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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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琦頓了頓,又繼續解釋:“當然,有時候治療的過程也會非常痛苦,這張床是由千年寒玉所製,能緩解一些痛苦。但有時還是會有人因無法忍受而發生意外,所以為防止傷患自殘,也需要將其束縛起來,免得功虧一簣。”
    花錯見唐琦說這話時一直看著自己,心裏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後背不免有些涼颼颼的。隻是他此刻中毒已深,勉強站著已是十分吃力,唐琦是唯一能替他解毒之人,就算他再怎麼不安,此刻也隻能賭這一把,沒有回頭的餘地了。於是暗自吸了口氣,點了點頭道:“花錯明白。”
    唐琦做了個請的手勢,花錯便坐到那張寒玉床上。修默上前將花錯的衣衫解開,才發現花錯上半身的右側幾乎都已成了黑色。唐琦早知會是如此,自然並不意外,過來將花錯肩上包紮的布條取掉,看到那傷處,才愣了一下,他倒是未料到修默中午已經將中針處的腐肉剜掉了,原本他對花錯能否承受解毒的過程並沒有多少把握,如今看來,倒是有了七八分的可能性。
    唐琦讓花錯躺在玉床上,隨即從床下的暗格中抽出一條寸餘寬的皮條將花錯的腰束緊在床上。修默上前一步想阻攔,卻看到花錯用眼神示意,讓他不用擔心,於是隻能咬緊牙關,站在一旁,看著唐琦有條不紊地將花錯的手腕和腳踝都固定住。
    等一切弄妥,唐琦又查看了一下,確定花錯自己無法掙脫,才從懷中取出方才在藥櫃中拿的一個小瓷瓶來。慎重地說道:“此瓶中是冰珠,是唐某從苗疆尋來的,那邊的巫醫用此蟲來製蠱蟲,但其實它們卻是解毒良藥,冰珠雖小,但喜食腐肉愛吸毒血。唐某看花大人肩上腐肉已經剜去,自然是能忍些痛的。但這冰珠解毒卻絕非一個痛字所能形容,它們必須深入花大人體內,隨血脈遊走吸食你體內餘毒,此過程癢痛至極,生不如死,非常人所能忍受,所以唐某才必須將花大人禁錮,還望大人能理解。”
    花錯悄悄握緊了拳,隨即又放開,眼神清冷淡然,點頭道:“唐少主不必解釋,我明白。”
    唐琦附身將瓶口打開,往花錯肩上的傷口處倒了一堆晶瑩剔透,形如米粒大小的蟲子。花錯隻覺得一陣奇癢,無數冰珠已從傷口鑽入他體內,隨著血脈四散開去。
    唐琦將瓷瓶收好:“我先去準備藥浴,你體內的毒大約要一個時辰才能被冰珠吸食幹淨,要是覺得難以忍受,隻管叫喊便是,此處是由家嶽親自設計,四壁都布滿了可以吸音的小孔,所以即使再大聲也不會妨礙到別人。”說完便自顧自走了出去。唐琦作為唐門暗器高手,平日施毒解毒是家常便飯,至於解子午斷魂針之毒,雖不經常碰到,卻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至於中毒之人的反應,那便看各人自己了,他負責解毒已是仁至義盡,又不需要保證解毒過程必須舒爽愜意。
    修默依然留在花錯身邊,他雖不知花錯現在到底什麼感覺,但隻要看到花錯慢慢發白的臉色便知道他不好受。
    “花錯。”修默惴惴不安地抓著花錯的手。
    花錯感覺到那些小蟲在他體內四處鑽行,又痛又癢,幾乎讓他抓狂,勉強保持鎮定,對修默說:“你出去吧。”
    修默搖頭:“我陪你。”把花錯獨自一人留在這個地方受罪,他做不到。
    “不用。”花錯強笑了一下,樣子比哭還難看:“你先出去,有事我自會叫你。”
    花錯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才不願意修默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樣子。雖然他狼狽的樣子修默也沒少看到,每次受傷生病都是修默在照顧他,但是這次不同,這些年來他早已學會了忍痛,再大的痛苦他都能不動聲色地扛過去,可是這種癢到極致的感覺,卻讓他完全束手無策。他甚至連大腿和腹肌都在打顫,呼吸都是紊亂的,甚至不清楚下一刻自己還能不能忍住不叫。
    “別說了,我不會出去的,我知道,就算留在這兒也幫不了你什麼,可是,要是我不在你身邊,你這家夥心裏肯定會更難過的。”修默溫柔地撫摸著花錯汗涔涔的額頭:“你怕我看到你那樣子會心疼會難受,但是,看不到,我會更心疼更難受。你呀,最怕一個人,最怕被人拋下不管了,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走掉。”
    花錯別過頭去,他無法否認,修默說得都對,他怕一個人,尤其是在這個地方,這種情況下,他無法控製內心一直深藏的恐懼,那些過往的記憶都如同香爐中的青煙,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那些痛苦和屈辱在他被束縛的那一刻便突然重新占領了他的意識,他在現實和回憶中驚慌失措,身體內真切的極度痛癢和記憶中的無情傷害交疊,讓他難以喘息。
    花錯想把自己蜷縮起來把這些痛苦壓製下去,卻被捆住了手腳無法動彈,他隻能閉上眼睛拚命搖頭:“不要,別看了,我不想你看我這樣。”
    花錯的手一會握緊了拳,一會又痙攣著展開,手背上青筋畢現。他屏住呼吸試圖抵禦這種難耐的痛苦,可是越是憋著氣,血液中冰珠的蠕動就越是清晰,是一百條,一千條,還是一萬條?怎麼可能遍及四肢百骸在他體內這樣肆無忌憚地蠕動。
    花錯忍受不住,隻能仰著頭開始喘氣,可是隨著空氣進入肺部的還有無數冰珠,他的肺,甚至他的心髒都在瘙癢著。
    花錯咬著自己的唇不想叫出聲,可是連他的呼吸都是顫抖的,他的每一處肌膚,每一個細胞都在這種奇癢下顫栗不止。他此刻才真正領悟到之前唐琦所說的話,如果不是雙手被禁錮著,他恐怕會忍不住用手指把自己身上的肉一塊塊扣出來。他不清楚自己究竟這樣掙紮了多久,還要忍受多久,時間仿佛是凝固了一般,每分每秒都仿若一個世紀般漫長。
    花錯在這種極致的折磨下泫然欲泣,潰不成軍。
    “花錯,看著我。”修默把手貼在正失控掙紮的花錯的臉上,另一隻手仍緊緊握住花錯的右手,一字一字地說:“看著我。不要去想別的。”
    花錯睜開眼看著修默,噙滿了淚的眸子滿是迷茫和委屈。
    修默溫柔地望著花錯,低聲道:“不要去想那些冰珠,不要去想那些過去,想那些好的快樂的事情,想那些讓花錯最開心的東西。那樣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花錯呆呆地望著修默那張小麥色英俊的臉龐,那雙天下最幹淨的雙眼含著滿滿的溫情。他最好最重要的便是眼前這個人啊,讓他最開心最快樂的事便是這個人今天跟他說的那些話,那幅這個人給他描繪的畫卷。
    花錯喘息著,顫聲道:“修……默……”
    “嗯?”修默的臉離他很近,鼻音醇厚醉人。
    花錯咬牙深吸了口氣:“你……今天……說的話,……都是……真的?”
    “當然,是我很早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說的。”修默微笑著,將粘在花錯臉上的散發拂到耳邊。
    “即使我……什麼……也不會……做,你……都……不介意?”
    修默寵溺地看著汗涔涔,不住喘氣的花錯:“這樣的花錯,就是我最喜歡最想要的。有什麼要介意的。”
    花錯眼中的淚滑落下來,臉上卻有了一絲紅暈,那一瞬間,所有痛苦都變得可以忍受了,那個給了他最好的東西的修默!他身上依然癢痛到極致,連心髒都因此緊縮戰栗著,可是此刻那緊縮的深處卻又綻開出一簇簇的美好來,那種幸福的溫暖的美好感覺,把那些冰珠的肆虐都衝淡了下去。他的喉結動了動,費力地開口道:“其實……我……不想……修默你……做所有的……事情。”
    修默曾跟他說過自己的童年的點點滴滴,他父母帶著他所過的那些平凡而快樂的日子。每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楚,那些應該便是修默心中最美好的記憶了。那些修默和他父親一起做的,修默和他母親一起做的,以後便由他來代替他們陪著修默度過未來的日月罷。
    修默給了他一幅美好的畫卷,但,他可以把這畫卷添加的更美好:“我,不喜歡燒飯,因為燒不好。
    ”可是,我可以學。我想中午給修默送我燒的飯。看修默在地裏幹活的樣子,看修默吃我燒的飯的樣子。
    “我也可以跟修默學種地,和修默一起耕地,一起插秧……
    “我可以跟修默學做木工,和修默一起修桌椅,修農具……
    “我可以和修默一起去摸魚,一起去抓山雞,捕野狼……
    “除了耕牛,我們可以養一些雞,我可以學著養雞,學著撿雞蛋,那些蛋我們可以自己吃,或者賣掉。
    “修默喜歡吃煮的半熟的雞蛋,每次生日,壽麵上都要放兩個雞腿的,家裏沒有雞怎麼行。
    “我雖然不會織布,做衣服,但可以唱小曲,吹笛子給修默聽,我可以幫修默修理胡須,幫修默打水泡腳……
    “我們可以在同一棵樹下乘涼聊天,在同一張床上相擁入夢,這樣的日子,修默,你可喜歡?”
    花錯說得很輕,斷斷續續的,一邊費力地喘息,一邊努力地把他心裏的那些想法一字字地說出來。
    修默聽得癡了,心裏也不知是痛還是悅,滿滿地充溢著整個胸腔,他的心跳便在這種壓迫下發出越發鮮明的錘擊聲。這個花錯,原來他都記得,那些他曾經說過的話,提到過的事情,隔了這麼多年,花錯都記在心裏不曾忘記。
    “我自然是喜歡的,再喜歡不過了,有花錯的日子,會是頂好頂好的日子。”修默附身,他的唇拂過花錯的臉頰,花錯的眼眉,停在花錯的額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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