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巧克力女孩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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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來的護工大約三十來歲,看麵貌是西藏本地人,她的漢語說得不太好。柳清澄始終沒聽清她是叫笪樂還是咭樂。柳清澄發現,請來的這個護工平時總愛笑。
    這兩天柳清澄總是睡不太好,但每次醒來時,床邊都放著一杯溫水,旁邊還放了一個罐子,裏麵裝著白糖。
    “勒布勒(熱不熱)”?
    病房裏雖然有空調,但隻在一天溫度最高的時候開一會兒。不過兩天,柳清澄就覺得後背發癢,像是起了痱子似的。
    “不熱。”柳清澄看她滿頭大汗的,又問道:“你買了些什麼?”
    硈樂笑了笑沒說話,她利索的翻開袋子,依依放到床頭櫃上。
    先是一串葡萄,幾根香蕉,還有幾盒酸奶,竟然還有兩塊巧克力,最讓柳清澄又驚訝又感動的是:一盒強生牌子的痱子粉。
    盒子還沒拆封,光聞著那味,柳清澄就覺得後背不再那麼癢了。
    咦?柳清澄放下盒子,問到:“這些……”
    她知道,這些可不便宜,而她的工錢是從醫院扣的。那麼這些東西?
    “是桑登師傅組付(zhufu)我的,他所(shuo)你需要補充營養。”
    硈樂提著壺出去灌水了。
    柳清澄看了眼床頭櫃的糖罐子,笑了。
    “嗚嗚……”
    柳清澄仔細聽了會,才聽出像是小女孩兒的哭聲。
    起初,柳清澄是不想管的,她想著應該她的家人一會兒就會來了吧。
    過了好一陣,哭聲還沒停止,柳清澄覺得奇怪。
    柳清澄一手扶著牆看著在她病房拐角的樓梯口處,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子坐在樓梯上,低著腦袋在那裏哭得好不傷心。
    柳清澄看了眼自己病房位置,覺得挺詭異,來拉薩住的旅社是拐角處,病房也在樓梯口最邊一間。
    柳清澄奇怪,硈樂這次打水怎麼去了那麼久。
    “切讓卡日擁給朵(哪裏不舒服嗎)?”柳清澄扶著牆過去,她彎不了腰,蹲不下來,隻好以一種別扭的站姿在小女孩兒跟前站著。這句話是柳清澄之前學的一點點藏語。
    “切讓(是你)?”
    小女孩兒抬起頭時,睜大眸子,清澈的雙眼裏先是驚訝,之後又溢滿悲傷,淚珠正慢慢地一滴一滴往下流。
    “是你啊,你怎麼在這裏?你父母呢?”
    柳清澄這時才認出來,眼前這個躲在樓梯口哭的女孩兒就是那天在公交車上提醒她的那個西藏女孩子。
    小女孩兒顯然聽不懂柳清澄的意思,她說了幾句藏語,濃濃的藏話還夾雜著鼻音,聽起來挺有特色的。
    柳清澄沒怎麼哄過別人,以往楊秋水傷心時她……,總之,柳清澄一時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關鍵是言語不通啊!現在她倆就如同是雞同鴨講,誰也聽不懂誰的話。
    忽然,柳清澄靈光一現。
    她扶著牆原路返回,腳步略顯匆忙。
    香蕉,葡萄,補充維生素,酸奶,補鈣。
    柳清澄餘光一瞥,嗯,巧克力,高熱量,並且據說甜食能讓人分泌五羥色胺這個快樂素。
    柳清澄再次來到樓梯口時,小女孩已經停止了哭泣,隻是坐在台階上,盯著水泥地麵。
    “巧克力有魔法哦!”柳清澄一手遞著袋子,一邊說著話。
    小女孩說了句什麼,柳清澄沒聽懂,關鍵是掛在柳清澄手上的袋子小女孩沒接,這……似乎有些尷尬。
    柳清澄也呆在原地,正在想難道又要扶著牆回去,然後手上還掛著個袋子?
    “梅朵。”
    柳清澄聽到一聲和著西藏口音的漢話,伴著一些熟悉感,柳清澄回頭看去。
    穿著一身紅褐色僧袍的高個子男人正朝樓梯口走來,他應該沒注意到自己,他的目光徑直望著坐在台階上的女孩子。
    柳清澄自然認出來了,他就是那天她認錯的那個僧人。
    柳清澄看了眼台階上的女孩,她正在用衣袖擦幹眼淚,然後努力笑了笑。然後利落的坐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梅朵,你怎麼跑這裏來了?”
    小女孩說了句什麼,柳清澄自然聽不懂,隻是看那個僧人的樣子,儼然是沒看出剛剛小女孩在哭。
    這時不知道小女孩說了句什麼,那個僧人忽然向自己看來。
    “是你?”
    顯然,他也認出來了。
    “清澄,你怎麼跑到樓…,咦,師兄?”桑登前天回寺廟後便沒在來醫院了,今天中午他剛好就在青石街給人家做完法事,趁著時間還早,他便準備來醫院看看。
    去病房時沒看見柳清澄,他便出來尋了。
    “桑登?你怎麼也來醫院了?”站在梅朵身邊的僧人對著桑登打著招呼。
    “來看一位朋友。”桑登對柳清澄笑了笑。
    “佛總說世間一切的因緣際會都不過一個緣字。”
    他似有所感,轉過身來對柳清澄說到:
    “我叫澤西,想必你之前要找的那個人就是我師弟吧。”
    是啊,之前他把澤西認錯成桑登。如果當時柳清澄沒有直接走掉,而是再問一句:你認識一個叫桑登的漢人喇嘛嗎?可能結果……,柳清澄打斷了自己的思路,哪有什麼可能?!
    柳清澄沒說什麼隻淡淡笑了笑,澤西漢語似乎不太好,他和桑登用藏語交談了幾句,臉色略顯凝重。
    看來是要走了,柳清澄猜測著。
    忽然,小女孩兒轉過頭來,輕輕地將袋子裏的巧克力拿了一塊,然後迅速用藏語對著澤西說到。
    “梅朵說,謝謝你上次和這次的巧克力,吃了這個能讓人開心。”澤西對柳清澄笑說道,澤西知道,她是想讓阿奶也變快樂吧。
    澤西和梅朵他們走後,桑登將柳清澄手上的袋子取下,放到左手上,然後右手扶著柳清澄往病房走去。
    柳清澄本覺得他扶著自己似乎不妥,不過又想起他不是說他是來看朋友的嗎?
    那朋友扶著生病的朋友應該沒問題的。
    柳清澄回到病房時,看到硈樂已經打好了水,並在床頭櫃上晾了一杯溫水,但人卻沒在病房。
    “謝謝你。”柳清澄看他將袋子取下放在床頭櫃上。
    “想吃嗎?”桑登沒回應她的客氣,指了指袋子問道。
    “想吃葡萄。”
    水池裏傳來水流的嘩嘩聲,剛才站得有些久了,柳清澄現在感覺手術口那裏有些痛,她靠在病床上。
    “你和梅朵認識?”桑登將洗好的葡萄放在碟子裏,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柳清澄正要拿時,一塊帕子突然遞給自己。
    柳清澄愣了會,也沒看他,便接過帕子擦淨手。
    “葬禮在三天後……”盡管柳清澄不想承認,但林夕的這句話卻一直在腦子裏回蕩,可的確,明天就是她的葬禮。
    想到這,柳清澄頓時覺得嘴裏清甜可口的葡萄也是苦滋滋的。
    她想起,他剛才問的話。
    “之前在公交車上我差點坐過站,是她提醒的我。”
    柳清澄將手上還剩的幾顆葡萄放在碟子裏,又說道:“梅朵和澤西是……”
    “兄妹。”
    “啊?”
    “梅朵是老來得女。”
    “哦,那她應該很受疼愛吧。”柳清澄映像中大多父母都喜歡幺兒,可她還是疑惑剛剛梅朵為什麼不想讓她哥哥知道她在哭的,還努力裝做笑的樣子。
    “是啊,他們家都很心疼梅朵。聽師兄說,梅朵和她阿奶最好了。”桑登忽然語氣變沉,說到:“隻是她阿奶怕是不行了,已經快九十歲的老太太了。”
    桑登知道,澤西這些日子在醫院就是為了他阿奶這事。
    “那梅朵知道嗎?她知道她阿奶快要離開人世了嗎?”柳清澄腦子裏一直放映著梅朵一個人躲在樓梯角在那裏哭泣的樣子。
    桑登皺起了眉頭,良久,說到:“澤西他們沒準備和她說,可後來自然瞞不住。梅朵倒是懂事,也沒哭鬧。隻說她要去醫院陪她阿奶,讓她阿奶剩下的每一天都過得開心一些。”
    “你怎麼了?”桑登說完卻看到柳清澄眼睛裏充滿著疑惑。
    “我就是……,沒,沒什麼。”柳清澄哂笑了一下,她覺得還是先不要告訴他了,梅朵不是不想讓人家知道她難過的嗎?
    桑登也沒追問,隻是走時,盯著柳清澄的眼睛,說到:“清澄,好好睡覺,都會過去的。”
    柳清澄苦笑,睡覺有什麼重要的?她隻在乎楊秋水,隻可惜,她在乎的人連死後的葬禮都是別人通曉她,她才知道的,難道不可笑嗎?
    沒過多久,硈樂提著飯回來了。
    桑登要走時,內心有些糾結,他想問,可又,可又害怕……,最終他還是沒問。
    柳清澄知道他要問什麼,隻是她不願意談論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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