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雨雪晴霽 第115章華麗的表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81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快樂,在遙遠的記憶中,曾經是有那麼幾年的。隻可惜美好太過短暫,許宸七歲那年的暮冬,許家夫妻將他的幸福與快樂一並帶走了。惟留給他凍徹心扉的寒冬世界,一顆心從此冰結不融,再也無人踏足過半分。
這麼多年了,他真的已許久未睡得如此安穩了,竟還是難得的一夜無夢。
醒來的時候,正見著床邊趴著個小腦袋,壓在不知何時多蓋在他身上的一床淺綠色毯子上。那將幹未幹的水漬麵積不小,恐怕又是被口水給弄濕的吧。
小狐狸是什麼時候來的?他怎麼會睡得這麼沉,竟是半點氣息也沒有察覺到?
驚異之餘,他才注意到那白皙的五指正緊緊抓著那枚巴掌的淺藍色金屬。她的整個手臂懸空耷拉著,隻手中的物件半掛在床沿而搖搖欲墜的模樣。
灰暗的屏幕定格在第二首輕音樂曲目,而電量格也紋絲未動。也就是說,她很早就暫停了它,前來歸還物件的時候,他竟已經陷入了深度睡眠狀態。
不可思議的驚覺落在心底,深深眸光始終打落在對方的身上。她的一頭長發隨意鋪散在肩背,也有絲絲碎發零落於臉頰頸項或垂掛的手臂之上。這一布烏黑的後麵,是她的左手伸得筆直搭在他的小腹上,五指同樣緊握著不願鬆開。那一角毯子,不僅被抓得變了形,還勾出了好些細線碎毛。
匆匆目光再度回到那清素的側臉,她的淺淺眉頭緊鎖成川,眼瞼下掛出的長長睫毛緊貼在眼袋上靜若無動。也不知她究竟夢回幾許,那才被風幹的額頭還在不斷地沁出薄汗。身體的不自覺戰栗,教人分不清是因於寒冷,還是害怕……
“這就是那個女孩提及的過去嗎?小狐狸從來不願意麵對的過往,卻要她夜夜承受那般苦痛折磨麼……”
這一聲聲極具心疼的困惑,化作了比曾經那把更為沉重的錘子,一下一下捶打著早就被她消融了堅冰的一顆心。
許是生怕自己的貿然介入,會增加她的負擔,隻小心翼翼從毯子裏抽出雙手。壓了壓抽痛的胸口,一隻手很快騰出放下覆上她的小手,將其緩緩拿開。
見她安穩未醒,許宸長長吐了一口氣,雙手撐著慢慢坐起身。不想,這輕微的響動還是驚擾了她,不滿地嘟囔了一聲,破碎的發音根本辨不出其含義。
“乖……”揉了揉她的發頂,雙手稍稍用力就輕鬆將人抱上了床。
左手作枕圈著,他很小心地將那顆小腦袋貼近自己的胸膛。也不知究竟是他的懷抱給了安全感,還是胸腔裏發出的“怦怦”心跳聲安撫了她,反正呼吸是漸漸平穩了下來。這種被她需要的感覺很好,他那一雙桃色眸光閃耀著煜煜光彩。下巴抵著烏黑發頂,隻用對她的輕柔話音傳遞出他的關懷。
“小狐狸還有我……”
也許,他真的就這麼出現了她的夢魘之中,才會得到這麼一個相似的答應吧。
“嗯……”
這麼一個軟軟音節從她的鼻尖飄逸而出,似嗯也似吟,並不太能確定是否就是回應他的安撫。但是,她的身體卻很實誠地往他的懷裏鑽了鑽,雙手還很自然地抱住了他。當然,她也隻是選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而已,轉眼便繼續睡著。
看著蜷縮在他懷中的人兒,忍不住低低笑了。俊朗臉龐上的一對下彎眼尾瞬間綻放出朵朵桃花,濃墨般厚實的笑意激蕩在深潭之中,寵溺直蔓延到揚起的嘴角。此刻,他的滿足與愛戀真實得教人羨慕,卻同樣讓人心疼。
因為他飄落在那兩布窗簾上的餘光始終閃爍著淺淺不安。
是啊,夜將盡,天欲明。
遇見她,讓許宸看到了隆冬夜裏的一道曙光。哪怕對方萬分抗拒排斥,他也貪念著人家的體溫,氣息,偎依……所有的一切都不舍得割棄。
輕柔地撫摸著那微紅的半邊臉頰,感受著絲絲體溫在彼此之間相互傳遞著,他便覺得如此擁有著她,已然勝過世間一切繁華。
可是,昨夜的夜真的快要走完了,天亮之後他們又會是怎樣的光景呢?她的極度敏感,總是想要將他推離。究竟要怎樣做,她才肯放他走進那顆層層圍牆高築的心呢?
想到接下來所剩無幾的擁有,他那抓著人家左手的五指不由得緊了好些。直到懷中傳出一聲吃痛的呻吟,才遽然回過神來,連忙鬆開對力道失了控製的手。
薄唇才微微張開,聲音還不及通過聲帶發出,藏在他懷裏的那枚小腦袋往深處蹭了蹭,竟是將整張臉徹底埋進了他的胸膛。猜測著她還沒有睡醒,就安撫性地摸了摸著一頭長發。然而,重複的動作並沒有辦法完成了,那枚小腦袋突然從懷中脫離,此刻正仰著紅潤的小臉蛋,睡眼惺忪地道了一聲,“早啊……”
這是一聲略啞卻又清揚似歌,短薄得如同一戳即破白紙的破音。瞬間撩撥起那股一直被他努力抑製的欲火,頓覺得渾身血管在這呼吸間劇烈膨脹,火熱的血液沸騰不止。
“小狐狸醒了……”
同樣還是揉了揉人家的發頂,指尖滑過絲絲細柔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卻多了一股莫名興奮叫囂不止。很顯然,男人的身體通常比意念更為誠實,當即就作出了反應。
被他圈在懷裏的百裏諾夕,自然是對其生理反應感覺最分明的。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立時被眼前的一張禁欲俊臉逗樂了。
“咯咯……”
這的笑聲雖透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卻依舊動聽若鶯歌雁鳴,直直撞上了他那顆躁動的心。
對此並無所知的她從容不迫地翻身下了床,才舉步準備離開,卻被人拉住了左手動彈不得。
“小狐狸……”
他的這一聲真的黯啞極了,一字一音都低醇得過分,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重重撞擊著她的心田。輕易被擄獲的她緩緩側過身,屈膝蹲在床邊低聲問道,“您真的這麼想要?”
耳畔的輕柔聲音拂過他的心海,恰若春風縈繞著絲絲涼意注入那蠢蠢欲動的熱血,直令人不由得舒哼一聲。特別是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更是迷離出了深深渴望。
“不計後果麼?”
不過五個字,卻被那一閉一啟的檀口化作了圓潤白珠落下玉盤,悅耳的逗弄裏盡是若有似無的勾魂之音。
“小狐狸……”
他已經不會再言語其他了,隻一遍一遍輕喚著她,那聲音愈發醇厚而勾人誘惑。
迎著滿滿桃色,百裏諾夕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給他吧。
但見那對蝶翼輕盈展開,澄亮的雙眸微眯之間,黑白分明的色澤瞬息變化成了墨綠,明滅著勾魂奪魄的妖嬈。
“宸……”
這就是他期盼已久的稱呼啊!
許宸當時就心甘情願地沉淪了,從此不想不願逃離她的世界。可是,當眼前的模糊光景變得再清晰不過,那雙桃花眼隻折射出強烈的難以置信。
以其腳下的位置為中心,往東西南北四方各行五十公裏左右,就會分別進入不同的國度。樂意在這麼一個往來人員複雜的邊陲小鎮上長久居住的人們,還真的沒有多少,也就剩祖輩特別留下家訓的那麼一兩個古老氏族了。再加上這數萬大山的地理位置,這個鎮子的民風還真談不上又多醇厚,用“蠻夷”來形容都顯得太客氣了。
當然,他之所以對這麼一個小鎮印象深刻,也是有原因的。可眼下的問題是,為什麼會選擇這兒?
思來想去好一會兒,也僅僅是得出一個不太成熟的猜測——那雙眼睛的技法很可能並不是隨心所欲地構建場景,而是隨機勾扯出當事人的某個記憶片段吧。
又原地沉吟了許久,他才後知後覺發現了一個重要端倪——小鎮此刻這般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從來沒有曆經過!
“既是您的心之所盼,那就別辜負了。請好好看一場華麗的表演吧……”
虛無縹緲的聲音是從遙遙天際飄忽而來的,卻被低空這一道道獵獵而動的寒風吹散,點滴蹤跡都找尋不到了。至於那些頑劣的風兒,依舊在大街小巷間肆意妄為。各家各戶的大門旁,已經被吹斷了一根繩子的木吊牌還在被無情摧殘著;好些門店口的鐵架子木框子東倒西歪躺在地上;卷動著枯葉碎屑漫天飛舞……
雖然眼下才過九點,可整個街麵卻冷清得跟鬼道似的。而這道已然恢複平靜的目光波平如鏡,隻投放在迢遠的夜色中。突然,一聲響亮的“噼啪”直衝雲霄,並拖出了一長串的熱鬧動靜,此爆竹聲竟整整持續了近五分鍾。
循聲而往,正看見滿地的紅色紙屑被一大群人丟在了身後,鼎沸人聲漸行漸遠,最後掩在沉重的漆紅大門之內。待這座古老的宅院徹底安靜在這寒風之中,這唯一看客的心驟然揪了起來,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原本就被吹得到處亂飛的點點紅色,遽然增加了一些同伴其實並不明顯,根本不足以引起人們的注意。更何況整個街麵上壓根兒就沒有個人影!
在這麼一個濃墨的夜晚,一個黑色身影遲遲走出,定定站在了看客的位置,讓整個畫麵變得異常詭異。
單單從身板判斷,來人隻是一個消瘦的長發小女孩,約莫十一二歲的模樣。偏偏她露在外麵的那半張臉上,神情冷漠如霜,絲毫也沒有同齡孩子的那份天真爛漫。
那麼大的一件單薄衣裳隨風而揚,直給人一種弱不禁風。可好長時間都過去了,她就好像紮根了似的,穩穩站在夜色之中。
“合該差不多了……”
浮遊的聲音沙啞極了,才從她的唇齒間飄出,就消散在了“嗚嗚”風中。那副很不和諧的寬大墨鏡下,眸色不見,隻咧著有些幹裂的嘴唇。而那根看上去很沉重的黑鐵色棍子被拎在小手上,輕而易舉又被高高揚起,搭在了削弱的肩頭。
抬眼看了看額枋上那塊才被翻新的牌匾,對龍飛鳳舞的“忠義滿堂”四個字嗤之以輕笑。
腳步仍舊沒有抬起,她隻是緩緩轉過身看向某個方向,嘴角略略勾出了些許柔和的笑。當所有的溫度都被冷風帶走,回轉身時候,她的周身氣息紊亂得如同多方颶風交疊,整個人都好似變得不一樣了。隻見她那有些泛白的小舌頭伸了出來,遲遲舔過起了死皮的嘴唇,定格出一個讓人不寒而栗的殘忍笑容。泛紅的臉頰,更是掛出了極違和的嗜血興奮!
“什麼魑魅魍魎妖魔,統統滾回熾烈地獄……”
那抹飄飄衣袂逆著風,被揉碎的話音不及散落,人不僅已經飛馳臨近那座古宅,還身輕如燕地沿著大門旁的精雕石柱向上攀爬了不低的高度。抬手之間,那根棍子就被她毫不猶豫地插進了額枋,又是猛地一個用力,妥妥將露在外麵的大半截深深壓入了牆體。其力道之大,竟是直接讓它嵌在青石裏,入石三分有餘,碎裂出無數石屑簌簌落下。
甚至沒有停歇半分,一鼓作氣又單手拔出了那根黑鐵色棍子。在夾住石柱的雙腳才欲鬆開的時侯,她的雙手正握住棍子兩端,借著腳下的助力突然向高空躍去。
“喀……”
微弱的動靜是那根橫置的棍子剛好落在已然有些鬆動的牌匾中央。
懸掛在半空的小小身子前後晃動了好幾個半圈,“噌”的一下,高高揚起的雙腳恰恰抵在了牌匾底部的那塊青石。小女孩低喝一聲,“呀!”整個牌匾就那樣被她扯離了青石牆麵,一大塊厚實的紅木帶著人一起呈加速的自由落體運動。
三米不到的高度,呼吸間,紅木緊壓著她的細腰窄背重重落下。此陣仗勢能,足可以隨時將她的弱小身板砸入地底了,偏偏那半張臉上根本看不出絲毫懼色。鬆開的右手掌心向上一抬,左手上的棍子便垂直而立,手臂配合著向下一拉,當即狠狠紮進了土石鋪就的路麵,並貫穿了整塊紅木。
一陣滾滾濃塵過後,直顯露出一個傲然挺立的身影。
然而,她的首波動作遠還未結束。當機立斷地拔出黑鐵色棍子,高高舉過頭頂,猛地朝下重重拍在了紅木之上。貓著腰擱那兒看了少時,突然伸手握住那塊布滿裂痕的紅木片角,又是一聲低喝,“嗬!”
伴隨著刺耳的木頭碎裂聲音,一塊邊角掛滿尖細木刺的紅木塊被她抓在了手中。直起身子以前順手抽拉起地上的棍子,足下生風般疾步衝進了虛掩的宅門。
那位若影似幻的看客當時就被驚呆了,硬是慢了幾拍才趕忙跟進去。可惜,終究還是錯過了她的表演,看到的隻是一大群倒桌不起的漢子了。他們的臉部潮紅異常,不僅表情笑得很怪異,連抓著碗口的五指都像被人無情翻折了一般。
而他雖然沒有在此停留片刻,心裏卻非常清楚地知道,那些人的手腳筋脈均已被挑斷。至於將在牢獄中度過的後半生,已與殘疾人無異。
再往大院裏頭的場麵有多血腥,他同樣能想象得到。可當人趕過去的時候,卻還是被那尚未被處理的光景震撼了。那抹黑色身影一閃而過,直奔向內院深處,隻留下一整片的屍橫滿場。
的確,他們都是被自己人給解決的。隻是很難想象,那麼一個嬌小身形是如何從如此混戰之中穿行而過的。而造成這麼一個局麵的幕後,眼下他隱隱是有些猜測的,隻是內心抗拒著不願意接受罷了。
加快的步伐又穿過了三兩個相較於外院要小得多的內院,每一次都沒有趕上她的出手。不過,這些個地方的最後,倒也沒有之前的畫麵那麼可怖了。那些東倒西歪躺在地上的男人們,膚色五官都差異很大,顯然是周邊國家乃至更遠地方的私客。雖都身負重傷,卻未被傷及性命,頂多落下個半身不遂的下場。
終於,他在這座古宅最深的後院追上了那個小女孩。那些斷斷續續傳出的說話聲,透露出了整個事件的前因。
後院的一處偏僻角落,正坐著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黝黑的右手臂上清一色地紋著一隻花斑“大蟲”。許是興致奇好喝得太高,竟是沒有一個人聽到外頭的那一陣嘈雜動靜,仍舊心情愉悅地比劃著鬥酒。
而他們身後不過三步的地方,還站著一個尖嘴猴腮的小男孩。神態異常殷勤,恭恭敬敬地伺候在旁,絲毫不敢怠慢的模樣。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桌上的酒杯裏,很長時間都沒有發現對麵多出了一個人影。
“原來是你啊。”
小女孩特有的黯啞聲音打斷了興頭上的男人們遊戲。
即便她的渾身上下沾滿了血跡,可已經喝得有些迷糊的他們卻未看出分毫。隻是在看過去的時候多了幾分興致,對這個半大點兒的小屁孩並不甚在意。僅僅短暫地互視幾眼,竟不約而同地發出陣陣蔑視的大笑,“哈哈……”
這不屑一顧的嘲笑久久回蕩在夜晚的上空,卻無法掀起更深的波瀾。沒錯,整個幫派上百近千號人,都已經被放倒了。若非身上資源有限,她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倒地不起。而不是如眼下這般,僅僅一次性處理了兩大場子的人馬,其他均靠手動完成處理。費時費力不說,還受了些皮肉傷,雖然她並不能夠感覺到疼痛。
“咯咯……很好笑吧……”
事實上,她並沒有笑,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對麵那幾位連眼淚都笑出來了的男人們。這冷冷的話語並算不得多具有震懾力,卻奇跡般地讓那些笑聲戛然而止。
再開口時候,聲音已經圓潤了許多,稚嫩的童音非常明顯,“所以,你們都覺得我當初給出的警告不過是在開玩笑咯……”
隨同著話音而落的,還有那一大桌的酒菜。
然而,幾個傻愣愣的大男人連看都沒看一地的狼藉,隻專注著直立於破碎飯桌中央的那塊紅木。興許他們是覺得這塊碎木很眼熟,卻一時半會兒怎麼也想不起來吧。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按道上的規矩來處理了。”不等他們回過神,說著話的她已經閃身來到了那個小男孩的身邊。
早就被嚇得動彈不得的他,看著眼前這個同自己差不多的小女孩,當時就六神無主了。所以,當那根黑鐵色的棍子照著他的胳膊和大腿敲過來的時候,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之後連求救的機會都無,直接痛得昏死了過去。
可惜,那一根根悶棍並沒有就此停下來,而是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對方的下巴,脆弱的顎骨當時就徹底粉碎成了渣。
她卻不以為意地低笑著埋怨,“不是一早說過的嘛,怎麼就是有人這麼不聽話哩……”
一雙紅得刺眼的小鞋前後從小男孩的身上踏過,她的雙腳才剛剛落地,右腳兀地向前抬起。猛然向後一踢,腳後跟直落在倒地不起的人家小腹上。他被這股強大的衝擊力所傷,一路滑行直撞上土灰色的牆角,震落了一牆的土塊。
收拾完這個罪魁禍首,她才懶懶抬起黑鐵棍子頂了頂墨鏡。倏爾轉身衝著看了一場熱鬧的男人們冷哼一聲,涼涼陳述道,“傳說就是你們要罩著他。”
事實上,這些男人們根本沒有看那個倒黴孩子一眼,滿心還在糾結眼前這塊眼熟的木片片到底出自何處。
可即便她沒有得到對方的任何承認或否認,也不妨礙此行目的。
“就算是金鍾罩,也要破了……”
低低的呢喃自語,拖著綿長的語音在寒夜裏提溜打了個轉就消散了。那個墨色的身影同步衝入人群中,才在其中一個稍矮的男人跟前站定,照著人家的麵門就是一記重棍。
直打得他眼冒金星,破了皮肉的額頭鮮血不停地湧出,流過臉頰並“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掉,模樣甚是駭人。
很顯然,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到,這個不到他們腰部的小女孩竟下手如此狠辣。沒有拖泥帶水的果敢不說,竟是麵對如此後果連手都沒有抖一下。
矮個子男人在痛過之後才反應過來,急急大吼一聲,“兄弟們,抄家夥!”
說時遲,那時快,黑夜中遽然閃現出無數的錚亮寒光。他們也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把把十幾寸的砍刀,霍霍相向。要知道,這每一把都是開了刃的真武器,隨便一刀砍到身上,不死也得去了半條命呐。
怯意?不,那半張落了點滴血跡的小臉上隻有愈發的興奮。握著長棍的左手衝他們揚了揚,還極具挑釁地抬了抬下巴,不瘟不火地招呼一聲,“都一起來吧……”
這一語反而把幾個大老爺們給整懵圈了,麵麵相覷著同樣的困惑——這到底是誰家熊孩子,這麼不要命啊!就不怕上頭的老大做了她全家?
“咯咯……”院落裏乍然響起突兀的笑聲,微弱的燈光下,暗影如風輕盈而舞。
她的動作幹淨利落,飛快繞到對手身後,使著黑鐵色棍子就毫不留情地在其身上招呼。下手果斷而力道極大,招招直擊要害。興許是前幾場耗費了太多體力,首一輪的攻擊下來,動作多少有了那麼一些滯怠。索性她從一開始就機智地放棄了同他們直接拚蠻力,而是在精準計算的前提下完成了這首播的削弱。
再說作為對手的這幾個男人。想他們從未受過如此屈辱,這麼幾番被動挨揍下來,也終於被打出了脾氣。“吼吼”叫著,掄起手上的砍刀裏就不分敵我的到處亂砍。
“噗噗……”
“啊!”
滲人的血肉切割聲伴隨著渾厚的嘶叫不斷傳出,清澈的“咯咯”笑聲也越來越小,畫麵混亂極了。
站在庭院外的看客,緊緊握著一雙手,將整場混戰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也同那幾個躺在被鮮血浸透的地上男人一樣,根本不知道那個小女孩究竟被砍到了幾刀。
仍舊站立的她單手拄著棍子,狀態也並不太好。那身寬大的墨色衣裳,眼下正反射出絲絲紅光緊貼著她的瘦弱身板,被割裂的布料上盡是翻出的新鮮血肉。緩緩抬起那隻皮開肉綻的右手,終於摘掉了那副已經布滿裂痕的墨鏡。
地上氣息奄奄的那幾位在看清她模樣的瞬間,無不露出一副驚恐不已的表情,異口同聲地大呼道,“小魔女!”
這個名頭其實算不得有多出名。冷麵少女亦正亦邪,對待敵人從不手軟,下手特別殘忍。與鎮上的所有黑道幫派不一樣,孑然一身的她從來未曾為禍一方。其身後總默默跟隨著幾個年紀遠大於她的小混混,那幾個犢子雖本事不濟,卻都是一路的不要命。故而,這個鎮上的黑白兩道誰也不願去招惹她。
咧了咧嘴,傲然而立的她,周身混亂氣息終於平定如初。垂眸看著他們眼中的深深驚恐,似笑非笑地答應道,“我有沒有說過,誰也不許動她!”
幾聲“噗”響,棍子對著他們的腦門一掃而過,頓時血花四濺而起。親手解決掉整件事情的操盤者,她隻麵無表情地從墨鏡上踩過,“啪”的脆響將她送入了一間房門虛掩的柴房。
“嘎吱……”
門軸的滾動在空寂的夜空來回飄忽幾圈,迎出了一位癱坐在柴堆裏中年男人。
他的一頭短發上插著好些細短枯柴,抽搐不定的麵部掛著兩個混濁的眼珠,一條條血絲編織出了深深恨意。
“黑大蟲,看戲就看戲,別這麼怨恨森森地看著我啊。早些時候,人家不是叫人給帶話了麼?‘再動她,會死的。’嗯……”
話音戛然而止,她突然幾個快步向前,一把抓起地上的那個男人重重地往身後砸去。
“嘭……”
肉體落地的悶響中夾雜這一聲輕微的聲響,那個中年人背朝下躺著,一把砍刀正穿透了他的肋骨,直挺挺地立著。而他的身下正壓著那個小男孩,整根脖子都被砸錯位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踉蹌幾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的她突然聽到柴房外傳來一聲嘲笑,“賭上性命也要毀了我黑虎幫,小魔女真是好魄力!可這‘小魔女’之名,到此也差不多了吧。”
“咳咳……這個名頭原本也是您們看得起我一個小屁孩才給的,一開始不也隻是為了借刀殺人麼?”低頭看了一眼被毒素浸染的右手,她突然笑出了聲,“咯咯……且放寬心,我不會讓您一個光杆司令就這麼光榮的。啊,對了,我還要謝謝您,替我想好了此番退路呢。至於被您安置妥當的那幾個小子,他們的真正本事,您很快就會看到了……”
這麼長的一段隱晦話語說下來,她便來到了他的身旁,隨手拖過地上一具屍體,摸出一部電話塞進小男孩手中。很善良地為他們掛出一通急救熱線,起身就拖著沉重的腳步,步履蹣跚地離開了這座古宅。
目的地究竟在哪兒?
這位看客很想上前扶住她,可雙手才碰觸到人家的身體就穿透了整片光影。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出很遠很遠,最終還是因體力不支倒在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鮮血汩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