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零九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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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日子,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
    有時候,趙斌回想起來,也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有兩次,趙斌忍不住問花錯,當年那晚自己到底有沒有對他做過什麼混賬事,花錯卻是抿了嘴絕口不提那些,趙斌見此,便也不再問了。
    兩人仿佛回複到以往兩小無猜,相互陪伴的日子。
    隻是如今,兩人關係也僅僅停留於朋友而已。
    和好如初這種事,特別是如初這個程度,哪是那麼容易便能做到的。雖然趙斌急不可耐地百般示好,可花錯的態度明顯還保持著一些淡漠疏離。
    花錯雖然對當年的遭遇絕口不提,也從未抱怨過趙斌一句。但有些感覺,終究如同打碎過的青花瓷,即便再怎麼粘合,也無法找回原本的完美無瑕了。
    而趙斌對表弟,能失而複得重新陪伴左右已是萬幸,縱有千般愛慕之心,至此也絕口不敢提一個字。
    花錯如今雖然咳症依然沒有好,但有紅薇每天伺候著飲食和湯藥,不僅燒都已經退了,連原本削瘦的臉頰也稍稍豐潤了些。
    趙斌一開始要把紅薇留下照顧花錯,花錯借口家中地方小不方便,死活不肯。沒想到隔天趙斌幹脆買下了隔壁的小院,給原來的住家一套二進的宅院,人家自然歡天喜地地搬走了。如此趙斌便能堂而皇之地讓肖侍衛和紅薇住在隔壁。本來趙斌還想把兩家的隔牆給打通了,把花錯嚇得趕緊攔住他,說什麼也不讓他這麼做。
    花錯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住在這兒不過是臨時任務,從未計劃過長久住下去,這要是把兩個院子並在一起,以後退房時如何向人家交代。
    隻是趙斌素來財大氣粗慣了,對這種事自然不覺得有何不妥。
    當初蔣家滅門後,蔣家名下的地產和商戶都被靖王保留著,精心打理了十幾年,等趙斌及冠後都交給了趙斌,那些資產在靖王手中翻了不止兩番,而且趙斌雖然在京都看上去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整天吃喝玩樂,但手下人在金陵的產業卻一向都是仔細打理著。所以幾位皇子中,最有錢的其實還是趙斌,隻不過他也不願顯山露水招人嫉恨,一向是以低調混日子的方式打法時間罷了。
    紅薇既然跟了花錯,又知道自己原主子有多在意花錯,自然是盡心盡力地伺候著這個新主子。但既然跟了花錯,也不好再向原主子要錢,過了兩日便在花錯麵前吞吞吐吐地說需要錢添置東西。她見花錯的屋裏什麼都是簡單廉價的貨,這口便開得沒什麼底氣,隻怕花錯一句沒錢直接給回絕了。
    花錯愣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想起既然這丫鬟如今跟了自己,哪有讓人家自己掏腰包買東西給他做飯的道理!不禁紅了臉道:“書房的那兩個箱子裏有些錢,你自己看著拿便是。”
    紅薇聽了怔了一下,那兩個箱子粗糙簡陋得沒法形容,又沒有上鎖,她一直以為裏麵放的是不值錢的破玩意,怎麼居然有人把錢放在那裏麵?等過去打開一看,紅薇越發傻了眼,兩個箱子裏居然放滿了金銀珠寶,顯然都是禦賜的東西,居然就隨便堆放在這兩個箱子裏。這些東西,不要說這個小院,就算買十處四進帶東西跨院的宅子,添幾十個仆人也是綽綽有餘的。
    紅薇忍不住暗自腹誹,自己這個新主子居然能守著這些珠寶,過成現在這個德行,也真是難能可貴。但要真說他是個守財奴,卻也不像,方才還讓自己從這箱子裏隨便拿錢用呢。而且這麼多金銀,人家隻怕早就緊張地要藏在哪個保險之處,上個十幾道鎖。這花錯不但隻弄了個破箱子裝著,而且連鎖都沒上一個。要知道他的院子和書房也都是幾乎從不上鎖的,這人的心得多大,才這般把錢不當錢看呢。
    卻不知花錯向來隻把自己的俸祿當成自己該用的花銷,而這些賞賜,都是意外的橫財,他拿著心虛,看著心驚,所以幹脆用箱子裝了,讓自己眼不見心不煩。隻不過如今紅薇是趙斌送他的,原本在恭王府做上等丫鬟,自然是眼界高手腳大慣了的,讓她跟著自己緊巴巴的過日子也不合適,所以便讓她去拿那些錢花。
    ……
    六月下旬,夏末的天,時而悶熱得讓人無所適從,時而又掠過一絲涼風,飄落幾滴小雨,提醒著人們,淫雨連綿的秋的腳步已經近了。
    菡萏館內,那荷塘內的荷花依然豔麗妖嬈地爭相開放,荷葉層疊,在花底撐開一片碧綠。
    崔婷在屋內坐著,臉上無悲無喜,眼神虛虛地看著地上的銅盆內,那雙精心做好了卻不曾送出去的布鞋。
    崔婷點了點頭,一直看著她眼色的小桃趕緊用火折子將那鞋子點了。慢慢地,鞋麵上揚起了火焰,明晃晃地如跳舞一般,不斷在鞋上晃動遊走,所到之處,留下焦黑的痕跡。
    崔婷心想,自己的初戀就這樣隻能隨著這雙鞋化為了灰燼,她對花錯曾有的所有念想,如今也終於無可奈何地消黯了下去。崔婷雖對花錯死了心,卻也並沒有怨恨過花錯,即使那日兩人見麵,花錯說了好些無情的話,可他說話時,眼睛卻看著別處,連狠了心看著她說都做不到。
    崔婷想到這兒,忍不住咧了嘴,無聲地笑了起了,一邊笑著一邊淚就又淌了下來。其實那日表姐夫安排她和花錯見麵之前,她就清楚會發生什麼了。想到自己父親和表姐夫為了讓她死心,還要迫花錯去做這個惡人,她心裏便疼得一抽一抽的。
    說到底,她又何嚐不知道花錯並未對她動過心,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罷了。但是,果然如同當初表姐所說,花錯性子好,從不與人計較,他果然便是那樣一個見不得旁人委屈的慫貨。若是她之前真的計較那假山下發生的事情,他多半最終還是會娶了她的。就像如今他會答應表姐夫,特意說那些話來勸她一樣。
    他不是那種會替她描眉,為她簪花的浪漫情人,卻是那種能相濡以沫,平平穩穩攜手共度風雨的男人。
    他也許不會對她甜言蜜語,不會愛她愛得如何驚天動地,卻也不會對她說半句重話,讓她受半點委屈。
    而她所求的,也無非就是這些,平淡而安穩地在他身後,悄悄地仰視,看他在前麵遮風擋雨,為她撐起一片天空。
    隻可惜,無論是裘珊還是她自己,最終都沒有那個福氣。
    她如今既然已經認了命,也隻能由著旁人張羅自己的親事,到時候嫁入恭王府。
    但她的心,卻已經死了,再也給不了任何人。
    ……
    趙斌和花錯與梁霄一起聚餐是在他們重新成為朋友的五天後。
    梁霄早已從趙斌那裏知道花錯便是趙斌一直深愛之人。他認識這兩人也已有一段日子,卻沒想到他們之間居然還有這層關係。尤其是想到之前,自己跟趙斌聊起花錯時,趙斌總是一臉陰陽怪氣的樣子,便有些想將趙斌海扁一頓的衝動,這種朋友,真是太不上道了。
    當然,梁霄生氣歸生氣,其實也不是不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畢竟當初暗中下令要將花錯弄死的可是宣帝,所以趙斌和花錯對他們過去的事情守口如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醉仙樓中,三人在包間裏已經坐了快兩柱香的時間,桌上的飯菜卻依然沒動過多少。三人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梁霄並沒有跟好奇寶寶般,對兩人的過去和現在的情況多問什麼。有些事情大家都是成人了,心裏也都各自清楚。朋友一場,該說的能說的,自然會說,不該說不能說的,問了,反而徒增大家的難堪與隔閡。
    但即使不問,梁霄也能感覺到,如今的花錯和趙斌之間,終究是隔了一層無形的障礙的,雖說和好了,卻也僅止於朋友之誼,無法更進一步。這對於梁霄來說倒是一個不錯的現象,如此三人聚會時閑聊起來也能更加隨心所欲,而不會覺得自己的存在隻是一種陪襯。
    如今讓他們幾個頭疼的,便是北燕王事情的善後處理。前幾日遼國的使者都已經啟程返回,但遼方至今都咬緊牙關,怎麼也不肯出麵認領北燕王的屍體。而北燕王因為馬車墜入山崖,屍體本來也有些麵目全非,天朝自然也不能因為一具身份不明的屍體而指責遼國什麼。但是畢竟北燕王是遼國皇後的弟弟,一旦她知道自己弟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天朝,連屍體都未能取回,又會是什麼反應?遼國一直以來對天朝都有些陽奉陰違,加上如今這件事,隻怕會成為日後兩國間的隱患。
    而那個暗中通知北燕王的究竟是什麼人,目的何在?是純粹針對花錯,還是另有其他圖謀?也是一樁讓梁霄焦頭爛額的事情。
    花錯明知迷藥的事情是有人算計自己,卻偏偏這種事正是他最忌諱的,自然是悶在心裏不肯說出來。
    而趙斌隻當那次事件是嚴平之酒醉亂性,本想暗中去報複一番,替花錯出一口氣。卻被花錯攔住了,見自己表弟一副息事寧人的慫樣,趙斌窩了一肚子火,偏偏又發不出來。
    轉念想想這也是表弟自幼養成的性子,小時候在百花樓裏,玲瓏每次吃虧受了委屈,也隻會眼淚汪汪地躲在角落裏,從來也不敢與人爭執。趙斌原本一直覺得她活得窩囊,直到後來玲瓏受辱投了江後,趙斌才明白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了自己是男孩,哪裏還敢去跟別人爭什麼。如今花錯雖長大成人,但那骨子裏打小養成蔫慫蔫慫的性子,哪是說改便能改的。隻要是無關大局的事情,一般的人情瑣事,花錯依然是能忍便忍,不願多與人計較的。
    ……
    大佛寺雖然經曆了綁架人質的事件,但由於梁霄帶著禁軍的及時救援,寺內的眾僧隻是受了些驚嚇,並無什麼傷亡。
    而那些北燕王的秘密隨從的屍體,這幾日也都被收埋,地上的血跡也早已清理幹淨,連空氣中都聞不到一絲殘餘的血腥味了。
    夏末的驕陽雖然依然熾烈,卻終究有了些強弩之末的疲遝。參天古樹下,風也有了些許涼意。
    僧人們的臉上依然是波瀾不驚的平淡。嫋嫋的煙靄中,低沉平穩的誦經聲一如既往地回響在院內。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唯一不同的大約就是禪房牆上的那幅壁畫了,主持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將這壁畫保留了下來。
    大佛寺的事件,無論禮部還是鴻臚寺都收到了詳細的公文報告,之後數日有關兩國禮節上的往來,眾人雖然麵上不動聲色,心下卻全都明白是怎麼回事。裘珊的大哥鴻臚寺少卿裘珩自然什麼都不會瞞著自己妹妹,所以事情過後沒多久,裘珊便已經知道了在大佛寺發生的一切。
    裘珊和屈穎等人到大佛寺是在半個月後。
    雖然裘珊很想去看一眼被大哥描述得臻於完美的赤壁圖,但父親裘明軒尚書對剛剛發生過僧人和崔家被綁架之事的大佛寺實在無法放心。把裘珊禁足在家中數日,直到招了幾個武功頗高的護衛,又聽裘珊說是和幾個手帕交一同前去,這才無可奈何地鬆了口,放女兒出門。臨出門前又對幾個護衛著實一番叮嚀囑咐,一定要保護好小姐。最後還特意讓手下刑部監事溫柔陪同前往。
    相比之下,屈穎和江靈的家人要放鬆得多。屈穎的爺爺年邁,家中素來是由屈穎做主。而江靈在家中本就是作為招弟的存在,江家有江玉郎這麼個寶貝疙瘩在,自然也就沒有什麼人會對她十分上心了。
    三人進了山門後便讓她們的隨身丫鬟走在後麵,以方便她們單獨說些知心話。幾個護衛更是被告知離得遠遠得,別讓幾位小姐見了心煩。溫柔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幹淨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待在一旁倒也並不覺得怎樣。
    其實裘珊她們過去也常來大佛寺,甚至有時在此小住幾日,各家在這寺裏也都曾捐了不少香油錢。但今次過來卻有些不同以往,三人都各懷心事,麵上到底少了過去的那種心思單純時的快樂灑脫。
    屈穎參拜完,又悄悄點了一炷香插在香爐中。
    看著那輕煙緲緲而升,眼前仿佛又見到那人清冷的目光,和那斷然決然的一劍。她與他的生活本無交集,說起來也不過是偶然相逢,又匆匆擦肩而過罷了。
    屈穎在得知了修默的死訊後,跟爺爺打聽了不少關於暗影衛的事情。知道入暗影衛的大多都是孤兒,無牽無掛,死了也不會有人為他們傷心難過。
    隻是她卻到底忍不住想為他燃這一炷香,不為別的,隻純粹地覺得,一個人到世上走了這一遭,怎麼也該值得有人偶爾為他駐足思量片刻。
    江靈因自己的訂婚玉佩被風凜拿走,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雖然平日愛看話本,對裏麵的劍仙俠客傾慕不已。但真的說起來,也無非是葉公好龍似的喜歡,若當真讓她親自過那樣江湖浪跡,刀尖舔血的日子,隻怕不出一個月,就會嚇出心髒病來。
    風凜雖然無論顏值還是武功都可算是極品,但她一個官家小姐,要去嫁給這麼一個除了武功,什麼也沒有的江湖人士,即便她不介意,她的家人又哪裏會輕易應允。但要讓風凜放棄現今的生活,留在京都通過武舉博個功名,他也未必肯答應。如此一想,真真愁死人了。
    江靈心煩意亂地,跪拜時也頻頻出錯,糟心到了極點。
    說起來,如今三人中唯一心境平穩的反倒是裘珊。
    裘珊自幼癡迷字畫,自從上次在何府見到了花錯的書法,便從當初對花錯拒婚的不平埋怨變成了純粹的欣賞傾慕,所以聽說了花錯在大佛寺留下的壁畫後便一心想過來親眼目睹。
    三人到了禪房,站在那壁畫前。盡管裘珊早已聽自己的大哥描述過,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畫麵所震撼。花錯用血與墨塗抹的赤壁,那些亂石驚濤,烈焰濃煙,都仿佛因風而動,風急浪湧,風狂火猛,鐵索金戈皆灰飛煙滅。那些濃煙和烈火仿佛湧動著正撲麵而來,要將她們吞噬一般。
    裘珊正癡癡地看著眼前的壁畫,卻聽到江靈輕輕歎了口氣道:“花公子明明有這樣的才氣,卻偏偏命運不濟,和崔婷姐好好的都快談婚論嫁了,居然被恭王橫刀奪愛。想想都替他覺得不甘。”
    屈穎也搖頭道:“你說恭王也不過在何府聚會上見了崔婷一眼,怎麼就會突然要娶她為妃呢?難不成還真是一見鍾情了?”
    “誰知道呢。”江靈攤了攤手,一臉莫名所以地道:“上次聚會上也沒見恭王特別留意婷姐。倒是婷姐在假山那兒還掉在花公子懷裏,我本以為出了這種意外,這兩人的婚事基本上已經是板上釘釘了,沒想到居然能變成如今這個結果。”
    一直在邊上默不作聲的裘珊淡淡地說了一句:“緣分的事情本就難說,這樣的結果隻能說明花公子與崔婷姐無緣。”前幾日聽父親說了恭王要娶崔婷為正妃的消息,裘珊心裏便隱隱有了一絲喜悅。說起來,她也許有些小人心態。但原本一直在暗中較勁,比自己更有勝算的對手,如今不明不白地便被弄出了局。裘珊再怎麼知書達理,也終究是常人心態,小小的幸災樂禍還是會有一些的。不過她也算掩飾的相當不錯,波瀾不驚的臉上什麼也沒露出來。
    屈穎聽了,意味深長地看了裘珊一眼,默默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便是,沒必要挑明的。
    倒是一直都待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溫柔,原本臉上溫和的笑容僵了一下,那素來冷冽的眸子越發深冷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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