，我知道我可以回家了。”
    他把家人的手握在胸口死死攥緊，巨大的滿足感包裹住他。
    堯子期有些驚慌，他的手被項元甲攥在胸口，臉被項元甲灼熱的目光盯著，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是不是該對項元甲一頓破口大罵叫他撒手，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手腳發軟有些不知所措。
    “嗯~”徐慕在他腿上打了個滾兒差點掉進火堆裏，堯子期一慌神就把手從項元甲懷裏撤了出來：“徐慕喝醉了，我怕他吹了風受風寒，我先送他回房。”
    堯子期站起來就要走，項元甲一把拽住他，揮了揮手，不遠處的左丘乙就走了過來。項元甲對左丘乙道：“把徐小二送回帳中，我想與夫人說說話。”
    醉得不省人事的徐小二被左丘校尉扛走了，堯子期又坐在了火堆邊：“說什麼？”
    “說說你。”項元甲道，“在京城第一次見你我便對你一見傾心，相處下來才發現你跟我想象中不一樣，其實我對你知之甚少。”
    “有什麼好說的。”反正明天就要走了，以後再也見不著，或許哪日洛商又收複了漠城，他們興許能見得著，也許那時候的項元甲也做了階下囚，或是頭顱被掛在城門上示眾。
    項元甲哪知道堯子期的心思，他不知道自己在堯子期心裏已經被攻進城的洛商軍斬首了，這會兒隻知道傻樂呢。
    “聽大舅兄說你出生時有相士批你是宰相命格？”
    “是啊。”堯子期拿過項元甲手裏的酒囊用袖口擦擦對嘴喝一口，喉嚨傳來一股灼燒感，“留在漠城哪有機會做宰相。”
    “做宰相有什麼好，上頭不是還有皇帝壓著嗎。在漠城多好，沒人管，我就是老大。你若是喜歡，我把這首領的頭銜讓給你又如何。”
    “你舍得？”
    項元甲道：“這有何舍不得，你是我最親的人呐，從咱倆成親那日起，我的便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