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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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公公見他如此,此刻再怎麼想辦法也已無從補救,氣得扶額道:“好個堂堂正正,你當你還是那個讀書趕考的學子不成?身為掌令使,你該知道違令者該受什麼處罰。“回頭吩咐手下小太監道:”去把掌刑使常笑給我叫來。“
半盞茶的時間,一身白色長衫的常笑便出現在議事廳中,常笑年近三十,身材高挑偏瘦,五官清秀,本是個相當吸引人的長相。可惜與他的名字截然相反,終年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以致於單身至今。常笑在隱衛負責執掌一切刑罰事宜。
常笑上前施禮見過曹公公便退到一側。
曹公公吩咐道:“花錯身為掌令使,公然抗令不遵,而且不思悔改,不懲不足以立戒。今日先杖四十,以儆效尤。由常笑監刑,即刻去刑房行刑。“
花錯臉色微微發白,卻也不爭辯,叩首隨常笑退了出來,走到行刑房。
花錯見房中的刑凳,不等常笑吩咐自己便趴了上去,常笑原本想讓人按住花錯的,見他自覺倒也不好做的過分。遲疑了片刻,吩咐手下兩人各自拿了兩寸寬的竹板子。一聲令下,板子掄起後,啪的一聲落在花錯臀部。
花錯身子一僵,倒抽了口氣,雙手死死抓著凳沿,把額頭抵在凳麵上,也不吭聲,隻是冷汗卻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暗隱衛中規矩素來嚴格,無論是誰,受罰時也都一視同仁,是以那兩個負責行刑的也一絲不苟地拿了板子一下下往花錯臀部和大腿打了起來。
剛打了二十來下,修默便聞訊趕了過來,他也知道花錯是違背了曹公公的指令而受罰,自己無法阻止,隻能站在一旁看著幹著急。
花錯的肌膚最經不得打,縱然一個巴掌都能紅上半天,這板子抽下去,沒多久便腫了起來,之後的板子再打到紅腫處,皮肉登時便裂開了口,花錯疼的幾乎暈厥,隻是他也是個固執要強的性子,又怕修默為他擔心,便咬緊了牙關不肯叫出聲來。
好容易挨到了四十,花錯的頭發和身上的衣服早被他自己的冷汗浸濕。好在衣服是黑色的無論是汗還是血都看不出來。倒是那兩個行刑的看到板子上沾了不少血,知道花錯傷得厲害,也不敢多留,趕緊提著板子退下去了。
修默立刻上前扶花錯起身。花錯勉強走到常笑麵前,低聲道了聲謝。他也知道常笑這次算是給他留了顏麵的,否則,若照章辦事,受杖刑時本是該褪下褲子受刑的。他不願受這種羞辱,所以一開始便直接趴下了,常笑當時猶豫了一下,知道他的意思,自然也不好強行扒他褲子,便直接吩咐行刑。花錯此刻這一聲謝,便是承了他這個情了。兩人都是心思頂通透的,無需多說什麼,各自心裏明白。
花錯被修默扶著回到寢室趴在床上。他這四十杖結結實實受下來,大腿和臀部都皮開肉綻的,一些血肉粘在褲子上,脫下的時候便又是一身冷汗。修默趕緊替他上了傷藥,又打了水替他擦身,換了身衣服。
因他平日裏對曹公公一向忠心耿耿,性子又恭順乖巧,幾年來循規蹈矩從未出過差池,沒想到這次居然會做出這種逆天的事,修默忍不住便拿他調侃。隻是任他說得怎麼熱鬧,花錯也不搭理,一聲不吭地瞪著前些日子看過的書籍發呆。
修默見他如此,不由想起當年他跪在墳前埋筆硯的樣子,知道他心裏苦澀,偏偏又憋著不肯說,便躺到他邊上,握著他的手默默地陪了他一晚。
修默本打算好好照顧至花錯傷愈的,沒想到才過了五天便收到任務要去湘西。事情急,也來不及和花錯多說什麼,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啟程了。
那日晚間,花錯隻得自己起身,一瘸一拐地挨到廚房打了點晚飯,因為晚去了些,廚房那兒也隻剩下些冷飯和清湯。
他雖是掌令使,也算是從三品的職位,在暗影衛手下也有不少人,但平日除了公事,卻沒有差遣手下的習慣。
許是因為跟著修默久了,平日裏兩個人相互幫襯著什麼事都能應付,也沒覺得需要其他人插手做什麼。如今這突然受了傷,偏偏修默又離開了,才發現諸多不便。隻是他這方麵卻是個死心眼的,沒想要去吩咐旁人,隻一味盼著修默早些回來。
過了些日子,會考的試卷都評審完畢,拆彌封時,主考等人發現被選為會試第一的考生便是花錯。歐陽主考頗為意外,又反複核對了一遍,才通知曹公公。
曹公公得到消息,這才知道花錯雖這些年投筆做了隱衛,但於學問一途倒也沒有完全荒廢,依然存著執念和自信。
果然放榜那日,花錯不僅上了杏榜,還得了會元。曹公公欣喜之餘,也後悔自己當初下手重了些,於是賞了花錯不少東西。又見他受刑後腿腳仍有些不便,便讓他好好休息,準備四月的殿試。
隻是既然任務的前期都順利,花錯便不適合再住在暗影樓,需要一個符合身份的住所。
花錯於是一邊繼續溫書,一邊開始在京都找住處準備搬出去,很快便找到一處小宅院,大小合適,價格也公道,便先付了半年的賃金租下,搬了進去。
轉眼便到了殿試,閱卷完畢後,被閱卷官和主考官等選出來的前十名考卷被上呈給宣帝親閱。
禦書房內,十份卷子依次放在書案上。
前三名的被單獨放在一邊,宣帝麵無表情地瞟了眼那上麵的名字,第一的,居然是那個花錯。
宣帝想起殿試時在那些伏案答題的三百多個身影中匆匆掃到一眼的那張臉,還真是像極了當年那人的眉眼。宣帝嘴角勾了一下,也不知是笑還是譏諷,身子往後靠在龍椅上,淡漠地問站在一旁的曹公公:“這個花錯,就是你所提到的那個人?“
曹公公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陛下,確實是他。“
宣帝拿拇指和食指提起花錯的那份卷子,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下,內容如何懶得花時間去看,字倒是還不錯:“你先前還求朕對他通融一些,如今看來好像完全沒有什麼必要。“
曹公公老臉微紅,垂首道:“是老奴小看他了。“誰會想到這小子如此逆天,扔了六年的學問居然能在一個月重新補回來。
“罷了。“宣帝啪地把卷子扔回到桌上:”當年太傅肯認他做了義子,你如今又這般護著他,真當朕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麼?“宣帝自從在殿試上見了花錯的模樣,便讓底下人查了花錯的身世,知道他原本居然是金陵一個妓女的兒子,之前被陳平收養才入了蘇州籍,脫離了賤民的身份。陳平全家意外葬身於火災後,曹公公便收留了花錯,讓他做了暗影衛。
曹公公一驚,忙跪倒在地道:“陛下,陳首輔和老奴對陛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鑒。“兩人當初確實是因為懷疑花錯是蔣涵的骨血,才會將他收容並精心照顧。當年宣帝暗戀蔣妃的孿生弟弟蔣涵,因此被肅王利用,假借宣帝旨意,將蔣涵誘捕後虐殺,並偽造了供詞將定國公蔣乘風全家以謀逆罪滅族。皇上事後雖礙於顏麵不肯給定國公一家平反昭雪,但對蔣涵卻一直念念不忘,無論是出於最初的那份癡戀還是之後的愧疚,正因為俱都是說不出口的理由,才年複一年積在心頭,益發的深切。
宣帝歎了口氣,再無半分興致,揮了揮手道:“你且起來,朕何曾懷疑你不忠過。“忠心,忠心,這一個個的都拿著這忠心來堵他。連蔣涵也是,明明拒絕了自己,不肯要自己的心,卻又為了自己這個癡纏的皇帝情願舍了性命,這算什麼!故意用這樣的方法來反襯他的心思齷齪,讓他愧疚麼?這麼多年,即便當初他曾經內疚,二十多年來這份內疚也已經隨著歲月發酵變質成了怨恨,那種求而不得相思無望的怨恨,深入骨髓。隻是,如今突然見到與蔣涵長得一模一樣的花錯,宣帝心中百般滋味,卻也不清楚究竟是傷感還是憎恨。
微攏著眉頭,宣帝又淡淡地問了一句:“他的身世,你們可查明了?”
曹公公回道:“回稟陛下,當年蔣涵離京回江南途中被人追殺,曾失蹤兩月,而花錯正好出生在十個月後。但是蔣家當年無人幸存,而花錯的母親又早已死於非命,他對自己的身世也是一無所知,所以老奴和陳首輔當年也無法確定他是否是蔣涵的骨肉,隻是見其容貌酷似,但凡有一點可能,總不敢隨意錯過的。”此事花錯自己都不知情,他們兩人既不能確定花錯是否真是蔣涵的孩子,又怕蔣家的謀逆叛國罪名未除,花錯即使真是蔣家的血脈,這樣的身世徒然增加些謀逆餘孽的煩惱,所以誰都沒有跟花錯提及。
宣帝聽了不由冷冷哼了一聲:“哼,可能?他也配!一個妓女的兒子罷了。”宣帝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的,那個清高自許,睨視一切的蔣涵回絕了他之後,怎麼可能去跟一個妓女勾搭而且有了孩子。這般赤裸裸地駁他的顏麵,無論有意無意都可算是其心可誅了。宣帝這麼想著便益發覺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不過長得像一點罷了。那個人怎麼可能看不上自己,卻情願和一個妓女有了孩子,一個妓女!難道他堂堂一國之君還不如個娼妓麼?這,絕無可能。
宣帝拿起花錯的那份卷子,一時也懶得看內容,涼薄地道:“既然是暗隱衛的人,自然也不該太過留意功名,太招搖隻怕不合適,就讓他做探花吧。花錯,這個姓倒也貼切。“
曹公公微怔,隨即躬身道:“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