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喜扮美人 悲歎情深  第十章 舊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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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飯,何無憂到屋外走了走,在西屋的窗下見到那個女孩兒在做針指,就隔著窗問:“怎麼不點燈呢?”
    這孩子似乎被她嚇了一跳,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抬頭見是她,笑了笑:“家裏的燈油用完了,趁著還看得見,趕緊做一做。”
    何無憂見她如此良謹,心裏添了幾分好感,問她:“你爹爹怎麼不在家?”
    “他走了好多年了。”女孩子漫不經心地說。
    “我可以進屋坐坐嗎?”
    “夫人不嫌棄就進來吧。”她放下針線活,把門打開迎何無憂進來,搬了一個杌子請她坐下。
    何無憂問她:“還不知道你多大年紀,有十六了嗎?”
    “嗯。”她低聲道,聲音細細的,有些稚嫩。
    何無憂笑道:“你要是願意,就叫我一聲大姐吧,你這孩子,這麼惹人可憐,若是我孩子再大些,我倒想要你做我的兒媳婦。”
    女孩兒低下頭,羞澀起來,低聲說:“我哪裏配得上令公子。”
    何無憂笑道:“隻怕是我孩子配不上你這個可心可意的人。”
    女孩兒把頭更深的低下去,手上的動作猛地快了。
    何無憂眼尖,瞧見了,忙把她手扯住:“仔細些,你看,這幾針都歪了,先放著,明日再做吧。”
    “啊——不打緊,就這幾針了。”她把紮歪了的幾針廢掉,重新作過,頭始終不曾抬一抬。有一小縷頭發從包著頭的青色帕子裏掉出來,她伸手往耳後捋了捋。
    何無憂看見她的手很幹淨,手指細長勻稱,不像是日間做活計的莊戶人家。
    “妹妹叫什麼名字?”她心裏雖覺奇怪,言辭卻依舊溫和。
    “我姓劉,小名鬆支。”
    “家裏隻有你一個女兒?”
    “是,啊——不是,還有個哥哥,單名萱,他現在不在家裏。”
    何無憂聽她講起自家的兄長,不禁想起自己的二弟來,他是個少時離了家的浪蕩漢子,十年來都沒個音信,不知生死。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閑話,院裏的狗忽然狂吠起來,婆子從屋裏趕出去罵道:“該死的畜生,叫魂叫命!”
    “又有誰來麼?”何無憂嘀咕著,將頭探出窗去瞧,隻見院裏站著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瞧不清麵容。
    那婆子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聽不清楚了。
    “那兩人是誰?”何無憂問道。
    “我去看看。”女孩子站起了身,沒有多說。
    何無憂也站了起來,說:“我也該回去了。”便回了屋子,
    這女孩子正是鬆支喬扮的,老婆子便是吳老媽,她妹子一家人去城裏看女兒女婿去了,這兩日不在。
    鬆支在屋裏瞧見吳老媽同那兩人往正廳裏去了,待何無憂一走,便擱下手中活計,走到廳上,推門進去。
    正聽見吳老媽說:“你們路上一定沒吃什麼,我替你們做些吃的去。”
    鬆支將他兩人在桌邊坐著,神情頗為頹唐,放低了聲音,道:“你們來的正好,我明日正想往城裏去,還怕等不到你們。”
    “我去替你們弄些吃的,你們說話。”吳老媽道。
    曾曦說:“媽媽,飯菜就不必了,有酒麼,我現下隻想喝點酒爽快爽快。”
    “有自家釀的,我替你拿來。”吳老媽忙應道,出去了。
    鬆支在劉萱邊上坐下,道:“瞧你們如喪考妣的模樣,想必是沒有得手。”
    曾曦苦笑了一聲,見劉萱不說話,才道:“蔡新年從河間轉走陸路來陽平,我們在後麵追上,隻是他身邊有個高手,我二人險些喪命。劉萱也——”
    “曾曦——”劉萱猛地出聲喊住他。
    曾曦道:“你自己與他說,我出去走走。”開門出去了。
    鬆支含著笑,瞧著他。
    劉萱垂著眼睛,沒有半分說話的意思。寂靜中,門外砰地一陣聲響,不知誰撞到了什麼。劉萱這才抬頭往門外望了一眼。
    鬆支無話找話說:“方才有人來這裏借宿,那個夫人真是有趣,還說要娶我做媳婦呢,你說好笑不好笑?”
    “你說誰要娶你?”劉萱冷聲道。
    “我是說玩笑話,你認什麼真?又不叫你娶我。”鬆支道。
    兩人在廳上說話,再說何無憂回到屋裏,隻見湯年遷站在窗前,身影有些蕭索。小蠻一個人在床上抱著床被子翻來覆去的滾,時不時發出幾聲大笑。
    她走過去把孩子抱起來,問:“困了嗎?”
    孩子說:“不困。”
    何無憂剝了他身上的衣服:“還不困,都累了一天了,路上也沒見你睡覺。”
    這孩子“咯咯”地笑:“看那個,這裏。”
    何無憂拿出帕子來揮了揮:“這時候就有蚊子了。”
    他這孩子大概是真累了,前一刻還笑著說這說那,下一刻靠在她懷裏立馬就閉上了眼睛。她親了親他的臉頰,將他放進被子裏,掖緊了被角。
    何無憂轉去廚房打了些熱水,轉回來,正巧正廳的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
    她瞧了一眼,心裏覺得有些眼熟,待走過去了,又忍不住再三回頭來看,正想著,那男人和她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曾曦見了她,頗為驚訝:“是無憂妹妹嗎?”
    “你是——?”她有些不可置信,手上一鬆,竟把盆脫了手,灑了一地的熱水。
    “在做什麼?”湯年遷聽到動靜從屋裏探出身來。
    “沒事,不小心將水灑了。”何無憂趕緊撿起盆來。
    何無憂轉回廚房,那人跟在身後問她:“夫人不記得我了?”
    何無憂不說話,重新把水打滿了,端在手上。
    曾曦跟著她走出來,苦笑道:“十年前,你還叫我一聲曦哥哥。”
    “我不記得了。”她輕飄飄的說,走進屋裏,把門關上了。
    湯年遷問她:“那人是誰?”
    何無憂淡淡道:“不認得。”
    夜裏,劉萱頗有幾分躊躇,踱步到了鬆支房前。他怕驚擾了旁人,隻在外邊低聲叫門。
    院裏風輕,掀幾片藤葉紫花,落半縷涼月星光。
    “我已睡了,你來作甚?”鬆支打開門,身上披了件薄衫。
    劉萱道:“我有幾句話與你說。”
    鬆支道:“且進來說話。”
    劉萱進了屋子,鬆支便將門關上,屋內無燈,俱瞧不清楚。他躺回床上,將被子蓋過肩膀,說:“你上來躺著,也好說話。”
    劉萱卻撿了把椅子坐下了。
    鬆支免不得要嘲弄他:“我要你這樣來避嫌。”
    劉萱不去與他爭吵,道:“我與曾曦商量過了,如今蔡新年身邊隻有蔡本純蔡本直兩兄弟,此是大好時機,若是等吳不信轉回來,再想得手就難了。”
    鬆支問:“你們準備何時動手?”
    劉萱道:“明晚,我希望你安分待在這,不要妄自行事。”
    鬆支歎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要說這話,隻是蔡新年已到了平陽城,平陽府防護更嚴,你二人如何下手?”
    劉萱道:“如今也隻好見機行事。”
    鬆支睜眼望著帳頂,輕聲道:“我明白了,你是來與我道別麼?”
    夜風吹過,窗外,樹葉簌簌飄落。新葉換舊葉,往事已不可說。
    劉萱走近床邊,卻聞得一股暖香,亂人心緒。他道:“三日後,我二人若是不能回來,你便和吳老媽離開此處,不要再想報仇之事。”
    鬆支猛地直起身來,一把摟住劉萱的脖頸,將臉貼近去,咬住了他的嘴唇。
    “唔——”劉萱隻覺嘴上一痛,悶哼了一聲,立即將人推開。他伸手抹了把唇上的血珠,望著鬆支,心裏湧起些別樣的情緒。
    鬆支罵了聲:“你這混蛋!”
    劉萱道:“我要你答應我。”
    鬆支躺了回去,麵上又沒了情緒,說:“我答應你,你可以出去了。”
    劉萱在床邊立了半晌,見鬆支不再說話,似是睡了,便開門出去了。
    院子一角的花藤架下,黑黢黢地立著一個人影。那人走近了,原來是曾曦。他迎上來問:“你同他說什麼,你們吵起來了?”
    劉萱道:“沒有……罷了,此事不談罷。你怎的還不睡?”
    曾曦道:“我心裏覺得煩,睡不下,出來走走。”
    劉萱抬頭瞧了眼濕沉的夜色,想起方才鬆支的態度,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妥當。
    何無憂夜裏睡得並不安穩。她將壓在箱底的舊衣翻了出來,那是一件紫色衫子,她穿在身上,對鏡打扮起來,又披上件鬥篷,腳下忙忙,急趕著出了門。
    身後有人喊住了她:“夫人還記得我嗎?”
    她疑惑地回過頭來,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這人有一張清俊並且蒼白的臉,眼窩很深,顯得眼睛深邃且富有感情,眉毛長長的淩厲如劍,下頜寬厚。
    她好似見過他,又好似並不認識他。意識尚且朦朧,心已悲戚如涼月。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她張了張嘴,卻遲疑著,什麼也不說。
    白白的月亮很淺淡的掛在樹梢,周圍沒有星子,雲還是昏昏的,沒有光亮。雜草叢生的小徑顯然少有人走,路麵黑黢黢的辨不清虛實。
    兩條細瘦的影子一前一後的迤邐前行,她腳下踩了個空,身子往旁邊倒去,男人伸手將她扶住。她避開他的目光,十分謹慎的站穩了。
    而他的手卻依舊虛扶在她的腰畔。她不著痕跡的往前走了幾步,男人猛地伸過手來,一把擒住她的手臂。
    她心裏又驚又慌,腳下順勢一轉,身子朝他倒了過去。而另一隻手卻十分狠厲的揚起來扇在男人臉上。
    男人臉上立馬多了道掌印。但他的目光依舊避也不避的望著這個女人,似一頭倔獅。
    她喃喃說:“姓曾的,我等了你四年,沒有半點地方對不住你。”
    她聽不見他的聲音,隻能看到他痛苦和絕望的神情。忽然,她聽見自己毫無起伏的聲音:“等你死了,我會去你墳前祭拜的。”
    猛然間,何無憂睜開眼睛,卻是冷汗涔涔,夜還深,未及三更。
    睡在她旁邊的孩子嘟囔著嘴,枕上被流出的口水浸的發亮。她拿枕下的帕子擦了他口角的水漬,望著孩子的睡顏出神。
    一聲長長的蟲鳴過後,窗戶邊發出三下輕響。她瞧了眼睡在裏頭的湯年遷,他正睡得深沉。
    她憂慮地皺了眉,掀開被子,輕手輕腳的下了床。床頭衣架上搭著的,是一件寶藍色的外衫。她穿在外麵,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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