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十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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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這天正好是休沐,下午,百無聊賴了數日的恭王趙斌便約了花錯與梁霄喝茶。
    聚茗軒茶樓雖在鬧市,卻不是中心位置,所以不算太熱鬧,雖不至於生意清淡,但經常會有些好位置留著。這茶樓在京都雖沒有什麼名氣,供應的茶水和各色糕點也不怎麼出色,但勝在臨街。茶樓下沿街有不少水果和南北炒貨的攤位。坐在二樓喝茶時,從窗子探出,便能將街上的攤位盡收眼底。若看上了什麼,直接吩咐一聲,將籃子裏擱了錢垂放下去,便有守在樓下想掙幾個零花錢的小孩過來幫忙,不一會便能換回滿滿一籃各色零嘴。
    此刻,三人便是坐在茶樓二樓靠窗的位置。桌上早已堆了一大攤吃食。一壺碧螺春飄出幽幽茶香。襯得三人莫名便有了一些散漫和慵懶的感覺。
    恭王趙斌今天身穿著淺藍色的錦袍,發髻上插著白玉發簪。
    趙斌的左手坐著梁霄,身上穿著玄色織錦長袍,腰帶玉佩,無不弄得妥妥貼貼。發髻也梳理得一絲不苟,上麵插了根紫金簪。
    另一側的花錯卻和他們不同,一身淺灰色布質長衫,頭上的發髻用同色的布帶係著,身上也沒有任何玉佩掛件。整個人隨意素淡到了極點,沒有半點華貴的物件,卻偏偏一舉一動自有一番風流,絕代風華於不經意間已讓人目眩。花錯的右手端著個青白色細瓷的小杯,低頭慢慢品著。那手指修長穩定,皮膚白皙細膩如凝脂,手背和稍稍露出一截的腕上,一支精致而鮮豔的牡丹若隱若現。因為最近有紅薇的精心照料,他的咳症也好了些,那張美絕人寰的臉上,此刻正帶著淺淡的笑意。
    三人難得有空能相聚閑聊。
    下午的日光隔著樹葉透進來。
    仍帶著些許清涼的風,時有時無地拂動著半卷的竹簾。越發讓人覺得日子過得閑暇適意,輕鬆自在。
    樓下大堂的前方搭了個台子,上麵一個說書先生正講著去年頊州節度使鎮西將軍狄雲與西涼大戰之事。顯然這故事已經講了無數遍,聽客寥寥無幾,即便是當初聽得熱血沸騰的高潮處,如今也換不回幾個叫好聲來。
    畢竟這些年來,雖然邊境的幾處州塞大小戰事不斷,但仗著幾位資深護國名將鎮守,每每化險為夷,讓來犯者灰溜溜無功而返。是以京都百姓過得甚是安逸,所謂戰爭於他們而言,無非是說書先生嘴中那發生在遠方用來消遣的故事而已。
    梁霄靠著椅背,輕鬆地翹著二郎腿,他前麵放了幾種不同口味的豆腐幹和肉脯,一手拿著自帶的酒壺時不時灌上一口。他對茶沒有什麼好感,總覺得那水澀了吧唧,喝了就讓人尿急,全無半點好處。
    恭王給自己斟了杯茶,一邊漫不經心地剝著花生聽戲,一邊嫌棄地瞅著梁霄。明明有著好家世,好皮囊,看著也是一表人才,有為青年的模樣,怎麼如今就偏偏一副情種的模樣,為了跟凝冰的事情跟家裏鬧了快半個月了。
    梁霄的年齡也老大不小了,家中幾個姨娘姑婆對他的終身大事自然日益焦急,三天兩頭地打探京都和周邊那些適齡未嫁的姑娘家,把梁霄弄得不勝其煩。他是一心準備要找機會去天山把凝冰娶回來的,自然對其他的鶯鶯燕燕全然不放在眼裏。
    梁霄明明最討厭喝茶,但今日為了躲上門提親的媒婆,也隻能到茶樓這種地方來了。
    當然梁霄本提議去酒樓的,但恭王知道花錯目前不能喝酒,便把聚會的地點選在了茶樓。作為多年好友的梁霄對恭王這樣厚此薄彼小有怨念,免不了跟恭王唇槍舌戰,相互譏諷調侃上幾句。
    花錯也不相勸,雲淡風輕地在一旁嗑瓜子品茶聽戲。
    樓下正說到狄雲夜襲西涼大營的事,梁霄嚼著豆幹,不以為意地嗤聲道:“我總覺得這狄將軍這事的過於冒險了,完全不合兵法。”
    趙斌嘴角微微一勾,背抵在椅背上,揚眉打量了一臉不服的梁霄一番:“狄將軍是獵戶出身,十幾歲從軍,至今二十餘年,若說兵法他確實不如你們這些世家子弟讀得多,他靠的是大大小小百餘場戰役積累的經驗。所以,他能做到的,你靠那些兵法未必做得到。”
    梁霄聽了臉色微沉,咚的一聲放下酒壺:“趙斌!你這是暗指我隻會紙上談兵?”
    趙斌一臉淡定地哦了一下,扭頭問花錯道:“我有麼?”
    花錯見他故意甩鍋給自己,不免斜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放下茶杯:“其實,王爺的意思是,如梁大哥這般熟讀兵法的自然有一定優勢,但是兵法運用時不僅需要因時因地,也會因人而異,不禁需要把握時機地形等,更在於對人心的把握。狄將軍在那兒鎮守多年,對當地的環境和敵方將領的用兵方法都已了如指掌,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的聲音溫潤,如春風和煦醉人。
    梁霄凝眉思量,抿著嘴,默然不語。
    花錯笑了笑,接著說道:“梁大哥認為狄將軍用兵的草率之處,說不定正是他在掌握了敵將的作戰習慣與心態之後所做的最好選擇。這幾年狄將軍於北魏和西涼的交鋒中,有很多次類似的看似不合理的冒險行為,一次取勝你可以說他是僥幸,但如果每一次都僥幸,這說明什麼?”
    梁霄聽了一怔,又拿了塊豆腐幹放嘴裏嚼著,仔細想了又想,竟有些無言以對。
    這時候,樓下的大堂的一角忽然傳來一些哄笑聲。因為那笑聲有些大,裏麵又帶著些淫色的意味,三人聽了,不由自主地相互看了眼,各自搖頭暗笑。茶樓本就是八卦傳播之地,一聽那笑聲便知道又是誰家的流言蜚語成了無聊之人唾沫橫飛的茶後談資。
    趙斌正剝了顆花生往嘴裏放,隱約聽得那桌人裏有人道:“……恭王……男寵……。“突然聽到事情跟自己有關,不由一愣,手裏的花生便掉在桌上,又一路滾落到地上。
    梁霄見他失態,便也不由放下手中的酒壺,側耳凝神細聽。
    卻聽一人冷笑道:“當初應試者中,有多少才高八鬥,聲名遠揚的名士,結果卻偏偏被那個名不見經傳的花錯得了探花進了翰林院。而且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連升了三級成了侍讀學士,他能憑什麼?不就是靠那張妖冶的臉魅惑君王!……這根本是個看臉的世道,數十年寒窗苦讀,滿腹經綸如今竟無用武之地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聽說那花錯來自江南,不禁那臉長得妖媚惑眾,一身細皮嫩肉更勝女子,也不知是用什麼媚術,不僅迷惑了當今聖上,還把好好一個恭王迷得神魂顛倒,做出這分桃斷袖之事。你說他入翰林院才多久,這麼快便爬上了恭王的床,嘖嘖,這魅惑人的本事該有多大。唉,真是不知羞恥,枉讀聖賢書啊。“花錯經殿試被皇上欽點探花,原本是無可爭議,之後又因為他協助暗影衛破案,救了皇後,才被宣帝破格升為學士。偏偏有些落榜學子心有不甘,便拿著花錯樣貌說事,以遣心中不平。這些本來也隻是些牢騷發泄的話,偏偏落到有心人嘴裏,故意添油加醋,如今便是越描越黑,越傳越是不堪了。
    先前之人接著道:“難怪之前還聽坊間說那恭王為了這男寵與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難不成花錯底下那穴口竟比女子更讓人銷魂蝕骨,欲罷不能?“說著一桌人都露出意味深長的淫笑,揣摩出各種花錯與人交媾的畫麵。
    趙斌此刻早已氣得臉色發青,握著杯子的手微微抖著,杯中的茶已潑了一半。
    花錯依然垂頭,慢慢啜著口杯中的茶,玉脂般的臉上卻依然雲淡風輕,波瀾不興。仿佛樓下那些人所惡意侮辱鄙薄的是與他毫無關係的旁人。他早便知道會有今天,那暗中算計他的人,如何肯就此罷休,總會在最不經意時,忽然給他致命一擊,果不其然,自己到底是逃不過這個結果。他的心裏雖一片寒涼,麵上卻什麼也看不出來,唯有眸色變得益發幽深。
    梁霄和兩人都是好友,知道兩人年少時在江南便認識,當初因一時誤會而差點害死花錯。這些年來趙斌一直心存愧疚,直到最近兩人才重逢相認,總算解了當年的心結。但任憑趙斌如何愛慕花錯,如今也不敢越雷池一步,隻敢與花錯保持朋友之誼。現在聽到樓下那些人這般編派侮辱自己的朋友,也是火冒三丈。一掌擊在桌上,怒道:“一派胡言!“
    梁霄剛要起身與樓下那些人理論,卻被花錯按住了肩膀。
    他回頭,見花錯正看著他,那雙絕美的眸子,依然安穩如一泓春水,並無半點情緒外露。
    “梁大哥,何必為這種小事動怒。“花錯微唏一聲,輕輕搖頭道:”不過是一些市井之人,聊些粗鄙不堪之事,以作為茶餘飯後的消遣而已。不值得與之計較。“
    “可是……這些人……將你講的如此……不堪。“梁霄見兩人被詆毀,依然有些憤憤不平。
    花錯嗤的一聲輕笑道:“他們如此說,我便是那種人了麼?他們於我而言,隻是毫不相幹的路人。我於他們而言,除了這名字和一些道聽途說的故事,也是一無所知,無非是一個聊天意淫的話題而已。”
    “這事既然能在此處被人議論,京都還有多少酒樓,多少這類人,隻怕早已是傳的滿城風雨,你縱然想解釋,想管,想堵,又如何解釋得了,管得了,堵得了?”
    “何況,縱然在世人口中被描述的如何不堪,於我又有何傷?我依然是我。知我之人,不會為此流言而輕賤我。不知我之人,即便因此對我鄙視謾罵,我又何須介意。”
    趙斌抬頭默不作聲地打量了花錯一會,微微一笑,自己又斟了杯茶,一邊啜著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既然小錯不計較,梁兄不妨將這些人的話當成野狗放屁就是。”
    花錯哂然:“有人有心要傳流言,你便是想攔也攔不住。倒不如冷眼看他們究竟是何目的。“
    “……。”梁霄無奈地聳了聳,肩端起酒壺,又喝了一大口。伸手卻發現盤裏的豆腐幹都被自己吃完了。不好意思地撓頭道:“我再去下麵叫些點心來。”
    說完,起身往樓下走去。
    等梁霄下了樓,趙斌伸了伸腰背,垂頭把玩著手中的杯子半晌,到底忍不住幽幽問了句:“你當真不介意?”
    花錯知道趙斌的意思,默然許久,深邃的眸子裏不由泛出些許蕭索來,嘴角也不知是嘲是諷略抽了下,低聲道:“那些……有說錯麼?”
    趙斌的臉上的血色便漸漸褪了下去,喃喃道:“這麼多年了,你終究不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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