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重回羲城 第72章 算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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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勢恢宏的白玉色怪石上,花非花霧非霧盤踞著各種圖案。外行雖看不出其中門道,卻也依舊能感覺到其上的雕功了不得。
遠遠看了這個價值不菲的門麵一眼,何其然有些不太放心地扭頭轉向身側這位正準備打開車門的少女。
“夕夕,這麼晚了,你真的打算一個人去?”
此處雖同樣坐落於羲城的郊區,且與第一中學相隔並不太遠。但正如之前百裏諾夕所想,他們不僅不湊巧地沒有躲過車流量高峰期,還撞上了十幾分鍾的堵車,外加三兩個運氣不佳的紅燈。一趟幾分鍾的車程,硬是開出了跨省市的時間。
所以,“晚”字倒也用得合理。但它卻僅僅是他表示內心擔憂的一個借口。
時下這個點,別處興許早就安靜地進入了夢鄉,卻是這個別墅群最熱鬧的開始。
以浮別墅群裏都住了些什麼人,別人不好說,但比她這麼一個外來戶可是要清楚得多。他說什麼也不可能放心將她一人丟在這兒晃蕩的。倒也不是擔心她會吃虧,就怕有哪個不長眼的,愣頭愣腦地就給撞槍口了上。
車行一路,她雖始終不言不語地掛著淺笑,他卻不會傻傻不拉幾地認為她的心情甚佳。那周身散發出的隱隱冷氣太明顯了,稍微有點眼力勁兒的都能察覺到一二。
她現下分明是正在火頭上的煞星,就好似被巨石壓住了山口的活火山,觸之即發!
“喲,怎麼?莫非何總是想替裏頭那位分擔點兒傷害?”收回門上的右手,訕訕摸了摸被晚風吹得微涼的鼻尖,百裏諾夕不禁將眉梢那一點兒笑意挑起,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您既這般仁義,我自然不能壞了您的道,請自便。”
分擔傷害?開什麼星際玩笑!既然是能被出賣的人,那他還需要費什麼心力去維護?
對於自己的在意與擔憂,他隻搖頭而並不解釋。側身從一旁的儲物盒裏取出根包裝精致的棒棒糖,低聲提醒了一句,“自己小心一些。”
許是怕下了車的她當真挽留他與住在別墅群裏的那位共患難,車門才被關上,灰色運動鞋就將油門直接給踩到了底。極速流動的空氣瞬間揚起無數細小的塵埃,夾雜著路邊被吹折了的草葉,車子早就揚塵而去了。
一下開出老遠,他才透過後視鏡看向來時的路。正見她已經站在了以浮的那個恢宏大門口,輕輕搖擺著白臂,笑意不明。
收回的目光閃爍了幾下複雜的光彩,餘光無意間瞥落在了副駕駛座位上。隨著一聲輕咦,他穩穩踩下去刹車片,刺耳的聲響霎那間劃破寂寥的夜空。
怎麼會有一個信封?不管怎樣,既然用上了這麼正式的信封,那就一定是她落下的重要東西。這不正好是給了他一個回去找她的理由嘛!
上揚的嘴角噙著非常欣悅,哼著曲兒探過去右手,兩指輕易就夾起了那張薄如無物的信封。
“何總親啟”,看著墨藍色邊框內寫著蒼勁有力的玄墨色鋼筆字,當即愣住了。這是,特意留給他的?
正疑惑不解,沒有封合的信封口滑落出一張泛著清香的淡紫色紙張。數息過後,他的那雙眼睛乍然閃爍出異樣的光彩,難以置信地又將信上內容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許久才平複心境,隨手將其放回副駕駛座,整個人突然就輕鬆了。
那丫頭玩的好一手暗渡陳倉啊。所以,一直以來,她都認定了自己是為了這個玩意兒而接近她的咯?洵說得沒錯,這就是自己急功近利所造成這樣的不必要誤會。
“唉,她這堵心牆到底豎起了多高啊……”
多高?其實是可高可低的,全憑當事者的心情咯。
這不,被他惦記的百裏諾夕同學就跟沒事人一樣,正悠哉遊哉地按照記憶中的路線閑逛呢。以浮的占地麵積可不小,這隨意走走就已近半個小時了。這期間,她滿心都在盤算著如何替裏頭那家夥鬆鬆筋骨。至於他何其然,一早就被翻篇成了過去,沒那閑工夫去記掛。
所以,他這個商人究竟是重情還是重金,她壓根兒就沒有計較過。不過是使了些手段,應付了一下遠子墨的提醒而已。畢竟,她隻是不喜經營人際,而非不擅。
這邊一花一世界地走了一路,她不由得對裏頭那位產生了些許嫉妒,還真是會享受生活啊!
瞅瞅這個別墅群的環境,那可不是相當不錯,而是極致不錯啊!
獨門獨棟的別墅,不僅風格各異,兩兩之間還隔出了足夠的空曠之處互排幹擾。
或成片的樹林密立,圈出一灣綠寶石的泉水;或零散的亭台水榭,姿態曼妙地融入這山水之中。晚風吹皺的水麵,波光瀲灩,倒映出形態各異的深淺綠色,是各種水生植物漂浮其上爭相搖曳著花葉。偶爾還會有滾圓氣泡鼓出,定睛一看,竟有魚兒三兩隻於池底歡脫地遊上來。
這還隻是別墅群的一隅光景啊!
不過,這裏的夜景再美,百裏諾夕也沒有半分心動的感覺。許是逛了大半天也沒有撞見一個人的緣故,她總覺得此地少了幾分人氣。嗯,就跟個鬼城似的。
選擇性忘了時間點兒的她,隻顧得暗搓搓地吐槽人家,完全沒有想過自己行動的時機。
而她的這通腹誹好沒道理。大半夜不睡覺就算了,居然還一身黑衣地跑出來閑逛,人家沒把她當鬼就不錯了喲!
咦?鼻音淺淺而出,轉眼就湮沒於鼻腔中。一隻灰黑色的運動鞋才抬起還未落下,突然就收了回來。就這樣雙腳並攏而筆直地站定在原地許久,餘光無焦距地掃過空曠而寂靜的周遭。
這是被盯上了咯?這麼突然啊!
“啵……啵……”
抽了抽口中的棒棒糖,她最終將來人定位在了左後方五十米的地方。舔了舔沾滿糖漬的紅唇,很快就將糖重新塞回嘴裏。不過兩個呼吸,哼著小曲兒又繼續舉步向前,若無其事地往記憶中的別墅方向走去。
突然疾行兩步,向右一個九十度轉角,人便快速閃身進入一家陌生人的院子。在偏僻的角落安靜地站了數分鍾,毫無征兆地跑出一段不短的土路後,轉而翻身進入隔壁的院子。如此迅捷地掠過幾家後,這才來到一幢中規中矩的別墅門前。
“砰砰砰!”
好家夥,來問候人家,她竟抬腳就往門上招呼,絲毫沒有驚擾他人的自覺。
許久,屋內才傳來一聲低弱的問門,語氣之中帶著試探,“誰?”
“算賬的。”
才應聲,門後就是一句果斷的否定,“沒人在家!”
嘁,真幼稚!難道剛剛是鬼在應門麼?
吐了吐舌頭,門外的百裏諾夕對這意料中的拒絕卻也不惱。伸起三根修長的指頭,口裏還心不在焉地開始念念有詞,“三……二……”
“嘎……吱……”門倒是打開了,隻是著刺耳的動靜少說也傳出了數百米遠。
我去!這門軸的滾動聲是不是有些響得過分了。忍不住抽了幾下眼角,百裏諾夕還是努力回憶了一下,貌似前幾天光臨此處的時候,並沒有這麼糟糕啊。莫不是當真被她適才那幾腳給踢壞了?
想著這一片別墅的價格不菲,登時有些心虛。若當真如此,可就是她理虧,那後頭的賬可就不好收了呢。
主人家見她隻是麵色複雜地看著門麵,也不著急同自己打招呼,當時就懂了她的想法。兩眼一翻,怨氣深深地擠出一句,“門是被瘋子踹壞的。”
瘋子?雖然剛剛的確是她抬了下腳,但是,這個稱呼她可不喜歡!
百裏諾夕聞言,清眸微眯成縫,涼涼瞥了一眼躲在門後的那個男人。
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驟降氣壓,相隔不過一個門板距離的主人家立即縮了縮脖子,低聲補充一句,“我說的不是你啦。”
“嗯。”沒有情緒地應了個音,她的目光始終落在側出門緣的那半個腦袋。
好吧!當事者的表情出現了短暫的掙紮後,定格成了死灰色。牙一咬,他便左腳一個大步邁出了門板,露出兩條還算光潔的長腿。
但見一條剛好遮住膝蓋的黃綠色沙灘褲上印著好些奇怪的圖標,花哨得不能再花了。上身則是無半點遮掩地裸著,一塊黑突突的硬塊乍然露出肩頭,細看才發現竟是背上綁著一副金屬鍵盤。
這是什麼造型?!實在是對方的這副模樣太滑稽了,她當時就沒忍住笑出聲,“噗!哈哈……”
“多,小的這廂給您負荊請罪了。您就饒了小的這一回吧……”說這話的時候,他始終弓著身,保持著討饒的低姿態。
百裏諾夕卻未打算領這份情,依著他言歸正傳,笑意瞬息斂去不剩分毫。嫌棄地撇了下嘴,猛地伸出右手抓住那塊黑色金屬突出物,隨意地往邊上撥去。
她的力道並不大,隻是不小心用了巧勁,就看見他如陀螺一般旋轉出了一米開外。
步緩而影趨,好不容易穩住身影的主人家,很快發現她不過隨意地邁出了兩步,身形卻已從騰出的道上走過。定睛之時,她已悠哉坐在了沙發上。
嘴裏“哢吧”幾下,指間就隻捏著一根扁平的紙棒了。隨手將紙棒準確無誤地丟進垃圾桶中,自來熟地從茶幾上抓了一小把瓜子,不言不語地嗑得津津有味。
嗯?她不是來算賬的麼?這畫麵也太違和了吧。已經躬身立於她跟前的他,悄悄抬眼看過去,疑惑叢生。
少頃,她才吐了一口瓜子殼,將手中沒吃完的瓜子重新又放回盤裏,饒有興致地問道,“誰誰誰,你這是戲癮犯了麼?打算演哪出戲給我看呢?”
“多真會說笑,小的可不會演戲。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的這一次。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
又一個九十度躬身標準作揖後,主人家才直起上身,一臉認真地看著笑意不明的她。心裏隱隱湧現出退卻之意,總覺得接下來將會發生不太好的事情。
“嘖嘖嘖……”
輕嘖不斷,她輕輕拍去手心裏的簌簌皮屑,搖擺著腰肢往沙發的靠背挪了挪,這才選擇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蜷腿而坐。左右找尋了半天,突然探手入茶幾的玻璃下層,從一大摞雜誌中抽出一本。隨意翻了一頁,清眸閃爍著光彩,看得認真的模樣。
“君一,‘君臨天下’的軍團成員們愛稱之為‘君上’,粉絲不太多,卻也不算少數。”這麼一句陳述,被她說得抑揚頓挫,仿佛在誦讀其上的優美篇章般字正而腔圓,“啊,這位美女模特的相貌與身材倒是不錯。嗯,好像還和他傳過桃色緋聞。”
有模有樣地翻轉過去,百裏諾夕直接將書頁上那位長發飄飄的溫婉美女正對著他。幹淨的一雙眼睛不時巴眨著,露出一副八卦心甚重的模樣。
無視掉他努力掩飾的驚異,她若無其事地再次翻閱起手中的雜誌,“出道五年了,作品有那麼一些,卻是男二主多。相傳,在圈內可是高冷男一枚呢。不過,好奇怪哦,一年多前怎麼就突然宣布息影了呢?還說什麼出國留學深造去了,嘁,鬼才信呢。啊,讓我想想……”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一聲低喝打斷了她的闡述,雙手撐在茶幾上的當事者已完全沒了先前的怯弱之態。
以浮是什麼地方?雖不知她是用什麼方式進入這片特殊區域的,但他非常清楚那些無孔不入的狗仔隊同樣有本事混進來。他絕對不可以讓她繼續說下去了!
當然,他最意外的是她竟然知道那個所有人都不知曉的秘密!當初自己不顧家裏反對而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演藝一途,從那時起,他的一切都變得透明如謎。
包括自家哥哥在內的所有家人,都隻以為他走得並不順暢,故而才從未在銀屏上見過他的身影。他心裏很清楚,他們從來未曾過問過自己的事業,並非耿耿於懷他當初的不顧家業,而是擔心他的驕傲自尊心受挫。
而在混亂的圈內,一個二線演員根本算不上角色,誰會去關心他的背景身份呢?又有誰會想到圈內那張令無數少女癡迷的君一的臉,居然也隻是張假麵呢?
“多了?這才哪兒跟哪兒啊,不過一些皮毛而已。”抬眼看向直勾勾盯著自己的他,百裏諾夕略略展起薄眉,笑意空淺若無,再問一句,“誰還沒有幾個身份呢?”
所以,這是暗示自己,她同樣也不止當前的一個身份麼?思忖不過分秒,他就警惕地向後退出兩步,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女孩。
十年生死不明的別離,她當真就是當初的那個丫頭麼?會不會是有人……
似乎看透了他這臨時才立起來的高防備,百裏諾夕輕笑一聲將雜誌豎起抵於眉心。整張臉都被遮擋住了,誰還能看到半分表情啊?
當然,她除了有些無奈他的強大腦洞,也沒有太多情緒了。沉吟少息,隻淡淡又問一句,“既十年未見,那日你又如何從茫茫人海中一眼認定是我?”
這個問題實在太突兀了,他還真的從來沒有仔細想過呢。
筱箜收到她的訊息時候,他趕巧送去了夜宵。激動心情自是不用說,所以雖然僅僅是知曉了她乘坐的班次,他也還是天不亮就跑車站撈人去了。
往來之人那麼多,攢動的人頭看得人眼花繚亂的。偏偏她才踏出站口,他就認定了是她!當時,他的目光隨著她行走了許久,忐忑的心禁錮了腳步,如縛千鈞之重般寸步難移。
是啊,為什麼?為什麼就認定了呢?
一遍一遍的無聲問話,乍然化作震耳欲聾的驚雷,綿延不絕地炸響在空白一片的腦海中。
眼前是月眉新彎勾出了幾度殘忍,耳畔的低笑更如吟似唱地盤旋著不惑。不過須臾之間,他周身的氣息就悄然發生了變化,一股君臨天下的勢態寸寸拔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