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一邊揉著肚子一邊剔著牙從店裏出來的時候，看見街邊圍了一圈的人。
    “幹嘛的？”黑子問。
    羅希搖了搖頭。
    黑子拉著羅希從一圈人裏擠進去才看清了全貌。
    爆米花。
    還是最原始那種大炮手搖爆米花機。
    “吃嗎？”黑子問。
    “剛吃過飯，”羅希拉拉黑子，“走吧。”
    “我想吃。”黑子站著沒動。
    “這有什麼好吃的？”羅希往後退了退，“那你自己買，我去那邊等你。”
    “別啊，”黑子拉著羅希沒讓他走，“重要的是享受這個過程，彭的一聲，爆米花帶著熱氣從裏麵出來，多有意思。”
    羅希沒說話，隻是緊緊盯著那台爆米花機，身子有點僵硬。
    “你不是害怕了吧？”黑子笑著看了看羅希。
    “我怕什麼，”羅希閃了下目光，“我就是……覺得挺無聊的。”
    黑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黑子都能明顯感覺到羅希身體呈現一種僵硬地抵抗，並且整個身子不自覺地朝後傾著，做出一種隨時準備後退的形態。
    羅希是真的害怕了。他對這種明知一定會發生，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到來的驚嚇有種天生的恐懼。就像小時候那些孩子放鞭炮，扔出去等著啪的那一聲響，響聲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等待它響的那個過程，那種焦慮，不安，以及響的那一瞬間的欣喜。
    他是害怕。
    害怕恐怖的等待，害怕猝不及防的驚嚇。
    時間拖得越久，恐懼積澱的越多，炸開的那一瞬間帶來的反響也越大。
    羅希把手從黑子手裏掙開，他不能再看下去了，不然一會可能會嚇得直接跳起來。
    掙脫了手羅希急匆匆往後退，剛退了一步卻撞進那個結實的胸膛裏，緊接著耳朵被一雙溫暖幹燥的大手捂上了。
    “別怕。”那人呼出的灼熱的氣息緊貼著他耳朵傳過來。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彭的一聲響，爆米花的甜香混雜著熱氣撲麵而來。
    原來驚嚇過後，是這個味道。
    “給我一袋！”黑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躥到前麵去搶新鮮出爐的爆米花了。
    回去的路上羅希抱著還帶著溫度的爆米花坐後座上吃，黑子繼續鍥而不舍地蹬自行車。
    偶爾心情好想起來了，羅希就拿兩粒送到黑子嘴邊，黑子吃完了舌尖在羅希掌心一帶。
    真是甘之如飴。
    “你他媽惡不惡心啊！”羅希嫌棄地把手在黑子衣服上擦幹淨。
    “我手空不出來隻能用舌頭舔啊。”黑子笑著說，“你要是相信我的技術我就用手拿著吃。”
    車適時的扭了兩下。
    羅希無語，這也太刻意了吧。
    “好甜啊，我還要吃。”黑子說。
    “你回家再吃。”羅希沒好氣。
    “回家就不熱了，”黑子據理力爭，“熱乎的好吃。”
    羅希無奈，又抓了一大把送過去。
    黑子狼吞虎咽往嘴裏填，還想著最後能占點便宜。
    便宜沒占著，路也沒看好，成功臨幸了道路中間唯一一個土坑。
    車一時失了平衡，爆米花撒了一地，黑子急忙用腿把車子撐住，回頭看羅希。
    “你沒事吧？”黑子問。
    “沒，沒事。”羅希驚魂未定，看著撒了一地的爆米花一陣心疼，“這爆米花你一顆也別想吃了！”
    “好好好，我好好騎車。”黑子自知理虧。
    把車重新扶穩了，黑子再次發動車子。
    卻一腳踩了個空。
    “怎麼回事？”羅希皺眉問。
    “你先下來，”黑子說，“車鏈子掉了。”
    “那怎麼辦？”羅希從車上下來。
    “車鏈子而已，讓你看看你三哥的厲害。”黑子把車靠路邊停好，彎下腰去裝鏈條。
    這一看傻了眼了。
    羅翌這輛捷安特，八檔變速，八個齒輪密密麻麻卡在一起，最外麵還有一個小的導向輪。
    看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該從哪下手。
    “三哥？”羅希在一旁嘻嘻笑著，“車鏈子而已。”
    “你別幸災樂禍了，”黑子被羅希氣笑了，“一會裝不回去你就得走著回去。”
    羅希頓覺胯下一陣生疼。
    冬天天黑的早，剛四點多太陽已經西斜，小寒風吹了起來。
    羅希站了十分鍾就已經僵了，不停地跺著腳，不然沒一會寒氣就從腳底竄上來。
    “算了，”黑子看了看穿著兩件棉服還在一旁發抖的羅希，“回頭我開車過來把它拉回去。”
    “啊？”羅希一時沒回神，“那現在怎麼辦？”
    黑子拿車鎖把後輪和路邊一棵小樹鎖在一起，走到羅希身前蹲下來，“走，回家。”
     
    這個坐騎……要比之前那個舒服。
    羅希伏在黑子後背上的時候腦中不停在重複這句話。
    不知道是他太輕了，還是黑子太健壯，背著他跟沒背東西似的，腳步輕快，步子很穩。而且黑子背很寬闊，都是緊實的肌肉，一點也不硌得慌。
    “哎，”黑子偏了偏頭，“你，你那時候是不是哭了？”
    “什麼時候？”羅希從黑子背上抬起頭來。
    “就……早上的時候。”黑子說。
    “您還有時間注意我哭沒哭呢？”羅希沒好氣。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黑子突然正經起來，“就覺得你在這裏跟在容城的時候不大一樣，好像更活分了點，也更真實了。有些人吧，表麵很光鮮，但越往裏去越空白，你不一樣，我每一次離你更近一點，就越發地控製不住自己，結果今天就失控了。”
    羅希開了開口還沒出聲，就聽見黑子又接著說：“但以後不會了，今天我看你怕成那個樣子，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說你膽子這麼小，我都不敢想那些年你都是怎麼過來的。所以以後你不願意的事我都不幹了。”
    “誰說我膽子小了。”羅希伏在黑子背上悶聲說。
    “靠，”黑子忿忿，“你這抓重點的能力體育老師教的吧，我都快給你自宮明誌了你還在糾結膽子小不小的問題。”
    羅希低低的笑聲順著全身骨頭傳過來，聽得黑子整片身子都酥了。
    “不用，”羅希說，“不用……明誌了，我也不全是嚇得，我就是，有點……激動。”
    這話說的，羅希當即就想咬舌頭。
    好在黑子抓重點的能力也不是那麼強：“哎，你小時候有沒有看過那個貓？”
    “貓？”羅希無語，這什麼腦回路啊，怎麼又扯到貓上去了。
    “就那個藍貓，小時候小四兒總看。”黑子說。
    “藍貓淘氣三千問？”羅希說。
    黑子搖搖頭。
    “虹貓藍兔七俠傳？”羅希接著猜。
    “不是，就那特別胖的那個，跟個糯米團子似的。”要不是背著羅希黑子估計就上手比劃了。
    “你他媽叫哆啦A夢！”羅希一頭黑線。
    “對對，就那個，”黑子很興奮，“以前小四兒看那個我嫌他幼稚，但現在我倒是挺想養那麼一隻貓的。”
    “那叫哆啦A夢。”羅希糾正。
    “都一樣，”黑子笑笑，“我就想讓他把我送到過去，那我就能早點找到你，早點陪著你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羅希有點低啞的聲音，“我才不要呢，我好不容易才過完了那些，我才不要再經曆一次。”
    “也是，”黑子想了想，“那我就以後都對你好。”